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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呵呵,也别这么肯定,说不定就是哪个不出世的老妖怪呢?我们又不是各个都认得。”
    在这些老怪物交流的时候,天上的雷劫终于起了变化,猛地剧烈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道粗壮如龙的闪电狠狠劈了下去,劈到那渡劫之人所藏身的山中,几乎要将整座大山都懒腰劈断。
    那渡劫之人也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一道玄之又玄的奥妙法力从下方打出,与那雷电撞在了一处。
    “果真是他。”
    “他竟敢渡劫了?他有办法渡过那心魔之劫了吗?”
    雷电与法力在这两句话间不断碰撞纠葛,最终两方抵消,通通化为了灵气,溢散于空气之中。
    在场之人,无论是元婴还是金丹,都赶紧开始运转体内的力量,吸收这些溢散的灵气。谢冬也不例外。他连忙将法宝之船打开了一个缺口,让那些灵气灌了进来,而后盘膝而坐,运转功法,一丁点都不想浪费。
    唯有那些影子还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盯着眼前这场雷劫的中心。
    大乘期修士渡劫,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大的机缘。好一些的甚至能从中悟出大道真意,差一些的至少也能吸纳这些灵气。如这些老怪物一样已经只愁如何渡劫的,更能从中找到许多对抗雷劫的经验。
    一道雷劫被打散后,很快便又是一道更粗壮的劈了下去,威力比之前更大。
    渡劫之人又甩出一道法力,却仅仅阻了一瞬间,便被这道雷劫劈散。还好渡劫之人早有准备,一道又一道的法力接连打出,最后甩了足足七八道,总算将这雷劫也打散了。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下一道雷劫便接踵而至。
    那些老怪物笑道,“总算要正式开始了。”
    雷劫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前面的十多道都只是开胃菜而已。从眼前这一道开始,雷电便不只是普通的银白之色,变得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镀金的雷劫,渡劫之人不敢小觑,赶紧抛出了自己的法宝。
    法宝是一把泛着柔柔白色宝光的油纸扇,由他自己通过积年累月的积累锻造出来的,耗足了他的心血,甚至已经生了灵性,价值极高。被这镀金雷劫劈了一道,油纸扇稍微晃了晃身子,竟毫发无伤。
    但雷劫还剩六十余道,一道更比一道凶狠。
    又是十余道后,雷劫已经全部成了金光璀璨的模样,那油纸扇也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渡劫之人努力将自己的法力灌注其中,只为了让它能抵挡得更久一些。
    噼啪!雷劫还未过半,油纸扇却终究被一道劈散,散成了一堆废料。
    渡劫之人大喝一声,再一次打出了自己的法力。不再是最初的举重若轻,已然是拼命的架势。
    所谓生死一线,指的便是这样的时刻。
    原本在外面优哉游哉围观的那些老怪物们,也不禁屏住了呼吸,暗自揣测他究竟能否渡过这一场大劫。
    而这一切的惊险,却已经在谢冬的感知之外了。
    早在最开始,雷劫还弱的时候,谢冬便在拼命吸收着那些碰撞所长生的法力。至于所谓的什么大道真意,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对他而言太虚幻了,还是灵气最实在。反正他的潜力以及被他败了,现在还没补回来。就算真的有着什么大道真义可以体会,交给大师兄就好。
    结果,谢冬如此想着,如此拼命只顾着吸收灵气,却吸收吸收着,便在冥冥之中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
    入定之后,不知今夕何夕,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冥冥之中似乎受着某种牵引,谢冬体会到了一些莫名的情绪。那些莫名的情绪不属于他,却钻进了他的心里,引发出一些不属于他的思想。
    大道分明无情,修道之人又为何要有情?
    冥冥之中,谢冬仿佛看到了一对少年,自幼相互扶持,从刀山火海之中一步步走来。两位少年时而背抵着背,快意厮杀,时而肩搭着肩,谈笑宴宴。无论视野之中的景色如何流转,他看到的始终只有这两个少年。
    但哪怕是最温暖的场景,也似乎透着一种最深入骨髓的寒冷。
    修道之人若非有情,就不会被情所伤,更不会为情之一字,故步自封数千年,始终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魔。
    画面突然一晃,两个少年中的一个突然消失。
    只留下另一个人,站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凄凄徨徨,不知如何自处。然而再如何深刻的感情,千年的时间,也足够了。
    放弃吧,早该放弃了。看破吧,早该看破了。
    大道无情,修道之人自然也该无情。
    冥冥之中的画面突然破碎,谢冬从这入定之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师弟。”何修远正在他的身旁,见状忙道,“你无事吧?”
    谢冬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了何修远半晌。
    此时天空早已经泛白,月圆之夜早已过去,何修远自然也早就已经恢复如常,但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抓紧时间打坐入定。因为谢冬入定了,他一直在边上守护着,防止任何一点意外的出现。
    谢冬抬起头,又看了外面那雷劫一眼。此时的雷电甚至已经不是金黄,而是变成了深红。
    “已经是心魔劫了。”何修远告诉他道。
    所谓心魔劫,便已经是雷劫的尾声。
    深红的雷电一道又一道劈下,底下那渡劫之人却再无反应。因为心魔劫是挡不住的,再如何挣扎也没有丝毫作用。渡劫之人只能任由这些深红雷电劈在自己的身上,引发内心最深处的心魔,然后硬生生凭借自己的心志支撑过去,将一切的心魔全都勘破。
    谢冬叹了口气,忍不住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颗洁白圆润的珠子,一个古怪的家伙送给他的,就在昨夜。谢冬隐隐约约还能记起,那古怪的家伙三更半夜突然出现在玉宇门外面的墓地里,只为了寻当年之人转世后的尸体。
    入定时所见两个少年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谢冬脑子里,叫他不知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有些唏嘘,有些感伤,但更多的是无奈,是讽刺。
    他好不容易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又眼巴巴的跑过来围观别人渡劫,结果这渡劫之人又偏偏是个从多情修成了无情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师兄,”谢冬忍不住问何修远道,“大道无情,修真之人又是否应该有情?”
