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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贺松柏揣入了兜里,转身离开了这栋居民宅。
    ……
    铁柱很快就送完了粮食,过来跟贺松柏汇合。
    他压低声音,喋喋不休地跟贺松柏窃窃私语。
    “柏哥儿跟我一块卖粮食吧,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贺松柏骑着自行车带着铁柱穿越了大一整个县城,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带到了深深的一条巷子里,贺松柏推开了破旧的老屋的门,把铁柱推了进去。
    “里边都是自己人,你去对对头。以后忙的时候只管把粮食卖给他们。”
    铁柱屁颠屁颠地走了进去,十来分钟之后满脸感动地走出来。
    他流着眼泪说:“我.草,黑市就这屁点大这两年都没有遇得上他们。”
    梁铁柱抹着眼角,透明的泪水浸湿了他衣袖。
    “我看到猫蛋的手断了,狗剩的眼睛坏了。”
    他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在巷子里控制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不容易……”
    繁重的劳动让他们连一点可怜的叙旧的时间都挤不出来,铁柱满肚子的话都噎了回去,心情复杂地走出来,连情绪都压抑着没露出来。
    “以后我的粮食只往这边送,你呢?”
    贺松柏摇头。
    他看到梁铁柱一瞬间犀利起来跟豹子似的眼神,解释说:“我不卖粮食。”
    梁铁柱惊讶地问:“不做粮食,做啥?”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这些零散的倒爷除了卖粮食,别的一筹莫展。
    他点了一根烟,火柴擦过磷纸擦出一朵小小的花,一闪而逝。他薄薄的唇含着卷烟,含糊地道:“生肉。”
    “肉的供应更少。”
    从门市前长长一排的队伍,足以看出肉类市场的供求紧张。粮食是得每天都吃,但油也是,没有油吃啥都没滋没味。对于干重体力劳动的人来说,肚子里不见油星子,比干活还要难捱。
    花生油贵而不划算,因此大多人都会选购入肥猪肉榨油,榨出油后的油渣子还是一道美味的小菜。城镇人每月份额里几两肉的定量,根本不够用。
    这短短的一句话,顿时让铁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说:“柏哥还真敢想!”
    “自行车都没坐上,就敢想火箭了?”
    贺松柏的决定,遭来了梁铁柱激烈地反对。
    “先不说累不累这种话,我就问你能找得到肉吗?你头一回进黑市,啥规矩都没摸清楚,嘴皮子碰碰就想搞个大的。踏踏实实做粮食不行吗,不能让你暴富,混口饱饭吃还是行的。你要卖.肉,你有几条命?”
    粮食收了倒手就可以卖,卖不掉的还能存地窖里。但是生肉不行,从养猪到屠宰到储存,每一个步骤都踩在公安的眼窝子里,流动性又差,不查你查谁?当天宰杀的猪,当天就得把肉卖了,没有冰库搁久了还馊掉。
    贺松柏用拇指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就一条命,但也敢想。”
    他先去把兜里的金叶子卖了,剩下的一颗金豆他拈起来看了看,最终没舍得卖掉。豆子底下用细细的刀刻了“元景”两字,是祖父的字。阿婆把它藏在屋子的砖里而没有让它深埋底下,对它也是有很深的感情。
    贺松柏拿着兜里热乎乎的钞票,去商店买了最贵的烟,整整三条塞到身上用裤头勒紧。
    他载着梁铁柱来到了乡下某处农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柏哥:当个扛把子的大哥不容易,想搞事
    第38章
    刚进门里面就传来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浓稠的黑血凝在地上, 两个农妇正佝偻着腰用水桶洗刷着地板。
    贺松柏走了进去, 所有的人几乎都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他。
    贺松柏迅速说了个暗号, 正在举大砍刀的劈猪头的男人松了口气, 骂道:“顺子几个咋那么不靠谱,乱放人进来。”
    “你谁啊你?”
    他的口气很恶劣, 因为刚才被吓得厉害了, 差点连刀都握不稳直往手上砍。
    屠宰场这边把控得还是很严的, 一道道关卡都有人守着,从山头一路守到山尾,杀猪屠宰的才三四个, 望风的就有几十个了。加上这里人烟稀少,平时几乎没有什么生人涉足,今天居然让一个生面孔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顺子冒了个头到门边, 小声地说:“这是咱张哥的朋友,何师傅你给个面子。”
    贺松柏问:“张哥在吗?我来跟他讨份生计。”
    他把腰上系着的烟条取了出来递了一条给这个壮实的男人, 烟是中华牌的, 凭票一包七毛五, 很贵。
    男人没收, 推开了, 他皱着眉老大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啥意思?”
    贺松柏报上了自己的名:“我是贺老二。”
    看他主动报上名讳的份上,这个男人脸上的生疏才少了一些。他收了烟勉勉强强地说:“张哥今天不在,出去‘钓水’了。现在这里归我管, 啥事跟我说也一样。”
    一口水就是一张大团结,钓水就是挣钱的意思。
    男人轻蔑地说:“凭你也想来这里讨生计?”
