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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

      孔正原本对李文柏这样的一个商贾出身,考上科举功名的人怀有偏见,甚至觉得,李文柏这样大肆雇佣百姓建设作坊,可能怀有借此敛财的想法。
    但是近日这五项政令的颁布,彻底打消了孔正对他的种种过分的臆想。
    “建造这些医馆、养济院、育婴堂要花费不少的银子,若他真有心敛财,又怎么会想到这些为民生考虑、造福子孙后代的举措来?”孔正忍不住感慨道。
    然而孔正毕竟只是个读书人,并不懂得算账。如果他知道李文柏的县衙府库里,还有十五万白银剩余的话,估计就不会觉得他无私为民了。
    且不说这五项政令颁布后,李文柏如何受到百姓们的拥戴。在吩咐衙役张贴布告后,李文柏便喊来了李二,让他以衙门的名义,正式开始招募匠师、木匠、石匠以及民夫。
    既然政令都已经颁布出来,那么建设医馆、养济院、育婴堂、蒙学书院、武馆的事情,就不能拖延,要和草场那边的作坊一样,两头并进。
    至于医馆的郎中、养济院、育婴堂里的干事负责人、还有蒙学书院的教渝、先生还有武馆的教头等,就不用着急,可以等到个把月后,再慢慢找。交合县说小不小,不至于还找不到这些人。
    到了中午,李文柏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憩片刻的时候,两个披头散发、衣衫肮脏的中年人急急忙忙来到了县衙。
    “大人,大人大喜啊。”
    来的两人正是当初从京都请来的那两个纸匠。自从在李文柏这里拿到了改良宣纸的大致工艺流程后,这些天这两个纸匠便一直在草场界河边的木棚子里埋头研究做试验。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们研究成功了。
    等到两人跪下施礼,自报姓名后,李文柏才回过神,“原来是你们俩……怎么数日不见,成这幅鬼模样了?”看着两个纸匠手里捧着的一个小盒子,眼睛一亮,问道:“成了?”
    两人赶忙将盒子打开,端到了李文柏的面前,恭敬道:“多亏了大人夺天工的工艺,小的们不负大人所托,已经成功造出了新改良的宣纸。”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卷崭新的宣纸。
    李文柏立马伸手将盒子里的宣纸取出,摊开在面前,只见这张宣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从表面上看,几乎与后世书画店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大人,您可以亲自试试。”一个纸匠有些得意地建议道,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李文柏也不客气,直接领着两人到了书房,提起毛笔沾了沾墨,写了个宣字。
    一笔落成,深浅浓淡,纹理可见,墨韵清晰,层次分明。
    “不错不错,比起当今市面上的宣纸,可要好上不少。这宣纸,可否在作坊里大量生产?”李文柏很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向两个纸匠问道。
    “没有问题,具体的工艺方案,小的们已经记录好,就等着大人确认批准。”
    在获得李文柏的签字后,两个纸匠便离开了县衙。
    到现在,横在李文柏心头的三件文化产业发展的大事,已经确定下来了两件,最后那一件,便要等李成的消息了。
    “等到全部定下来,我也就能放心了。”
    第148章 活字印刷
    钱邵元是敬文斋的大东家。
    钱邵元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熟悉, 但敬文斋的大名, 在整个陇右文人界, 却是如雷贯耳。因为敬文斋, 是陇右最大的书肆, 没有之一。
    钱邵元是个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人,虽然年过五十,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 加上学富五车, 腹有诗书气自华,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华气质, 显得更年轻了几岁。
    此时的钱邵元,正坐在马车里, 距离交合县仅有五十里的路程。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张纸, 纸上印着一页的字,正是交合县的县志。
    望着这张纸,钱邵元的记忆,飘向了数日前。
    那天, 一个三十多岁、商贾打扮的人来到了钱邵元的府邸。其实钱邵元早已经身居幕后,敬文斋的主要经营打理, 都是他的大儿子负责。但那个叫做李成的商人却跳过了他的大儿子, 偏偏找上了他。
    他本以为只是个来谈生意的普通商人,便想打发李成去找他大儿子。但李成直接拿出了那张印刷着交合县县志的纸,交到了钱邵元的手中。
    钱邵元凭着一辈子的经验和老辣眼力,一眼就看出了这页纸的不凡之处, 或者说,是这页纸上的印刷文字的不凡之处。
    对于这页纸,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他清楚,这个印刷,绝不是雕版印刷的结果。
    他试图询问过李成,但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家老板请他去交合县谈生意。
    钱邵元是什么人?整个陇右最大书肆敬文斋的大东家,又是举人出身,从来都是别人亲自来找他谈生意,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不知名的商人跟他说,让他去别人的地盘谈生意?而且还不是中原富庶之地,而是穷破的交合县。
    交合县还有钱和书肆合作吗?
