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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叶凤歌红着脸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书桌的一角。
    “你想好了吗?”傅凛头也不抬地问。
    “想了一个时辰,就想通一件事。”
    这语气与傅凛预想的完全不同。
    傅凛长指一顿,预感不妙地抬起头来,“哪件?”
    叶凤歌双手撑在书桌边沿,两颊飘着淡红,眼神却是无比笃定的,“有个混账崽子,早就在偷偷‘暗算’我了,对吧?”
    “什么……”傅凛噎住了。
    才不过一个时辰,这家伙不单酒醒了,还突然醍醐灌顶?!
    “昨夜的事不过是你借题发挥,对吧?”叶凤歌红着脸哼哼一笑,居高临下的目光正正直视着他,“你叫我帮你种小白菜时,打的主意就是要让我明白,自己种的小白菜,是可以吃的,对吧?”
    方才叶凤歌在房中瞪着那盘白灼菜心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的某个关窍突然就通了。
    她猛地想起自己去临川之前,在后山药圃与尹笑萍的对话。
    也正是从临川回来之后,傅凛才对“小白菜”心心念念起来的。
    所以,无论有没有昨夜她的“酒后轻薄”,这混账崽子早晚也会找到其他的由头,逼她不得不去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小心思被戳穿的傅凛俊颜薄红,紧声问道:“所以,你要吃吗?”
    叶凤歌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倏地旋身背对着他,看向紧闭的门扉。
    “若我说不吃……”
    在她旋身背过去的瞬间,傅凛手中的木雕小桅杆已惊慌滑落。
    他忙不迭地站起来,绕过桌案走过去,自身后将她紧紧拥住。
    叶凤歌僵了僵,原就绯红的双颊立时炸红,却并未挣扎。
    傅凛惊疑不定地从后端详着她侧脸的酡红。
    静默僵持半晌后,矜秀的玉面浅浅扬起笑弧,“你总是欺负我。”
    他的脖颈渐渐低垂,直到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才停。
    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渐渐收紧,像小孩子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礼物。
    “若你说不吃……”炙热薄唇开合间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后,惹得她双肩一缩,后背便密密贴上他的怀抱。
    傅凛得意又满足地笑开,白玉般的脸早已红得不像话。
    “若你敢说不吃,你的小白菜,可要自己蹦进你嘴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正在积极修复更新时间,争取减少重写次数,力求不再修仙更新,感谢大家耐心等待和呵护~~~周末快乐~!
    第三十四章
    明明是幽幽冷冷的初冬,书房内有一颗怦怦的少年心却炙烈如阳炭烹灼。
    傅凛将怀中的叶凤歌圈得愈发紧密,正想再说什么,却被她反手以掌心遮住了眼睛。
    这个动作似乎指向某种不太美妙的转折,傅凛周身发僵,臂弯扣得死紧,指尖渐趋微凉。
    先时还躁动到按不住的那颗心瞬间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僵悬在胸腔半中。
    许是察觉到他的惶惑僵直,叶凤歌的嗓音比任何时候都要轻软。
    “傅凛。”
    傅凛喉头被某种恐慌堵得死紧,想应她一句都发不出声来。
    好在叶凤歌似乎也没有打算等他回应,自顾自喃喃轻声地接着又道:“我知道,我要说的话未必是你想听的,可若是不说,我……”
    傅凛密密长长的墨睫轻轻挠过她温热的掌心,喉间滚了滚,艰难挤出涩然哑音:“……嗯,你说。”
    他不想听,但他又强令自己必须得听。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大人对大人说的。
    ****
    掌心那求饶似的颤颤触感让叶凤歌心软得一塌糊涂,明明傅凛只是拿下颌虚抵在她的肩头,她却觉右肩有如千斤重。
    她怔怔然望着紧闭的门扉,眼尾渐起淡淡水光闪烁。
    先前那短短一个时辰里,她想了许多。
    昨日她对师父说不想放下傅凛接受师门召回时,与此刻的心境根本不是一码事。
    至少昨日在面对师父时,她心中更多还是将傅凛当做没有男女之别的伙伴。
    师父问她还回得去吗,那时她并不确知傅凛对自己的心意,对师父表态想要留下来,只是因为这里让她心安,让她有归属之感。
    这是她自童稚时遭逢被父母丢出家门后,一直横亘在心底的期盼与渴望,于她来说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师父对她没有半点责怪,也正是因为体谅她年少时的遭遇,知晓她心中有结,因此她想留下来的念头虽不够磊落也不算正确,但到底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但从今早宿醉醒来后,自她开始以“男女”的角度去审视、衡量自己与傅凛之事的那刻起,她就真正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毕竟,当年她被派到这里来之前,是照师门规矩在祖师爷画像前叩过头,背过《妙手弟子规》的。
    ——目中惟见患者之疾之苦,不以男女之殊之异相待……
    ——心间无杂念,眼底无尘垢。
    此刻想来,真是字字打脸。
    她终究没能守住医家药门该有的操守。
    事到如今,即便她最终没能与傅凛在一起,也再无资格做回妙手一脉的弟子了。
    这是代价,也是报应,她敢作敢当。
    来书楼的路上她就在想,她本是阴差阳错拜入妙手一脉,又被师门外派多年,根本从无其他同门那般明确、坚定的悬壶济世之心。
    她没太大的志向,心底真正想要的,不过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
    若她与傅凛只是寻常相识,在得知自己被这样一个好儿郎放在心上,以她的性子,大约是会不管不顾地应下了。
    可这是傅凛,她没法子不管不顾。
    她不打算去问傅凛是几时对她起了心思,更不会刨根究底追问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因为她明白,这七年来两人之间牵绊太深,各种情由复杂交织,他未必理得清楚这份感情究竟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抑或只是习惯。
    就连她自己一时也说不清,自己之所以不想离开这里,究竟是因为傅凛这个人,还是仅仅因为,这里的所有一切七年来带给她的安心与归属之感。
    “我这会儿乱得很,没法立刻答你什么,”她眼帘轻垂,故作轻松地低笑一声,“若我说,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吞下这棵小白菜,是不是很过分?”
