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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我很累了,我想去休息了。”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宋景行主意到了她的疲倦的容颜,就是这幅倦容,叫他看起来也觉得美极了。
    “袅袅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吗?有叫大夫看过了吗?”他担心的问道。
    姜思之低下头,一手扶额,心中隐隐窜起火,“我说了我累了你听不懂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郊外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宋景行也被这样子的姜思之吓了一跳,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姜思之,娇嗔的、高兴的、伤心的、纠结的……
    甚至是在这一段时间异常冷静淡漠的姜思之,可再看眼前有些歇斯里地的她,他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怎么了,如此反常的态度叫他顿时手足无措。
    “那、那你先休息,我先回去,我抽空再来瞧你。”他不敢将人逼得太紧,生怕适得其反,把人退的更远。
    姜思之没有再回答他,默认了他的话,侧着身从他身边走了进去。
    来回的奔波当真是将她给累到了,不止是今日的,自宋景行被先帝外放起到如今,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接连的变故却似乎耗尽了姜思之所有的精力。
    母家和夫家都是身居高位的重臣,姜思之在享受荣华富的同时,也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躺在床上想着,考虑这自己和宋景行的关系,但是她太累了,刚想了个开头就实在支撑不住身体里翻涌而来的疲倦感,闭上眼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的宋景行忙的焦头烂额的,好不容易寻着时间想去京郊看看姜思之,临出门时又收到了从西北传来的加急军情。
    说是军情,但不如说是捷报,西北大雅丹一战告捷,成功歼敌四万人,镇平王当场被射杀,剩下的一万敌军里跑了一般俘了一半。
    递到宋景行手里的还有一封姜正则写的书信,他在信里将自己被姜修远那小子迷晕了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通。也不知道那小子给自己下的是什么药,叫他整整在军营里睡了两日,等醒过来的时候,仗都已经打完了。
    宋景行看到信的时候并不意外,因为迷晕姜正则的药正是出自他宋府的陆大夫之手。
    在临行前一夜,就是姜思之去找姜正则说话那一会儿,姜修远就叫人把宋景行喊了出来,并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
    他成功的说服了宋景行,于是在第二日大军出发时,宋景行在送行的时候将派人去陆大夫那儿拿来的要趁机交到了姜修远的手里。
    他将信的前半部分看了个大概,只细细在后半部分寻着姜修远的名字。
    这封信写于姜正则刚清醒过来之际,仗虽然已经打完了,可是死伤将士的人数还没有清点完,而且,并没有人在峡谷里看到姜修远的踪迹。
    峡谷里堆满了人,有活着的,又咽气的,还有生死未明的,一个叠着一个,一堆又一堆,每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污渍,大部分的人都闭着眼,难以辨别。
    看到这里,宋景行的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凉了一半,纵使在当初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这这会儿看见书信里那句‘生死未明’四个字时,他还是觉得刺眼的很。
    他坐回了自己的圈椅上,自己的岳父平安无事,这是好事,妻子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想来也是会开心的。可是姜修远呢,应该怎么告诉姜思之呢?说他为国捐躯?可这会儿却是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说还活着?那人呢?山谷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一个远在京城的人凭什么能叫人相信姜修远还好好的活着。
    宋景行为难了,两个人本来就僵持着,他不想把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
    他压抑着自己心头的纠结,将信看完,读到最后,是姜正则特意加上的一句话,叫他只需告诉将钟氏母女俩说是此战大胜,父子平安就行,只是受了点伤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启程回京。
    姜修能那儿倒是不必瞒着。
    宋景行读到这儿,心道自己这岳丈也是个心大的,将这撒谎的活儿交给了自己,这面对钟氏还好说,可是叫他再到妻子那里去撒谎,一想到最近反常的姜思之,他的心里是真的没个底儿啊。
    想到这里,宋景行算是歇了今儿去郊外的心思,他又开始选择逃避,再等等吧,等到西北送来确切的姜修远的消息再说吧。
    姜思之这几日在别院也倒过得还算轻松,她强迫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宋景行,不去想父亲和二哥,只整日里吃吃睡睡,无聊了就找些话本子来看,或是去郊外的林子里坐上那么一会儿,倒有些自己还没出阁时的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晨起时总是觉得身子难受的很,好在也就是早晨那会儿功夫,到了下午就又没觉着有什么大碍了。