    钱邵元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后送客。
    但是李成却没有走,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张令牌。
    钱邵元看到令牌,眼睛微眯,脸色终于有些变化,因为令牌上写着“交合县”三个字。
    这是交合县令的令牌,这个李成,代表着交合县的县衙。
    事实上,凭着他钱邵元的身份地位,一般的县令也要让他三分,就算李成拿出了令牌,他也无需忌惮什么。
    但交合县不同。
    交合县的县令,可是如今威名大震整个陇右的李文柏啊。谁都知道,这李文柏不仅后台硬邦邦,还是个出了名的狠人。一个破败穷县的县令,刚上任三个多月,不仅把县里的恶霸乡绅给除了,还连带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刺史曹严给弄倒了。
    这样的狠角色谁敢惹?
    钱邵元很清楚,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李文柏的面子是绝对不能驳的。虽然区区一个交合县的县令,手不可能伸到陇右这个大的地方,但谁能保证这李文柏哪天不会升官?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子孙后代着想。
    所以李成也没说什么,只是凭着一个交合县的令牌,便让钱邵元乖乖跟他走了。
    其实钱邵元愿意跟李成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手里这张印刷手法很古怪的纸,他跟书籍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对于印刷手段不可谓不清楚,但像这张纸上的文字排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文柏想找她谈生意,他也想找李文柏问问这张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很快驶进了交合县的城门,守城士兵见驾车的是李成,大概检查了下,便放行了。
    当钱邵元见到李文柏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未时末了。
    钱邵元见到李文柏的时候破位惊讶。在他看来,李文柏既然有如此胆魄和实力,能够将刺史曹严扳倒,怎么也该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
    当然,钱邵元也不是普通人,他惊讶归惊讶,却不敢因为李文柏年纪轻,而轻视于他。毕竟谁都知道,上一个轻视他的人,已经关在京都的天牢里等候秋后问斩了。
    两人在县衙后院一番客套后,钱邵元终于拿出怀里的那张纸,问出了一直困惑这自己的问题:“李大人,在下此次前来,除了应大人的邀约,还有一个疑惑,不知李大人能否为在下解惑?”
    李文柏笑了笑,接过钱邵元递过来的纸,笑道:“钱公请随晚生来。”说着,便拉着钱邵元走进了书房。
    李文柏虽然是县令,但钱邵元毕竟也是举人出身,又是陇右著名的大儒,所以在他面前,李文柏也不敢以县尊自居。
    两人进了书房后,李文柏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金属模板和一大箱子的木活字。
    “这是……”
    钱邵元从未见过这些,不禁皱着眉头问道。
    “钱公莫急,待晚生造作一遍。”
    上次印刷时的木活字排版还未拆掉,李文柏便直接拿毛刷沾了沾墨,在排版整齐的木活字上刷了一遍,然后将一张崭新的纸覆盖在了上面,用平整的木板按压了片刻。
    半柱香功夫不到,一张印刷效果与原来那张一模一样的纸,出现在了钱邵元的面前。
    钱邵元依旧皱着眉,分析道:“你这印刷活计,虽然与雕版印刷不太一样,但也并无奇特之处……”
    李文柏淡淡一笑,“钱公请再看。”
    说完,李文柏在钱邵元的惊愕目光下,将金属模板上的木活字全都拆了下来,然后将交合县县志翻到了下一页,参照着县志上的文字顺序,重新将木活字在金属模板上排列齐整。最后刷上墨,覆盖上纸。
    没多久,又一张印刷好的纸出现在了钱邵元的面前,纸上的印刷内容,正好是上一张印刷纸的后续。
    钱邵元震惊了。
    他和雕版印刷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然清楚,如果是雕版印刷的话,重复印刷同一页内容固然容易,但是要想印刷别的内容,则必须另行手工雕刻一个模板。这样不仅麻烦,而且很是浪费。
    但是眼前这个印刷活计,却不用这么麻烦,这上面雕有反向阳刻文字的小木块,可以随意变换位置,也就是说,不管印刷什么样的内容,只需要变换一下文字顺序即可实现。
    “你……你这……这可是了不得的创造啊。李大人,这……这是你创造的?”