    傅凛沉默了半晌,才像松了一口气似地,徐徐在她耳畔轻道:“是,很过分。”
    “先前你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我总是欺负你的。”
    叶凤歌敛好芜杂纷乱的思绪,漾起满脸写意的笑容,缓缓放开遮在他眼前的手,在他怀中转了个身。
    盈盈潋滟的笑眸一瞬不瞬地觑着他。
    傅凛忐忑又期许的目光与她胶着,警惕地抿紧了唇,不敢在她的要求明朗之前贸然开口应承什么。
    叶凤歌弯起了笑眼,认真道:“毕竟你我不是寻常相识,从前我当真没有用看待寻常男子的眼光看待过你。有时候,两个人做伙伴、做家人,或许很合拍很亲密,却未必就正正好好适合结成一对爱侣。”
    “所以?”
    “所以,可否请小白菜先别急着蹦,容我再好生想想?”
    叶凤歌等了片刻,见他迟迟不表态,便软声笑道:“或许这样的要求矫情又欺负人,就看五爷给不给欺负吧。”
    她承认自己太过大意,之前明明已察觉傅凛对自己有些怪怪的,却一直没深想,今日他突然借题发挥掀了底牌,实在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即便她能抛开医家弟子的操守,可毕竟一惯拿傅凛当弟弟看待,如今突然问她要不要将弟弟变成伴侣,她着实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光是要迈过心上那道坎,就得费一番功夫。
    傅凛那颗悬了半晌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他低下头,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唇角缓缓上扬,“本就没指望你立刻答应什么。只要你愿意去想,不再拿看小孩子的眼神看我,就很好了。”
    原以为要花很多心思说服他让步等待,万没料到他会如此痛快地委曲求全,叶凤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对你是……好像不太公平……”
    心生歉疚,叶凤歌讪讪咬住了自己的唇角。
    下一瞬,傅凛探出手来,修长的食指触上她的唇畔,将她可怜的唇角从贝齿的蹂.躏下解救出来。
    “没问你要公平,我只要一个机会,被你当做寻常男子看待的机会,”傅凛垂眸与她四目相对,唇角淡淡噙笑,“你慢慢想,好好想。爷惯着你,就再给你欺负这一回。”
    ****
    虽说叶凤歌在许多事上总是漫不经心,不被逼到没余地就懒得多费脑子,可她骨子里终究是个重诺的实诚性子。
    既答应要以看待寻常男子的心态,去衡量自己与傅凛是否合适,她在与傅凛的相处中自就有了许多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细致与深思。
    两人一道从书楼出来已过午时,照例一同回北院吃午饭。
    当阿娆将丰盛的午饭摆在小厅餐桌上后,叶凤歌看着四只烤鸡腿和两条葱烧鱼,七年来头一次感到心虚气弱。
    以往叶凤歌从来没想过,为何大家明知傅凛口味清淡,食量也并不算很大,可每当他与自己一道用饭时,桌上从来不缺这类大鱼大肉的菜色——
    分量还不小。
    许是这会儿心态不同,再看着这些,便不由地深想了一层。
    “你又不爱吃这些,便是偶尔想尝尝,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分量,”叶凤歌神情尴尬地落座,“往后还是叫小厨房不必……”
    傅凛从容地拿起筷子,瞥她一眼:“你以为,当初我为何会急着问老太君要那两间铺子?”
    那时这宅子里的衣食用度全靠临川傅宅按月拨过来,都是有定数的。
    叶凤歌贪爱肉食,食量又不小,那时顾忌着傅凛手头只出不进,任他怎么说都不敢当真撒开了吃;只有在每次拿图样去绣坊换了钱回来,大半交给宿大娘后,才会拉着傅凛作陪,摆上一桌子大鱼大肉打个牙祭。
    叶凤歌惊讶地抬起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又指了指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凛骄骄矜矜地点了头,飘忽的眼神里藏了些许小得意。没法子,家里有个能吃又不敢吃的人,总要赚很多钱,才能让她没有顾忌地敞开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