    如今虽然已经是夏末了,但姜思之在京城里总是用着冰的,可这别院里没有冰,她总觉得燥的晃。
    “叶蓁,今儿叫厨房给我再制点酸梅汤。”晨起的不适感还没下去,姜思之几乎没怎么用早膳,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就想喝点酸梅汤开开胃的好。
    “姑娘,你前几日都喝了好几天的梅子汤了,就喝不腻嘛?”叶蓁见这两日自家小姐的心情好了许多,便也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跟她打诨说笑。
    “怎么,我如今可是连碗梅子汤都喝不起了?”姜思之娇嗔道。
    这边主仆俩说着话,站在身后的陈妈妈却是起了别的心思,她在心里一琢磨,便试探着开口说道。
    “最近这天儿也是,一点儿也没个要入秋的样儿。我看小姐最近胃口也不好,不如叫个大夫来请个脉,顺道给开个健脾的方子。”
    这别院就是当初外祖母置办的那处两进的小宅子,地方不大,姜思之这趟也没带太多人过来,着院子里也没个大夫。
    想到自己今日身子确是不爽利,也有买个多月没有叫大夫瞧过了,她便应了陈妈妈的话,叫她就近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陈妈妈见她不反对,便立马叫人进城去请大夫,还特意嘱咐了要回将军府去请。
    陈妈妈派出去的人下午就到了将军府,钟氏正好再厅堂里同管家说事儿,听到来人说是别院那边要请大夫去瞧瞧,钟氏第一反应就是女儿出了事儿。
    虽然来请人的小厮一再说了是因为小姐脾胃不好,可钟氏还是放心不下。陈妈妈是她的陪嫁丫鬟,做事稳妥,她既然跟人强调了要回府里来请大夫,必然是有这什么考量。
    再一想自己也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女儿了,之前女儿的情绪一直不大对劲,钟氏心里终究也担心,可奈何这府里还有自己没满月的孙子,她委实脱不开身。
    她想了想,叫人去把大儿子给喊道厅堂,对他嘱咐说:“娘要去别院瞧瞧你妹妹去,一会儿就走,今儿就留在那边了,你一个人在府里可能照顾好你媳妇儿?”
    姜修能并不清楚妹妹同宋景行之间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妹妹住在郊外,可妹妹和母亲同他说是因为宋景行今日政务太过繁忙,且妹妹因着父亲的事儿总是忧心忡忡,想时常去护国寺上香,所以才搬去了别院住着。
    姜修能是要日日去上早朝的,他也自是清楚宋景行最近有多忙碌,所以对这番说辞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想到妹妹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的,姜修能这做大哥的心就开始难受起来,就差掉眼泪了。
    “母亲不必担心,府里有那么多的婆子在,怎么会照顾不好阿令呢。”姜修能说道。
    钟氏也没再多磨蹭,想着早去早回,左右也只待一夜的功夫。
    姜思之原以为陈妈妈是就近去请的大夫,下午就能到了,可后来才听叶蓁说陈妈妈是叫人去城里请大夫去了。
    她一算来回的时间,这大夫怕是明日才能过来了。
    看了看日头,姜思之又犯了困,便打算早早的歇了,刚一上床,就听见外头起了一阵动静,她半阖着眼,披着罩衣下床,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门就听见母亲的声音。
    等钟氏进来后,姜思之才搞明白原来陈妈妈这大夫竟然请到将军府里去了。
    钟氏见女儿的外衣里穿着寝衣,俨然一副刚从床上下来的样子,心里的担心更甚,连忙把她摁回床上,去将大夫请了进来。
    姜思之见母亲这兴师动众的样子委实哭笑不得,却也乖顺的听了她的安排,安静的等着大夫来诊脉。
    钟氏和陈妈妈站在床榻前,虽然心里的想法不一,却都是焦急的等着大夫发话,倒是姜思之悠哉悠哉的躺着,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小姐上一次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大夫捋着胡子问着叶蓁。
    叶蓁愣了愣,心里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倒是先回了大夫的话。
    大夫听完后点点头,转头对着钟氏露出和蔼的笑容。
    “夫人不必担心,小姐这是喜脉,已经有孕近快两个月了。”
    ☆、正文完
    “夫人不必担心, 小姐这是喜脉, 已经有孕近快两个月了。”大夫晃着脑袋捋着胡子慈笑道。
    半饷,房里却是寂静一片,没人接话。
    这大夫是住在将军府里的老大夫了, 十几年住下来没少给将军府里的几个爷仨治伤, 说起来,当初钟氏怀着姜思之的时候也是他诊出的喜脉。
    没想到这日子一晃,自己的胡子都已经花白了,如今竟轮到给府里的小姐诊出喜脉来, 这可不是缘分嘛。
    这小姐福气好嫁给了仪表堂堂的右相,且京中如今谁人不知他们将军府的姑爷摄政,权柄滔天。
    虽然这将军和二少爷出征了, 可这小姐有孕想来也是十分让人高兴的事儿。
    老大夫闭着眼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一个出声儿的,也觉得奇怪,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扫了一遍屋里表情各异的一众人, 委实没搞明白眼下的状况。
    这床上的小姐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身旁的夫人真是微蹙柳眉十分纠结的样子,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丫头却是懵懂不解的表情, 也就站在夫人后头的陈妈妈一脸喜色,算是唯一露出正常的表情的人。