    他打量了一下贺松柏的身板,高度有余,健壮不足,看模样瘦巴巴的恐怕禁受不住活计。
    他顺手把手里的大砍刀塞到贺松柏的手里,“我们这里啥人都不缺,就缺个劈猪的。看见没有,这还剩五头没劈成的猪,你把它们分好,骨归骨肉归肉。”
    男人借机抻了抻腰,筋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我已经劈了四只,累了。你要干干,干不了就走人,咱这里不要多余的人。”
    贺松柏利索地说:“当然干。”
    他顿了顿,虚心地问:“怎么个‘骨归骨肉归肉’,你劈了一头给我照着学学?”
    男人示范了一遍,劈完一整只猪,黏腻脏污的刀递到贺松柏手上,“劈吧,我过去那边歇会。”
    宰猪是个辛苦活,宰了放完血后得两个人合力拖着猪下水烫毛,剥落干净猪毛再下大刀劈,刀子落下结实的骨头分离,两百多斤的猪分成两扇,猪头归猪头,蹄归蹄,中间的两扇排骨和肉慢慢分。
    工序不复杂,但是非常吃力。一个壮实有劲儿的男人也受不住每天宰那么多猪,得出大力气,又苦又累,容易积劳成疾,落下一身的病。
    剩下的五头烫好的猪,赫然地摆在贺松柏的面前,他穿上了胶质的围衣,穿上了长筒雨鞋,弯下腰来使劲儿地劈起猪。一头两百多斤,他一个人又搬又翻,刀落下碎骨头四溅,即便穿了防护衣,猪血也溅到了他身上,一双手沾满了污渍几乎辨认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铁柱在旁边看得五味杂陈,心中复杂极了。
    他也帮着贺松柏干活,给他翻猪,给他托着按着。
    一段时间后,贺松柏才把猪都劈完。整个人已经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了,额头的汗不住地流下,衣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铁柱小声地说:“这个活太累了,太累了。”
    这句话被那男人听见了,他笑了:“老子当年欠了两千的饥荒,来这边干了三年,啥都有了。”
    “嫌累趁早走,活确实累人。”男人说。
    他看见贺松柏把猪都劈好了,是个踏实能吃苦的,脸上也有了难得的和颜悦色。
    梁铁柱不禁地看了一眼,宰猪的何师傅脱下胶质围裙,里边没穿上衣,裸着的胸膛上两块结实的胸肌颤了颤,他块头又肥又壮,相比之下贺松柏简直跟瘦鸡似的。
    这令铁柱很难想象他柏哥呆在这里能讨不讨得了饭吃。
    “累死累活挣这点钱,有命享吗?”他更更小声地劝贺松柏。
    贺松柏脱下了衣服拧干了汗,擦了擦身体,浑不在意地说:“我要每天三十斤猪肉的货,不要猪下水猪蹄猪头。”
    “口气挺大的。”
    男人哼笑道。
    “你明天早上三点半来,每天劈完四头猪,货就给你。”
    “成。”贺松柏毫不犹豫地应下。
    梁铁柱真想把人捆走,暴打一顿。
    真是坐火箭了!
    ……
    赵兰香下午的时候,才看见贺松柏回来。
    她就像妻子一样,出门去迎接他,手里拿着蒲扇,要给他扇风。
    不过她刚凑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男人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血迹。虽然被他刻意地用清水洗干净了,但衣服上仍有洗不掉的印子。
    她惊恐极了,连忙探摸着他的身体。
    她又气又愁地说:“你又打架了?”
    “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不能打架吗?”
    贺松柏无奈地制止住对象扯开他衣服的动作,解释道:“这是猪血。不是我的。”
    “我没事的。”他抬起手来,把一串用竹篾串起来的猪肉递给了女人。
    “猪肉猪肠猪肚,你看着拿去做点吃的吧。”
    赵兰香接了过来,沉沉的足有五斤重,这种三伏天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肉噢。不过听完男人的话,她甜蜜蜜地笑了。
    “我家柏哥真有出息!”
    “这么多猪肉……能吃一星期了。你今天都去干什么了?”她接过猪肉,狐疑地问。
    买个猪肉总不至于沾了那么多猪血吧,还好穿的不是白衣服,要不然青天白日挂着一团团的血渍,该得多吓人。
    贺松柏含糊地说:“猪肉是去宰猪场买的,便宜,一整天都有肉卖,门市的肉早就卖光了。”
    说着他掏出了卖芸豆糕的钱,混着一叠粮票交给了对象。
    赵兰香惊讶地数出了二十五块两毛,净算下来,一斤得一块两毛多啊。这么高的价钱她自己是不敢想的。估计轮到她自个儿去卖,又是六七毛的价钱。
    她说:“累坏了吧,赶紧进屋,别在这晒太阳了。”
    贺松柏点了点头,他确实也累了。
    赶了一天的路,又劈了五只猪,明天还得两点多起床,他现在就要马上洗澡睡下了。
    贺松柏找了一身深色的换洗衣服,到井边提了两桶水,就着凉水很快地洗完澡了,浑身清爽干净地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夕阳的光辉撒进了他的窗子,窗边那枚破瓶子里装着清新的小雏菊,是对象新采的,此刻正含着露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