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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她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和容华今朝相依为命了,转身离去,想到能和这个新任夫君去游湖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心情愉快。
    走了大门前,却见人声喧哗。
    秦淮远站在门外,几个丫鬟小厮往院子里倒腾着东西,景岚走过,见了她都连忙低头见礼。她上了石阶,出了门,一看马车就明白了,老太太领着孙子孙女回来了。
    上前时,刚好少年少女下车。
    秦家家教好,秦凤翎和秦湘玉瞧见她了,都齐齐上前,低头唤了声母亲。
    景岚点头应下,也是和气:“快进去吧,一路颠簸,想是累了。”
    秦湘玉揉着眼睛,眸光间都是通红:“再不到家,真个是要死了。”
    秦凤翎瞪了她一眼,两个齐齐告退,见了礼才走。
    景岚脸上虽是笑,心底却不耐烦,孩子们懂礼守礼是极好的,她不喜欢的,是这么多礼数。动不动就要上前见礼,她到了老太太面前,也需得守礼。
    这件事不管是在林家,还是在秦家,她都避免不了。
    走了秦淮远身边去,老太太在丫鬟们的搀扶下,最后下了车。
    夫妻双双上前,这才要伸手,不知哪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娇啼,说是娇啼,因是嗔为多,哭声尖细。几个人都怔住了,秦家老太太也是循声望去,一个女人身形圆润,披着斗篷,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这就奔着车过来了。
    也不相识,她依旧下车。
    秦淮远才扶了老娘,那主仆两个到了跟前,这就跪了下来。
    女人脸色苍白,一挺腰腹能见起孕像,也看着他,也看着老太太:“大人,可还记得青韶?如今这身子已经四个月了,是大人的骨肉,阴差阳错留下了,不求别个,但求给孩子一个活路,不然我也真是活不了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秦老太太就看向了儿子。
    然而此时,秦淮远的目光却在景岚身上,景岚心中叹息,面上却也低下了眼帘,她勉强想挤出两滴眼泪,发现哭不出来,也是糯着鼻子了:“怎个我才进门,就有人有你骨肉,别说是我脸面尽失,秦家书香门第,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家小姐,不怕别人笑话,真是不让人活了……”
    她再抬眼时,既是倔强又是委屈,既是不甘又是伤心,眼眶当中隐隐泛红,就那么瞥了秦淮远一眼,愤愤然转身就走,不用在老太太面前弯腰顺眉的,如是刚好。
    回了自己屋里,重新栽倒在榻上,景岚只是可惜。
    可惜了这么个好天气,可惜了那游湖的心。
    剩下的事,就让他们去办。
    她在屋里躺了一会儿,来宝过来伺候着,小丫鬟也是气恼,说是才打听了下,秦家老太太让人把门口来哭闹的人,请进来了。
    当然不能让这么个女人在门口一直哭闹,那样坏了秦家名声。
    景岚才不以为意,躺了自己的躺椅上面,来来回回轻轻地晃:“你管那个,看看谁敢让她进门,谁敢到我面前来说,给那孩子个名分,谁来为那青韶争个一方之地,我可将秦家夫人之位让与她。”
    来宝不甘,到了她面前还直跺脚:“夫人怎能这么说,应该这就过去,给人撵出去才是,当家主母,如何能让别人骑到头上去!”
    景岚笑,此时却是想起了林锦堂来,闭上了眼睛:“凡事都需要亲自动手,那要夫君何用,谁也靠不住,本来就不期许,便没那么多愤愤不平了,生那气何用,秦家能留便留,不能留走就是。”
    来宝还待要劝,她摆了摆手。
    小丫鬟不敢再言语,忙是退下了。
    到了门口,景岚让她把门帘放下,对外只说夫人病了谁也不见。
    躺椅轻轻地摇着,景岚浅浅入梦,梦中少年远远招手,怎不叫人展颜。
    一夜未眠,顾今朝可是熬了一夜的心血,做了三个提线小人。因没有个模具,她照着秦凤祤雕了他的模样,也做了个她自己,第三个随便雕了个猴儿。
    秦凤祤天快亮才醒,彼时那个他才雕出模样,他看着今朝两手翻飞,那小人容颜神色竟也惟妙惟肖,不由感叹这少年之手,是何等的神奇,将斗篷还与了她,一直陪着她到天亮。
    捱到了早上,二人洗脸洗手,又坐了一起说话。
    顾今朝摆弄着小人,一手一个,让他拿着那个猴儿,一脸笑意:“刚才看着这个猴儿,我想起我娘给我讲的西游故事,其实可以做场小戏,这两个只当是仙君,这猴儿大闹天宫诶呀想起来,也是十分有趣……”
    话音才落,门口已是传来一声轻笑。
    谢聿一身锦衣,行走之间环玉叮当,前拥后簇丫鬟小厮跟了十几个人。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了今朝的话,拍手走进:“不只有趣,还十分应景。”
    秦凤祤看了今朝一眼,二人连忙起身。
    谢聿发带束在脑后,今个没有冠玉,更显其人,清俊得很,顾今朝见到他额头有伤还裹着,也是上前:“世子命人准备白纱,一间暗屋即可,这小人虽然看着简单,演起戏来,真个好看,西游故事也……”
    话未说完,人已到了桌边。
    伸手拿了三个小人挨个看了看,谢聿眉目已冷。
    一个像是秦凤祤那样衣衫,却雕得比他本人更有仙姿,一个像是少年却做仙童模样,偏偏第三个是个猴儿,他随手扔了桌上,不怒反笑。
    “昨个受这汤药之苦,一时将你们请了来,属实不该,还做什么戏场,我让人送你们出府。”
    “……”
    “……”
    要说世子翻脸比翻书快,也真是快。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直接让他们走了,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
    世子府的老管事果然亲自送了他们出来,还命人备了车。
    兄弟两个上了车才发现,他们的书箱也还了来,并排放在车上。
    顾今朝靠坐一边,狠狠抻着懒腰:“这世子也还好,我以为他记恨我摔他那一下,肯定要刁难人的……”
    话未说完,已经闭上了嘴。
    秦凤祤才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了锦册,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拿出了第二册 ,之后倒提书箱,哗啦一下,直接滚出了剩下那几册。
    全都是她仿他笔迹做的,这两日因身上有事懒得送去,不想这时候让他抓个现行。
    “顾今朝,这些是什么,嗯?”
