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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虽说傅家树大根深,家中为官为将之人多的是,府中侍卫、暗卫也不少,可若在眼下这节骨眼上为着尹华茂的事大量调动人手,势必引发各方揣测忌惮,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傅淳试图动之以情:“尹华茂他性子是不好,这我知道。若他在此惹是生非,你要打要骂都是正该的,绝没谁会说你半句不是。再不济,你就将他圈在东院不许出门,眼不见为净,行不行?”
    “不行,”傅凛站起身,低头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我不管你将他们姐弟带去哪里,总之,若我明早起来他们还在,你就带两具尸体回去吧。”
    让傅淳将他们姐弟二人带走,已是他最后的一点好生之德。
    他的神情平静且冰冷,语气从头到尾都淡淡的,傅淳却觉得心中嗖嗖冒着寒气,半点也不敢以为这只是口头的威胁。
    待傅凛从主座上拾级而下,缓步行经傅淳跟前,傅淳脸色苍白地颤声轻问:“他们做了什么,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傅凛驻足,回头看向堂姐,目光幽幽冷冷,波澜不惊:“他们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
    迈过正厅门槛的一刹那,傅凛就看到曲廊下与宿大娘对峙的那道秀丽身影。
    他的心上掠过浅浅的慌乱与无措,呆滞了一息的功夫,才重新举步,徐徐下到曲廊中。
    宿大娘回头见是傅凛,这才侧身让到一旁。
    傅凛并未看她,只是望着叶凤歌,用尽心力将薄唇勾出笑弧:“等我?”
    叶凤歌口中漫应了一声,偏头打量着他神色。
    傅凛淡淡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笑音艰涩:“一起,吃晚饭吗?”
    “好。”
    叶凤歌回头瞧了瞧正厅的方向,跟上傅凛的脚步。
    “你请三姑娘来……”
    “有些事要她帮忙,”傅凛目视前方,淡声打断了她,“裴沥文在沅城那边遇到点麻烦。”
    叶凤歌心中一堵,胸闷气短。
    若方才没听到傅淳吼的那句“你这跟赶他去死有什么两样”,她怕真就信了傅凛此刻这番似是而非的鬼话。
    “那,今日宅子里是出了什么事吗?”叶凤歌深吸一口气,撑起笑脸,似是不经意地随口道,“我下午一回来,总觉得每个人瞧着我都怪怪的。”
    “什么事也没有,是你多心了吧。”
    傅凛掩落墨睫,怔怔望着地上两道并行的身影。
    廊下的灯笼亮了一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随着两人徐徐前行的脚步,那两道影子忽而亲密交叠,忽而又分开。
    追追逐逐,各怀了心事。
    一路沉默地回到北院,承恩很快在小厅内摆好了饭菜。
    “这几日凤姐儿都是在大厨房吃的,”承恩有些歉意地挠头,有些为难地看向傅凛,“原以为今夜凤姐儿也要吃过才回来,掌勺大娘便只照着五爷惯常的口味做了饭菜。”
    分量倒是管够,只是菜色清淡偏素,相熟的人都知这不是叶凤歌的口味。
    傅凛道:“叫掌勺大娘……”
    “不用麻烦,”叶凤歌摆了摆手,兀自落座,对傅凛扬起笑脸,“赶紧坐下吃吧,天冷,饭菜一会儿就凉了。”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末了,傅凛放下筷子,瞥了一眼叶凤歌碗中还剩大半的饭,恹恹轻笑:“委屈你了,连吃饭也跟我吃不到一块儿。”
    这略显生分的说辞让叶凤歌眼眶一烫,胸口堵了好半晌的闷气终于压不住了。
    她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抬头瞪向傅凛,眸中闪着委屈的水光:“你个混账小王八!”
    被这兜头一句给骂懵了,傅凛傻眼道:“我怎么了?”
    “你那么聪明,会看不出我为什么没胃口?有事说事,阴阳怪气找饭菜的茬,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汉。”傅凛垂眸,自嘲轻哼。
    叶凤歌红着眼眶瞪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要去南院温泉,”傅凛扬睫,笑得恍惚又故意,“你,一起去吗?”
    这显而易见的回避态度彻底激怒了叶凤歌。
    她抬起手背,重重抹去夺眶而出的泪珠,咬牙道:“不说拉倒,我要是再死皮赖脸多问你半个字,我就跟你姓!”
    说完,起身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小厅。
    傅凛坐在椅子上,定定望着已空无一人的门口,眼底划过不知所措的痛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方张,谈恋爱嘛,不免要小作怡情。吵吵小架,再拉拉小手,接着亲亲小嘴儿,也就雨过天晴啦~~
    第四十九章
    气冲冲抹着眼泪回到房中后,叶凤歌扑在外间软榻上,抓过一个锦垫猛捶了好几下。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矫情的一面。
    要知道,她以往还被傅凛当面甩门关在外头呢,那时虽也生气,心中却绝没有此时这般软弱的委屈。
    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被气得抹着眼泪跑回房来砸垫子出气,实在是丢脸。
    可此时此刻,除了这种幼稚无聊的举动,她也不知该如何排遣怄到胸腔发痛的那股酸楚心火。
    自傍晚从药圃回来,门房小僮、前院的小丫头,还有宿大娘,对她的态度都是带了些许客套的小心翼翼,仿佛一夕之间就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众人突如其来的生分本就叫她惶惶不安,傅凛竟还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委屈你了,连吃饭也跟我吃不到一块儿”——
    等翻过年后,她和他同桌共食就整八年了!