    “李大夫确定没有诊错吗?怎么会是两个月的身孕呢?我这个月的小日子是迟了不错,可之前的小日子也是来了的啊。”姜思之急切的问道,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不认可。
    她和宋景行回京才一月有余,刚回京的时候她就来了小日子, 只是时间比往常短了些,那时候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到京城,她只当自己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后来京里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宋景行一直忙进忙出,姜思之也一直住在将军府,夫妻俩几乎都没什么时间亲近。
    所以姜思之即使这两天时常泛着恶心,却也从未往有身孕这件事情上想过。
    李大夫听她质疑自己,也不生气,想了想她说的话便问她:“小姐上一次的小日子可与以前有何不一样的。”
    若是以前叫姜思之对着一个外男,谈论自己的私密事儿,她怕是早就羞红脸急的团团转了。哪怕是这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看着自己出生、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她也做不了。
    可现在她一心全在自己的肚子上,原本这两日就面色不佳,这会儿又被这消息给惊到,一张小脸白的跟纸似的。
    “是,比往常少,时间还短点。”姜思之如是说。
    李大夫闻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捻着自己的胡须尖儿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妇人刚有孕时确是会见红,有些人不清楚,还只当是自己的小日子来了。小姐可以自己算算时间是不是对的上。”
    这言外之意便是叫她想想两个月前夫妻俩可有亲近过。
    姜思之死死咬住下唇,表情复杂。
    李大夫见她的样子,以为她这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语气有些不快:“小姐可是不相信老夫的能力?老夫已经敢说是两个月,那就必定是两个月,小姐便是去外头找上十个百个大夫来,都只会诊出一样的结果。”
    “李大夫您别动气,这孩子怕也是没缓过神来。”钟氏连忙出声儿劝道,想到女儿见红,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这丫头之前见红,可是胎像不稳?”
    李大夫也不至于真的跟姜思之置气,一来自己大小家小姑娘那么多的辈分,再来毕竟姜思之是主,他是仆。
    “脉象确是有点不大稳,之前见红许是小姐在回京的路上太过劳累。不过并无大碍,老夫开上几幅安胎的方子即可。”李大夫看着小姑娘煞白的脸,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叮嘱她,“这妇人孕中本就容易心绪不佳,多思多虑,小姐可千万要放开心,切莫大喜大悲,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
    钟氏闻言看了看女儿,她自是明白女儿这幅样子的其中缘由。她回过头来感激的冲李大夫一笑,便安排陈妈妈跟着他去开方子,临走前还给陈妈妈了一个晦涩的眼神示意。
    待李大夫人走后,钟氏便将叶蓁桃夭也遣了出去,还特意嘱咐她们管好嘴巴,先不要张扬此事。
    等屋子里的人求走了个干净只剩母女两人后,钟氏才开口问他:“袅袅如今有何打算?”
    姜思之终于缓过神来,可面色却没比先前好上多少:“自是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钟氏微微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娘问的不是这个,娘是想问,你和他之间,你有什么打算。”
    上次女儿没有对自己隐瞒和离书一事,但她也特意去查了,女儿手里虽然拿着和离书,却没有送到官府去备案,这样说来,两人如今也算不上和离,如今女儿怀孕,正是两人和解的好时机。
    “我不知道,爹和二哥没回来,我这心安不下来。”姜思之的语气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冷淡,眼神里更是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她想起父亲临行前与自己说的那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鉴,自己竟真的有了身孕。
    听到女儿提起丈夫和儿子,钟氏安慰般的拍拍她,“袅袅怕还不知道吧,西南大捷,你父亲安然无事,就连跟头发丝儿都没少。”
    姜思之猛地抬起头,霎时间眼睛里就泛起泪花:“当真?!”
    钟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冲着女儿点点头:“自是真的。”
    姜思之高兴极了,可稍一思索,又蔫儿了下来,有些踌躇的问道:“那、那二哥呢?”
    钟氏的笑容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抿了抿唇,不叫女儿看出异样来:“你二哥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只是要修养着,等身子好点了再同你爹一道回来。”
    听到二哥受伤,姜思之当即就坐不住了,反手将母亲的手握着追问她:“二哥伤哪儿了?重不重,可要紧?”
    “莫急,李大夫方才才叮嘱了叫人切莫大喜大悲。”看到女儿乖乖躺了回去,钟氏才继续说道:“你大哥说了并无大碍,只是不方便行路,才留在那边将养着。再说这当兵打仗哪儿有不收伤的,且你大哥二哥这些年受的伤也不少,不都还是活蹦乱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