    何修远抬头看着他,目露诧异。
    谢冬问完也开始后悔了。他没事问大师兄这种话做什么?别说大师兄还不知道情为何物,就算大师兄知道,他也不应该引导大师兄思考这种问题啊。
    “唉,大师兄,我就是喜欢胡言乱语,顺便一问。”谢冬连忙补救,“就瞎问的,你别在意。”
    “师弟,”何修远问他,“你是否心有迷茫?”
    谢冬干笑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算他心有迷茫,大师兄又如何能够开解他?
    何修远看着他这副模样,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想法。
    然后何修远默默地凑了过来,轻轻靠在了谢冬身上。
    第49章
    谢冬看到何修远就这么靠过来, 心中猛然翻起了惊涛骇浪,几乎要让一颗心脏跳出了嗓子眼。
    大师兄一张脸凑得极近, 鸭羽般的睫毛就在谢冬的眼皮子底下,轻轻颤着。
    这这这,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方才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 难道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行动派吗?谢冬一时间几乎以为何修远要和他表白了, 顿时便做好了一口答应下来的准备, 甚至开始盘算起双修大典应该收取多少贺礼来。
    结果何修远只是靠在他的肩上, 十分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冬僵硬地低下了脑袋, 看了看何修远靠在自己肩上的肩, 又看了看他搭在自己另一边肩膀上的手。
    这个姿势……好吧, 这就是个非常正常的, 师兄弟之间非常哥俩好的姿势。
    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 都是谢掌门想得太多了。
    月圆之夜的大师兄,和平常时候的大师兄, 真的完全是两码事。想想仅仅一个时辰之前大师兄还因为被碰了一下肩膀就激动得直接跌到地上, 再看看如今这么自然地勾肩搭背, 谢冬心情十分复杂。
    “师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道路。”何修远认认真真向他道, “他人的道, 是他人的。无论你体会到了什么,也只不过是他人走过的路。你应该将那些当做自己修行路上的参考,而非使自己感到迷茫的阻碍。”
    好吧,大师兄还安慰他了。
    谢冬笑了笑, 伸手也搭了何修远的肩膀。
    何修远果然没躲没避,正直得很。
    “诶,师兄,”谢冬问他,“我刚才之所以会问出那种问题,你难道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修远点了点头,看了窗外依旧鲜红的雷劫一眼,“修士渡心魔劫,总会溢散出一些东西。我方才虽然并没有入定,但多多少少也能体会。”
    如此看来,谢冬之间所见的,那关于两个少年的场景,就是眼前这个渡劫之人的记忆了。
    而谢冬也已经从那段记忆中分辨出来,这个渡劫的家伙,便是昨夜出现在墓地里,还送了他一颗珠子的人。
    渡一个心魔劫,竟然还会让这么多不相干的人看到记忆吗?谢冬对此也是无言以为,只暗暗发誓,等将来自己渡劫的时候——假设他有这么一天的话——他一定要找个让别人绝对无法围观到的地方。
    此时心魔劫也已经劈了好多道了,色泽越来越暗,眼看着也要到了尾声。而那渡劫之人,此时显然依旧活着。
    “忘情之后,”谢冬问,“真的便能渡劫吗?”
    何修远沉默了片刻,没有作答。他虽然已经结丹,在大道之前却还十分渺小,无力回答这样的问题。
    何修远只道,“如果真的有情,就算不能渡劫,也没必要后悔。”
    谢冬一愣,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认认真真的眼。
    “就算天人永隔?”谢冬笑道,“也不后悔?”
    “对我而言,如果真的找到了那一个人,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哪怕天人永隔,哪怕体会到再多痛苦,也不会。因为痛苦就意味着值得,如果不值得便不会痛苦。”何修远答道。
    这话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谢冬拍案叫绝。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被大师兄开解感情问题的一天。而听到大师兄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又是甜滋滋的。
    是啊,他愁什么呢?大师兄这么厉害,就算将来真的天人永隔,被留下的那个也不会是他谢冬啊。大师兄都说不后悔,他愁什么?
    谢冬突然不满足于如此纯洁的勾肩搭背。
    他往何修远怀里歪了歪,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
    何修远明显有了一丝震愣,好半晌才低下头,看着掌门师弟歪在他颈窝里面的脑袋。这个姿势显然就过于暧昧了,但何修远并没有推开谢冬,反而还抬起了手,轻轻拍了拍谢冬的背后。
    此情此景,就像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似的。
    谢冬以为何修远没有发现,心中暗道大师兄还是太过于正直了,有些暗搓搓的窃喜。
    结果何修远开口问也,“师弟,你所喜爱之人,究竟是谁?”
    “咳、咳咳!”谢冬没防住,顿时又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咳嗽。
    他抬起头,发现何修远的目光出奇认真。
    怎么?难道大师兄其实发现了吗?谢冬回忆起方才那在他开来很有些龌龊的心思,心虚得不得了。
    何修远看着对方这么大的反应,歪了歪脑袋,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困惑。
    而谢冬痛定思痛,决定还是不要管什么心虚不心虚了,这可是天赐良机了!他连忙又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师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