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铃铛道：“黑色漩涡号的爆炸如此剧烈，将深深镶嵌在它体内的无尽燃烧号也一起炸了个粉身碎骨，我们打扫战场时最先搜索的就是那片区域，发现了大量无尽燃烧号的关键部位残骸，证明它已经彻底解体，但却没找到白星剑等大白舰队高层的遗体，应该是支离破碎甚至彻底气化了吧？”
    星海战争无比残酷，玄光激荡和星舰爆炸动不动就会激荡出几千度的高温，即便无法将人彻底气化，但轰得四分五裂之后，残肢断臂远远吹飞出去，一路漂流到星海的尽头这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地面战争的尸体会老老实实躺在弹坑或者沟壑中，等待打扫战场时搜集整理；宇宙战争中的尸体都是会到处乱跑的，战后统计的士兵失踪率，往往比地面战争高上数百倍。
    99.99%的情况下，失踪就等于阵亡即便在飞离战场时还没阵亡，在黑暗星海中漂流几天几夜，晶铠彻底丧失动力和用来保温的能量之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所以，白星剑等大白舰队高层的失踪，并未出乎最高指挥中心的意料。
    毕竟黑色漩涡号发生的爆炸规模之大，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即便白星剑拥有化神级数的计算力和指挥能力，但他仅仅是一名单纯的舰队指挥官，从没听说他的血肉之躯有多么强大，无法在这种规模的爆炸中幸免于难，亦不足为奇。
    李耀却陷入深深的怀疑。
    剑痴燕离人那“一剑狂飙十万里”的最强杀意究竟有多么可怕，没人比李耀更清楚。
    但如此可怕的“剑痴”，都对白星剑这么感兴趣，这名大白舰队最高指挥官官，真的只是一名单纯的管理型修真者吗？
    “白星剑，你究竟……”
    李耀喃喃自语，眯起眼睛，朝着星海深处望去。
    在他目光无法投射到的地方，一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正在加速逃逸。
    ……
    天元星系外围，距离首都星将近二十亿公里，幽暗冰冷的外星海中，一艘看似破破烂烂、黯淡无光的综合补给舰，正在以和破烂外形绝不相符的超高速度，背对着首都，风驰电掣。
    中央战场如此混乱，成百上千的星舰疯狂逃逸，更有成千上万的星舰在后面紧追不舍，在追逐和逃亡中极容易失去联络，迷失方向，和这艘综合补给舰一样孤独前行。
    所以，这艘来自大白舰队的综合补给舰就像是投入海洋的一块冰，毫不起眼，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到了这个距离上，方圆数百万公里之内都没有第二艘星舰，就算被高度怀疑，也没有任何力量能追上它了。
    综合指挥舰的尾部，逃生舱投放甲板，几十名大白舰队的成员被塞进三个逃生舱，他们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兀自发出不解的怒吼：“统帅，这是什么意思，您究竟要干什么！我们对舰队和联邦都是忠心耿耿的，在这一战中没有半步退缩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知道。”
    三个逃生舱外面，白星剑看着竭力挣扎，充满委屈的部下们，感叹道，“无论此战还是之前那么多年，你们的表现始终无可挑剔，非常出色，是第一流的联邦军人，能拥有你们这样的部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所以，我为你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评价极高的推荐信，将你们的特长和战功统统罗列清楚，相信回到联邦之后，你们一定能在新的岗位上大放异彩，甚至有朝一日，指挥自己的星舰乃至舰队，成为联邦军的中流砥柱。
    “只不过，你我终究不是同一类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彼此大道不同，那就只能分道扬镳。”
    白星剑缓缓抬手，像这些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部下们，敬了一个标准的联邦军礼，随后……
    竟然将自己军帽上的九星升龙战徽，肩膀上三花两星的肩章，胸口的舰队最高指挥官特殊标志统统摘了下来，随手塞进一具逃生舱里。
    “发射吧！”
    他像是卸下了一层沉重的铠甲，颇有如释重负的快意，眼底虽然还残留着三分眷恋，手臂却是毫不犹豫地，重重挥落下去。
    第1832章 到星海中央来吧，我等你！
    三具逃生舱如三颗炮弹般，被强行发射出去。
    气密闸门缓缓合上，亦像是一把锋利的铡刀，斩断了白星剑目光中和星耀联邦的最后一丝牵连。
    嘴角勾起一抹期盼已久的笑意，他头也不回，大步朝舰桥走去。
    积年老匪，最擅长黑吃黑的资深星盗，大白舰队参谋长萧离水出现在他身边，神情和一天前截然不同，投向白星剑的目光变得既敬畏又亲切，毕恭毕敬道：“报告统帅，一切都安排好了，进展非常顺利，随时都可以展开星海跳跃。
    “还有，按照统帅给出的坐标，我们果然发现了一处扭曲的碎片世界，在里面找到了一座星海帝国时代的军需仓库，虽然大部分法宝和物资统统都损毁了，但剩下来的资源，武装区区一艘星舰，还是绰绰有余的。