    钱邵元稳重了一辈子,此刻也禁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正因为他和书籍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所以他很清楚,这项发明对于印刷书籍方面的意义,究竟有多么巨大。
    “这叫做活字印刷术……”
    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过度的钱邵元一把抓住双肩,“活字印刷术,好名字。李大人,你可真是我大齐读书人的福星啊。此物若是现世,必将震动整个大齐啊。”
    “钱公的意思,晚生都明白,但是晚生此次请钱公来,是想和您谈生意的。”
    “谈生意?”钱邵元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到交合县的最终目的,“李大人所谓的生意,和这活字印刷术有关?”
    “不错。”李文柏点点头,“想必钱公也看出来了,这活字印刷术的印书速度远远超过传统的雕版印刷术,而且可以用在印刷作坊上,只需要由识字的人将木活字在金属模板上排列好,剩下的,交由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农妇,也能轻易完成印刷。如此,便能批量印刷书籍,实现大份额的书籍供给。”
    “好想法啊。”钱邵元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明白李文柏话中意思,作为陇右最大的书肆敬文斋的东家,他深知如果按照李文柏的这种作坊式的书籍印刷,那么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印刷出比以往多几十倍甚至是上百倍的书籍。
    “只是……”钱邵元脸上的笑意持续了没多久,便消散了,转而多了几分疑惑,他看着李文柏,问道:“李大人,你为咱们读书人立下了不世之功,为什么不将这活字印刷术贡献出去,这样你便能得到我大齐无数学子的歌功颂德。岂不美哉?”
    李文柏却是摆了摆手,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钱公所言,晚生也曾想过。若晚生是一介平民,自当毫不犹豫,将这活字印刷术无偿献出去。”
    “可……可晚生如今是交合县的父母官,大雪过后,交合县百废待兴,县城内外,俱是饥寒殆毙之穷苦百姓。晚生岂能坐视不管?”
    “这……”钱邵元闻言也是一脸的背上,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交合想竟如此穷困。”
    说着,看向李文柏的表情,也变得同情起来。
    看来世间当家的,都不容易啊。哪怕这位李大人手段凌厉高明,打倒了刺史曹严,却依旧难以面对这一整个县城的穷苦百姓啊。
    李文柏见状,也装出一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怆,不停地摇头叹息。
    可怜钱邵元,他要是知道,他眼前这位爱民如子的李大人,手里正攥着十五万两白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下明白了。”钱邵元看着李文柏,认真地说道:“李大人既然你要谈生意,那不妨尽管开口,只要是于民有利,在下绝无二话。”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文柏很感激的笑了起来,将钱邵元拉倒一旁的案台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合作方略,给他介绍起来。
    见李文柏早就准备好了方略,钱邵元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什么,毕竟人家叫他过来,必然是有所准备,这没什么。
    李文柏的方略不算复杂。他打算以县衙的名义,与敬文斋合作。用活字印刷术作为技术支撑,以交合县作为试点,由钱邵元派人,在交合县城和各乡村,建立印书作坊。到时候李文柏这边,会让全县城的木工一起雕刻更多套木活字,投入到印书作坊的使用中去。不过,这开价仍是颇低,想来今后用了活字,这读书人想要买书,可就比过往便宜许多了!
    “到时候书籍就从贵书斋上售卖,所得利润,六四分,县衙六,贵书斋四,如何?”李文柏笑眯眯地问道。
    六四分并不夸张,毕竟李文柏出了这次合作最关键的一环——活字印刷术。而敬文斋只不过是提供少数人力,建造印书作坊的钱,以及销售渠道罢了。
    对于这样的利润分配,钱邵元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知道,李文柏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交合县的百姓。
    作为陇右地区最大的书肆东家,他很清楚,在交合县城和各乡村,建造大型的印书作坊,可以为当地提供多少就业的机会。
    这就等于是替交合县养活了千百人。
    知道李文柏原来还有这样的良苦用心后,钱邵元对他的态度,立即变得格外的尊敬,并表示,将来在合作方面,有什么困难,敬文斋方面,都会尽力克服,尽量不会给交合县县衙和百姓们添麻烦。
    有了钱邵元的这番保证,李文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想:“还是读书人好说话啊。一感动起来,什么苦活累活都给你揽过去。真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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