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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在顾今朝眼里,这位秦爹爹,除了皮相好看一些,为人实在古板,不知道她娘看中他什么了。不过仔细一想,或许也有迹可循,她娘同她不一样,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顾今朝以为,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是人心难测。
    可她娘说人心都是难测,不论美丑。长长久久那种事可遇不可求,不如随缘,看着顺眼,喜欢了才能去体会那善变的人心,好歹过了眼瘾。不过这话也就听听算了了,她娘可不是轻易就嫁人的人,若非有打动她的人,那就是有能打动她的事。
    匆匆嫁进国公府,顾今朝甚至怀疑她娘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她送进书院。
    当然了,问了她也不承认。
    秦淮远的长子秦凤祤,也是模样俊秀,说起她这位继兄来,比起他的容貌更有名的是他的才气,他从小聪慧,每次会考都轻松夺魁,早期在应天书院就是有名的才子。他十六岁高中状元,就连殿试审阅卷宗时,明帝也是拍案叫绝,说此卷变今绝古,大周自太i祖以来,无此佳作!
    此人如今是应天书院的活招牌之一,人称第一公子。
    不过他更是多数时间都和他爹在翰林院编译,轻易不来书院。
    只名气还在,偶尔会被书院请回来坐一坐,所以顾今朝才敢明目张胆地造假,反正多半时间也见不到他。钟声已经敲响了第一次,再敲一次就要上课了,这期间还有一刻钟的空档,她背着书箱先绕过分院,奔着女学大步走了过去。
    门口已经有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来回回踱着步。
    弯眉杏目,身形娇小,看见顾今朝了,她赶紧迎了上来:“怎么才来啊,都敲钟了!”
    顾今朝蹲下身来,将书箱放了地上。
    打开,里面装了的书册抱出了些,一共四册:"你先拿四册,多了也拿不动。物以稀为贵嘛,先让她们抢去,能卖到五百钱就出。"
    册上装裱精致,里面还有装饰的小石头,少女翻看两眼,放了一边:“你确定是国公府,秦大公子院里的园艺石头做的?”
    顾今朝嗯了声,甩着手站了起来:“那是当然!没看见多难得么,一共也就这么几块,我可是花费了许多口舌,才讨要来的。”
    少女杏眼圆瞪:“你也确定,上面提的字,的确是秦大公子亲笔所为?”
    她向来手巧,善于模仿别人字迹。
    秦凤祤平时写字近乎于临帖典范,书院到处是他批注过的书册,对照下来,她也真是下了功夫的,能有个七八分像,当然了,也只能糊弄糊弄那些年少无知对他鬼迷心窍的小姑娘们了。
    到时,她们将书册宝贝一样收藏,谁又能知道呢!
    顾今朝伸手撩起额边碎发,叹气:“赵玘,自己看,你可以看看是不是秦大公子的字迹?如今再不济,我们也是兄弟了,这点小忙,他还是能帮的。”
    其实她已经看过了,被她叫做赵玘的小姑娘点着头,也不与她争辩:“看起来挺像真的,”看着顾今朝的神色,也是松了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快适应国公府了,怎么样?继兄继妹都好相处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好相处吗?
    顾今朝笑,伸手捧脸,学着她娘的口气,眉眼弯弯:“我这么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少年,谁会难为我,都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这样重组的家,兄弟姐妹之间,开始都是生疏的。至于她的继兄,她只见过那么一次,是她娘成亲次日,秦淮远把孩子们叫到了一起,大意说兄弟如手足,要互敬互爱。
    当时她还没大睡醒,强撑着眼皮,一直低着头,也没仔细看他。
    之后他都是早出晚归,也不在一个院里,再未见过。
    她娘说过了,不过是各有所需,不必刻意讨好他们,倘若国公府谁胆敢给她苦汁吃,那她娘随时随地都能给她再换个爹。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一家人了,她会尽力克制自己别惹事,做个好继子的。
    见她还是从前模样,笑嘻嘻的,赵玘也就放心了,别开了眼:“好吧,我尽力帮你搭上线,五百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要先说好了,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二人合作过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顾今朝扬起脸色就笑:“老规矩,没有上限,超过五百文钱,多余的都给你。”
    赵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要那个了!”
    顾今朝茫然挠头:“那你要什么?”
    书箱没有背好,勾着挂了她衣襟,眼中少年纯良无害,眉眼间还是从前模样。
    越看越是心乱,赵玘上前一步,抓了她胳膊给衣襟扯平了,:“先卖着,都卖出去了,你拿这么多钱,得来感谢我一下。”
    赵玘是她进京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二人也算志同道合。
    这姑娘比她大了一岁,最早进京之后,景岚租了赵家旁边的宅院,做了两年邻居,近几年也算一起长大的了。如今景岚第三嫁,带着顾今朝进京国公府,才有些日子没见了。
    女学相对来说,更好进一些。
    男学子想进应天书院,不仅对家世有所要求,还需进院考试,顾今朝被秦淮远送进书院,其实也靠自己实力。
    不过她志不在此。
    听见赵玘说让她感谢她一下,也不以为意,一口应下来了:“不用等卖了银钱以后,现在我就谢谢你。”
    说着两手勾着肩带,对少女欠身:“姐姐大恩大德,唯有来生再报……”
    赵玘见她嘴贫,横眉立目顿时恼了:“再说这样没边的话,腿打折,胳膊腿都打折。”
    顾今朝嘻嘻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只要是女孩子开口,我都舍不得拒绝的,所以你尽量说不用银钱的事,最近我比较穷。”
    说着一口一个好姐姐,多谢你,一口一个好姐姐,拉了她的衣袖晃了又晃。
    少女耳根顿红,一把将她手摔开了,继续瞪她:“不用你花一文钱,行了吧!”