    “并且，我们还在这座碎片世界发现了大量秘密开发的痕迹，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血妖界探索小队残留下来，所有解开禁制的秘纹，都和统帅告诉我们的能对应上，给我们采集资源提供了极大便利。
    “我们从‘黑色漩涡号’上搬运出来的大量晶脑、玉简和各种法宝单元，解析和破译工作也全面展开，很快就能解析出大量真人类帝国核心世界的坐标，虽然庞大的舰队无法展开大规模跳跃，但仅仅是我们一艘星舰，还是有把握跳过去的。
    “对了，那台真人类帝国的超远距离通讯法宝也调试好了，我们还没离开天元界，提升到极限功率的话，应该可以和天元星联络，我已经将通讯法宝的操作界面和统帅的随身晶脑接驳到了一起，您现在就可以和天元星联络。
    “好，给我五分钟。”
    走到舰长休息室门口的白星剑淡淡道，“五分钟后，让所有……兄弟们都开启通讯频道，我有些话要对大家说。”
    “是！”
    白发苍苍的老星盗萧离水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腰板从未如此笔直，却是向白星剑敬了一个颇为古怪的军礼。
    那不是联邦军的标准军礼，而是……经过昔日“星盗至尊严心剑”改良之后，蜘蛛巢星的星盗们，更加潇洒和张狂的最高礼节。
    舰长休息室中。
    白星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发出了第一道通讯请求，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死老鬼……”
    听到对方略带津蜀味道的声音，白星剑的眼睛就深深眯了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他妈竟然敢阴我？我仔仔细细复盘了全局，发现你从头到尾根本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什么‘只要我发出致命一击，就能一举锁定胜局’，鬼扯淡！
    “如果没有李耀那个怪物最后时刻带着十二台巨神兵回归天元，我们根本不可能击溃黑风舰队，而我这班辛辛苦苦才聚拢起来的老兄弟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李耀的出现绝对是一个意外，根本不可能在你的计算之中。
    “所以，你只是在赌，赌上了大白舰队的全部力量和我这条小命，去赌一个‘奇迹’的出现，对吧？还他妈真的被你赌到了！”
    不知道通讯频道另一头的金属声音究竟说了些什么，白星剑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更像是装出来的，他冷哼一声，继续道：“算啦，我们出来当星盗的，尔虞我诈都是家常便饭，既然被你骗得团团乱转，都只能怪我自己蠢到家了。
    “我倒不是生气，只是非常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既然你提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女儿，却非要告诉我，一个游离于核心层之外的二流角色，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不愿意说么，那也不勉强，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很多事情说得太清楚，反倒没意思了，哈哈。
    “多谢你送我的这些资料，还有那个碎片世界里的大量物资，补给数量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比我们事先谈好的条件要多得多。
    “放心，既然结局还算完美，我不会食言的，就算我真的和星耀联邦一刀两断，再没有半点瓜葛，但看在你这个死老鬼的面子上，遇到你女儿有难的时候，我还是会倾尽全力帮她一次，就一次！
    “最后……”
    白星剑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惆怅，“你知道吗，死老鬼，我觉得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在我们两个的体能、神魂和智慧都达到最巅峰之时相遇，好好斗上一场！可惜，真是可惜，我和李耀那样的怪物，或许还有针锋相对的一天，和你，却是永远都没机会了。
    “星海浩瀚，足以成为朋友或者敌人的家伙却是少之又少，真是无奈，真是惆怅啊。
    “无论如何，后会无期了……金屠异！”
    白星剑切断通讯，颇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又对着镜子用力揉了一把脸，揉出了一团略带讥讽的笑意，又酝酿了很久，这才有些颤抖地发出了第二道通讯请求。
    这次，却是有一道布满雪花，严重扭曲的光幕浮现在了镜子前面，画面中赫然是燎原号一片狼藉的舰桥。
    燎原舰队参谋长白开心，像是见了鬼一样瞪着他。
    “你，你！”
    白开心手舞足蹈，不知道是激动万分还是欣喜若狂还是出离愤怒，“你……竟然没死，你究竟在哪里，你的信号居然是从天元星系边缘发来的，你要干什么，别干傻事！”
    “喂。”