    “呃……”
    第14章 甲乙丙丁
    日上三竿,春日暖阳。
    马车一停下,秦凤祤先行下车,顾今朝抱着书箱紧随其后。
    他一身白衣,脚步也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了,越走越快,才进了秦家大门,再要上前,秦凤祤蓦然转身,他扇头指着她,眸光当中全是恼意。
    她当即站住,讨好地笑笑:“哥哥莫恼,我可以解释一下。”
    他拂袖,当即转身没有想听的意思。
    顾今朝抱着书箱,继续跟着他:“自古以来多少文人以临摹名人笔墨谋生,能被人临摹也说明是大家之秀,五百文一册,十册是多少钱……”
    秦凤祤在前面脚步匆匆,并不搭言。
    今朝依旧努力解释着:“这样的东西也不能以量充好,物以稀为贵嘛,得了银钱也可以贴补家用,我一小跟着我娘,也挣了不少小钱了。我知道,你们舞文弄墨的,不稀罕这些铜臭子儿,但是人活着吃穿用度没有银钱怎么行,怎么……”
    眼前人站住了,秦凤祤再次站住了。
    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双肩微动,能见其怒意是强忍着,顾今朝抿住唇,提着书箱的肩带这就背了身上,见他无意理会自己,只好厚着脸皮在背后给人说软话。
    “别气了啊,日后再不仿你笔迹就是。”
    “……”
    秦凤祤似平复了一下,好半晌才是回头:“进了书院就好好读书,顾今朝,既已进了国公府,必当谨守家规,我秦家书香门第,丢不起脸面。”
    脸面在她跟前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了,今朝扬眉。
    不过没等她再做何反应,前面馨书已经听闻他们回府迎出来了:“说是老太太回来了,哥儿们赶紧过去请个安吧,我也正要过去看看呢!”
    秦凤祤闻言回头看了眼顾今朝,秦家重礼数,今朝连忙跟上。
    “几时回的?湘玉和凤翎也回来了?”
    “是,我正在屋里收拾着,听别人说的,才回来呢,都回来了。”
    “……”
    “……”
    秦凤祤将老太太和弟弟妹妹问了个遍,顾今朝却在心底盘算着日子,不想人回来的这么快,她准备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只求一会儿别遇着秦湘玉才好。
    到了后院,老太太的丫鬟桃儿在门口站着,秦凤祤带着今朝上前,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拦着还不拦着,恍惚间馨书已经掀开了帘子。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女人的哭声。
    哭声很悲切,很惹人怜惜地:“求老太太做主,我腹中骨肉的确是秦大人的,已经四个多月了……青韶虽然身在青楼,但早年也是罪臣之女才沦落至此,不求别的,但求给这个孩子一个出路……”
    顾今朝才要走进,秦凤祤站住了,伸出一手将她拦住了。
    二人都站住了,老太太也不知拍了什么,咣当一声:“淮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还不等听见秦淮远回答,秦凤祤推了顾今朝返身走了出来。
    他对着桃儿点头,轻声道:“一会儿没人了,跟祖母说,孙儿得空再来请安,只当我从未来过。”
    说着还直推着顾今朝,下了石阶,脸色微沉。
    顾今朝倒给他留足了脸面,出了院子了,才是站住。
    她抱着双臂,仰脸看着秦凤祤,笑眼弯弯:“秦凤祤,你们秦家书香门第,国公府的脸面就是这么守住的啊,原以为秦大人与令母伉俪情深,并无妾室,我娘因着这个说了他多少好话你可知道?口口声声说让我谨记家规家训,让我别丢了你们的脸面,啧啧啧……”
    秦凤祤无言以对,面色更沉。
    顾今朝回手又抻了下书箱的肩带,耸肩走远了。
    今日再去书院已经迟了,本来还想让秦凤祤去跟夫子说一声,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洗漱一番,又脱了红梅带,幸好月信已经干净了,洗了个澡简直神清气爽。
    都收拾一通就晌午了,难得心情好,穿了铺子里新出的款式,还系上了环玉腰带,一身锦衣,背上书箱就出来了。来宝送了她出门,一直不见笑脸。
    今朝上了马车,探头瞧见,勾指让她上前。
    来宝以为她有什么事,赶紧走了过来:“落下什么了?”
    顾今朝双手捏了她的脸,轻扯了扯:“天又没塌下来,干什么这副神情?”
    来宝瞪了她一眼,拍下她的手:“你还有心笑,也不说过去看看夫人,人都跪了秦家大门前来了,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人?”
    今朝笑,不以为意:“不用看,我娘这会保准睡午觉呢,没事,她吃不了亏,等她真想管了,我觉我应该为我这个秦爹爹祈福了。”
    来宝还待要说,她放下了窗帘,让车夫赶车去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