    两人吃饭的口味本就大相径庭,这又不是今日才有的事,忽然话说成这样……他几个意思?!
    待那原本绵蓬蓬的锦垫快要被她捶扁,她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这才踢掉鞋子,抱着那锦垫贴墙坐着,红着眼眶思来想去。
    越想越摸不着头脑,越摸不着头脑,心中就越是光火。
    “屡教不改的蚌壳精!”
    她压着哭腔喃声骂了一句,两手一合将那锦垫挤成奇怪的形状。
    “一有事就知道闭着嘴生闷气,你不说,鬼知道你在气什么啊。”
    抬起手背揉了揉被眼泪浸到酸疼的眼眶,使劲瞪着眼前黑漆漆、空荡荡的所在,又难过又心疼地喋喋嘀咕。
    仿佛那个屡教不改的蚌壳精就站在面前垂着脑袋听训。
    自说自话片刻后,叶凤歌渐渐缓过了先前那阵突然高涨的气性,屈膝将那锦垫放在膝头,将半边脸颊无力地贴在锦垫上。
    今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和她有关的事。
    或许,傅凛突然叫闵肃去临川,着急忙慌将三姑娘傅淳请到桐山来,也是因为同样的事。
    但想想前院那小丫头,还有宿大娘的态度,显然是傅凛吩咐过要瞒着她。
    若她能像以往那样忍下气性,不依不饶地追着傅凛追问,或许最终还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她这会儿细一思量,才惊觉自己如今已做不到从前那样镇定自持、一味忍让了。
    这大约就是师兄说过的,当两人之间的关系改变,看待对方的心境也会不同?
    老实说,她不太喜欢如今这个别扭易怒的自己,才有这么丁点儿风吹草动就炸毛抹眼泪……
    活像个没出息的作精。
    她扁着嘴哼了哼,抬手轻轻揪着自己的发顶。
    ****
    洗了把脸定下心神后,叶凤歌重新出了房门,走到院中朝主屋那头打量了一下。
    廊下的灯笼都亮着,屋里却黑漆漆,想来傅凛是当真去南院温泉池了。
    叶凤歌想了想,转身往小厨房那头去,半道就遇到了正要回北院的阿娆与另一名小丫头。
    两个小姑娘瞧见她,双双有种慌了手脚的忙乱。
    叶凤歌走过去揽住阿娆的肩将她拖走,口中对另一名小丫头道:“忙你的去,就当没瞧见我。”
    小丫头如蒙大赦地猛点头,对同伴阿娆歉意地吐了吐舌头,很没义气地拎了裙摆噔噔噔就跑路了,干脆得很。
    “凤姐儿,你别难为我……”阿娆哭丧着脸,小声求饶。
    叶凤歌毫不心软地将她拖到院墙角的无人处,压着嗓音道:“大家这么熟了,绕弯子没意思的。来,跟姐说说,今日究竟出什么事了?”
    墙根下黑乎乎的,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在扶疏花木的掩映下,被遮得严严实实。
    阿娆小小声声嘀咕道:“可是,五爷说了不许在你跟前……”
    “得,懂了,”叶凤歌松了手,做出一副转身要走的样子,语气失落至极,“你我七、八年的交情都是假的,你平日里嘴甜面乖的模样都是哄鬼呢,说到底我就是个外人。”
    “瞎说!谁拿你当外人了!”阿娆心中气急,扑身抱住她的手臂。
    叶凤歌淡声哼笑:“既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说不得。”
    阿娆抱紧她的手臂,哼哼唧唧犹豫半晌后,才讷讷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大早表少爷来找五爷,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五爷发了好大气,将表少爷、表小姐关在东院不许出门,还去小工坊拎了几个人出来打了板子,后来那几个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之后又叫宿大娘传令,若有人在叶凤歌面前乱说话,就全部打了丢出去。
    “……也没讲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不许在你面前提。眼见着五爷气得那样狠,没谁敢多问一句,就连宿大娘都不敢问。反正今日大伙儿是被五爷吓了个结实,都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话才对了。”
    叶凤歌蹙眉,随手拍拍阿娆的肩:“我说怎么下午一回来,个个见我都怪糟糟的。”
    那尹华茂究竟跟傅凛说了些什么?
    问过阿娆,得知三姑娘傅淳今夜暂住在西院,叶凤歌本想去西院找傅淳再问一问。
    哪知傅凛像是早有预料,特意将闵肃留在了西院。
    叶凤歌才摸到西院门口就被闵肃挡了回来,只能蔫蔫地回了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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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院,温泉池。
    傅凛浸在温泉池中,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周身由内而外的冷。
    他与叶凤歌,方才算是吵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