    白星剑仔仔细细盯着白开心脸上身上的每一处，就像是要把他每一根头发都数清楚，嘴里却道，“我们这么多年没好好说过话，现在我要走了，能不能别说这些无聊的事？”
    “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白开心有些慌乱，又在慌乱中涌出愤怒，在控制台上重重砸了一拳，“白星剑，你不会是想要——叛逃吧？”
    “都说了，让你别问这些无聊的事。”
    白星剑深吸一口气，将鼻腔深处的酸涩之意统统吸回肚子里去，淡淡道，“你就没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想问吗？最后给你个机会，问吧。”
    “你……我……”
    白开心涨红了脸，一百多岁的联邦军王牌舰队高级指挥官，竟然在一个“小辈”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傻乎乎地愣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咬牙道，“我要知道四十年前，你在冲击元婴境界时，走火入魔的真相！
    “从你进燎原舰队开始，就一直很讨厌我，甚至想要杀了我，对吧？
    “但这种厌恶和杀意，实在没有理由啊，那时候我和你素不相识，没有半点儿仇怨，最多在指挥和训练风格上有些分歧，但我也并非不能容忍你的所作所为，即便你真的对我有所不满，也绝不可能上升到要杀了我的程度！
    “但你就是想要杀我，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白星剑，或者说你体内的某些东西想要杀了我！
    “这种杀意在你冲击元婴境界的那天达到了极限，当我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是真的忍不住要动手了。
    “但是，为什么你在最后关头却将这股杀意彻底扼杀了，甚至不惜自爆神魂，放弃一身修为乃至全部生命，都要将这股杀意完全粉碎？
    “别骗我，白星剑，别骗我！
    “我用了几十年来琢磨那天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反反复复推敲了无数倍，真相就是这样的，你体内原本有一股力量想要杀我，却被另一股力量以两败俱伤的代价给粉碎了，镇压了，湮灭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谁，你、你是……我所想的那个人吗？”
    白开心的声音颤抖着。
    白星剑沉默了很久，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有些事的确没必要再隐瞒了，白开心，知道为什么我和你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和你针锋相对，故意找你麻烦，怎么都不愿意服从你的指挥，还对你大加贬斥，把你的指挥才能说得像是一坨狗屎那样，臭不可闻？”
    “为、为什么？”
    白开心扶着椅背，直喘粗气，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只因为……”
    白星剑的丑脸放出光辉，表情从未这么认真过，“因为你的指挥才能，本来就他妈是一坨狗屎，难道还要我把它夸成一朵鲜花么？”
    白开心：“啊？”
    白星剑：“啊什么啊，别以为自己当上了燎原舰队的参谋长就有什么了不起，和星海中央真正强大的舰队相比，燎原舰队又算得了什么，一堆土鸡瓦狗而已！滚回去好好修炼百八十年，再到老子面前来胡吹大气吧！”
    白开心：“你——”
    “不过……”
    白星剑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柔软，嘴角忍不住浮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你在昨天的决战中，顶着五台巨神兵在星舰内部大肆破坏，依旧能牢牢掌控住燎原号高速前进，总算还有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潜力，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在狗屎里长出一朵鲜花来呢？”
    白开心彻底混乱，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总之，我走了之后，再没人给你擦屁股了，臭小子，一切都要靠自己，好自为之吧！”
    白星剑道，“我在你家留了点儿东西，算是这么多年来指挥舰队的一些小小心得，能掏出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领悟啦！
    “顺便说一句，你儿子……长挺帅的，看着也比你聪明多了。”
    “你去过我家？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都在外面进行深空演习的吗？”
    白开心简直要跳起来：“喂，别切断通讯，把话说清楚，白星剑，你究竟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我——”
    “想知道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