    顾今朝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脸笑意。
    冷不防赵玘又一脚踢了过来:“滚滚滚!”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今朝笑着转身:“好嘞,小生这就滚,姐姐回见!”
    真是得快些走了,要是迟到了,要挨老夫子的戒尺的。
    别了赵玘,顾今朝背着书箱往回走,脚步轻快,人世间最能令人心情舒畅的,果然还是银钱,有了银钱,能置办田地,能买很多很多东西。
    说起来,这世间除了皇位以外,可能没有什么是拿钱买不来的,如果有,那就是银钱还不够。
    这是她和她娘唯一都赞同的话。
    回了香书院,院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抬眼看着钟楼上那个弯腰驼背的聋老头又往钟口去了,顾今朝几步冲上了石阶,进了书堂。
    堂中少年纷纷看向她,她没有迟到,得意地扬眉。
    因为个子略矮了些,坐在最前面,就在老夫子的眼皮子底下,今朝落座,将书箱放了一边。案上还有昨日笔墨,才伸手扶平了,后面有人在她肩上戳了一下。
    她回头,后面少年歪着头笑:“今朝,有人看见你往女学那边去了,干什么去了?有约啊?”
    他同她一样大的年纪,是少尹之子。
    平时也总一起玩笑的,顾今朝对着他眨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别乱说……”
    话音未落,只声轻微的咔哒一声,一个人影在她脚边咻的窜了出去!
    有人打开了她的书箱!
    顾今朝立即反应过来,起身就追,另外一个少年手里举着本锦册已经在笑了:“啊哈!看看这是什么,我可都听见了,说上面有咱们书院第一公子秦大公子的题字呢!”
    该死,是她疏忽了!
    顾今朝顿时恼了,追着他去了:“喂!”
    少年被她追着到处乱窜,胡闹之余喊着让人来看秦大公子题字,竟然跑了出去。
    今朝拔腿就追,眼看着人跑出去了,听见一声惊呼。
    快步跟上了,才到门口一下站住了。
    少年跑得很太快,跟来人撞了满怀,摔了一边去。
    门外来了三人,旁边一个正捂着鼻子叫骂:“瞎啊,往你爷爷身上撞!”
    锦册掉落石阶下面,看着已经摔裂开两页,花叶和小石头也有掉落的,顾今朝顾不得别的,赶紧跳下来捡。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才弯腰,一人已先她一步将锦册拿了起来,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真个好看,她站直了身体看向来人。
    一身锦衣,看束发已是弱冠之年。
    紫玉琉璃青羽冠,两侧垂着红石珠玉串起来的流苏,随着他一转身,身上佩玉也是叮当作响,若是旁个身上挂了那么多红石白玉的,怕是庸俗不堪。可此人虽有笑意,却是眉清目也清,天生贵胄,多少配饰也只当锦上添花,一身清绝之像。
    今朝抱拳:“还请公子还与我……”
    话未说完,人已先笑,指尖在锦册上点了一点:“初见卿卿,惊鸿一瞥,再见卿卿,南柯一梦……我却不知,秦凤祤竟然还会做这样的情词浪调。”
    念了锦册上的两句话,本就是调侃,他语调不快不慢,声音也是好听至极。
    顾今朝却是脚下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了。
    因为这人一错身,露出了他背后之人。
    秦凤祤一身白衣,正是看着她。
    公子如兰,目光……呃……目光如炬。
    第3章 继兄在上
    学子频中第俊才擎宋廷,应天始兴学书院冠华夏。
    牌匾是先帝亲书,应天书院。
    当——当——当——
    沉闷悠远的钟声响了起来,顾今朝微低着头,乖乖站在石阶上面,没敢动。
    眼底入了一抹白,秦凤祤袍角动了一动,又站住了。
    偷偷抬眼,他冷冷目光正是停留在她的脸上,赶紧又垂眸。
    耳边是摔倒少年的哀嚎声,顾今朝小声说:“我没闯祸,他抢我东西。”
    秦凤祤没有应她一句,倒是身边的锦衣公子笑了:“凤祤,这就是你那新进门的弟弟?”
    什么叫新进门的弟弟,顾今朝再抬眼,这人也在看她。
    他笑意浅浅,微勾着唇。
    那双凤目直瞥着她,这般风姿的,单单站在面前,虽是一身锦衣玉石的,也是个雅,看着真真赏心悦目。
    她压下心中恼意,尽量保持神色平静,趁机认兄:“两位哥哥好。”
    秦凤祤嗯了声,当然了,他应的也应该不是她,多半是答人那句新进门弟弟的。
    那人轻笑着,口中还默念了声哥哥:“哥哥?呵……”
    顾今朝不以为意,只在心里猜着,秦凤祤要是看了锦册,是会训斥自己一顿,还是要等回府里再问,左右也是恼了她吧。
    她一副好少年模样,低眉顺目的,希望他别太在意锦册上面的那两句词,别追究下去才好。
    很显然,秦凤祤也真没太想理会她,他错身一步,完全没有理会今朝和那本锦册的意思,光只是伸手来请锦衣那人了:“时候不早了,大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