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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我怀着‘神啊,居然真的有这么奇妙的事情’的心情,一眼不眨地看着它晃尾巴在地板上啪了下、然后迈出脚,踩到了那张白纸中间。
    期待——
    它立了起来。
    持续期待———
    它正对着白纸,竖起了猫尾巴。
    暴风期待—————
    它尿了。
    我:………
    ———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听着我无奈地形容下午的遭遇,一同坐在餐桌的女人半捂着嘴,但眼角都笑出了泪,“……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小可爱!”
    气质娴淑的女性轻轻擦拭着眼角,动作优雅:“我上一次接触到亚种还是十来岁的时候;这么说,现在的亚种机能已经能够识别到这种地步了?”她端起餐桌上的白骨瓷杯,轻抿了口香茗,“说的我都心动想养一只了呢。”
    “得了,亲爱的。”坐在她旁边,穿着身潇洒休闲的手工定制西装、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沉稳和儒雅的成熟男人笑了笑:“家里的那群令人头痛的孩子,还不够让你手忙脚乱的?”
    “也是呢。”面前的女士微微一笑,“因为佑佑说的太有趣了嘛。”
    坐在我和罗兰对面的,就是下午罗兰说的饭局主人公——他所就职的那家诊所的大客户,出身良好的奥索恩夫妇。
    而我们此刻所在的餐厅,则是家装潢华丽,倾向于洛可可风格的用餐场所——无论是弧面过渡墙与柱的支撑、还是细腻花哨的壁画装饰;轻扬舒缓的小提琴从对角的表演台蔓延到所有角落、表演者红唇礼服,嘴角勾着一抹礼节的笑;奢靡的室内布景和心照不宣的昏暗气氛,都很适合这个场景。
    不过在我看来,就是东西都挺好吃的这点不错,就够了。
    提前十分钟到的我听罗兰大致介绍了一下他和这两位大主顾的认识经过;无非也是充满了某种弯弯曲曲命运的偶然——说是路人开的车不小心撞到了某只离家出走的兔子、而肇事者却完全没发现一样、开着车就走人了。他给兔子处理好伤口,就送它去了动物所,付费后自行离开。
    可没过两天,这对夫妇就亲自上门道谢;罗兰有点惊讶于被打扮得像个礼物的小兔子脖子上,竟然挂了那么重的祖母绿花园石,稍稍建议可以减轻它的负担,宠物的逆反心也不会那么重。
    事实证明,他的话很奏效;以前的家庭兽医大概不太敢直言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从此,奥索恩夫妇就成了他忠实的客户。
    ……
    对我来说,这种社会聚餐从小到大参加的不要太少;不用说家里那群表哥堂兄的亲戚、爸妈也经常带我去这种饭局,而我的作用,大概就是充当开场的突破口、和尴尬时的破冰器。
    唯一的技巧只有一点——保持文静和礼貌,然后讲话看场合就好。
    如果是晚辈场合的话,敬完酒就可以安静地吃吃吃,顺便点头称是即可;而作为临时伴侣的场合,适当的幽默发挥后,也可以闭嘴了。
    ——因为人家需要的只是一个捧哏的陪同者,而不是夜店女王。
    在不合适的场合过多地展现自我……除了电视剧以外、没人需要这种喜剧性的效果;说起关于布偶猫的事,也是出于对方很好奇我的手为什么会比粽子包的还紧、顺便活跃气氛而已。
    等目的达到后,我就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高大上餐品,听他们聊着行业密谈,对于八卦和事业爱听不听;但嘴角的笑容和提琴手相当一致。
    ……
    其实每次出来到这种地方吃饭的时候,我都很羡慕能找到此类高级餐厅打工(说不定还是长期工)的人才——时薪高、环境好就不用说;等结束后,还能尝尝平时光是想像消费一下、心就会痛的昂贵料理,多棒啊。
    然而这种地方最可恶的一点,却是要求技术必须过硬,非专业不要。
    至于业余的、还是自寻凉快去吧。
    我的家人虽然很疼爱我,但同样,也都相当信奉“不自立不成材”的卡耐基呕吐成人法则。从小就强迫我学了一堆没什么用的才艺,说是能开阔视野;等我会画第一笔后就赶我去实践,挣几个子——倒不是家庭困难,而是想让我知道在社会上混有多艰辛,以此来磨练我的意志。我爸妈不太在意我的成绩,他们看重的是人品、是心性,反正自强独立最要紧。
    所以从小,我就参加了很多没啥意义的实践活动,在成长的过程中,对于各种人际交往和很多行业最浅薄的规则也算是烂熟于心。靠着基因决定的外貌和习惯锻炼的见人说鬼话,大部分时候,我还是能凭靠这些偷懒、顺风顺水。
    大二之后,连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挣的。
    我的工作,也是靠着面试的口才、勉强打败了笔试排在我前面几名的竞争对手,得了个能混吃等死的岗位。因为我这个人基本没什么上进心,加上一路成长见过的花花世界、以及太早带我认识到成人社会有多无聊的几个哥哥打下的消极基础,让人实在提不起劲去投入。对物质的东西,我向来秉承“有钱就买”、“没钱看看得了”的良好心态,也就无所谓时下流行的拼搏人生了。
    除非偶尔想要什么手头又紧,就会去当个兼职家教,或者打份零工……年轻的消费欲望就可以自我满足。
    但就算过得再佛系,同样的付出得到不一样的回报还是很让人心动……
    我品尝着菜单上一份几千块的菜肴,不禁想到几天前,在猫街的那家合影咖啡屋;那里勉勉强强还能让人吃饱,可和那里相比的话——
    在这,我的工资也只够点两道凉菜、就彻底不会发光发热了。
    ……所以要是能在这里打工就好了啊啊啊。
    ——没错,我的愿望就是这么浅薄。
    我半托着腮,眼露憧憬地看着站在小舞台中央,专心拉琴的小姐姐,听着这曲《rose,rose》,忍不住畅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福运当头,成为这种高级餐厅的报到常客——
    不是当来消费的冤大头、而是在这么优雅的环境里轻松赚高薪,顺便从琴音里辨别她学了多少年——尾调处理真的很优美诶!
    “佑佑也很喜欢这里的音乐吗?”
    在我走神的间隙,奥索恩夫人,这位相貌雍容、衣着华贵的女士轻抿着唇,推开面前的餐品,擦拭了下唇角,然后微笑着看向我:“上次的演奏我不喜欢,就建议主管换了一个;现在看来……新人还不错。”
    她随手招了招,从开餐到现在一直侍候在旁的服务生立刻走过来,他微弯下腰,笑容和煦,谦卑而不失自然地问:“夫人,您有什么要求吗?”
    “她的音乐很令人满意,请替我传达。”
    “好的,夫人。感谢您的慷慨。”侍从行了个礼,对着其他人浅浅一点头,离开了这桌。
    ……看看,还有小费呢!
    我更加羡慕了;像这种常客,随便出手的额度肯定不低,有时候想看顾客在某家餐厅的身份和地位如何——只需要看服务生弯腰的动作就行了。
    不是头弯得越低,就代表顾客越受到重视——这里面有一系列需要讲究的步骤和要求,几个小时根本讲不完。我也曾经在这种地方当过服务生,是同学家里开的餐厅;早期招不到合适的人,让我去帮忙拉人气。而比较让人无语的是,她找我是和她一起端盘子、但乐手还是特招了旁边音乐名校的优秀毕业生;等经营起来后,又把人家给踢了,换了个更有资历的。
    生意人,就是这么现实啊。
    没过一会,在气氛很好的时候,餐厅晚上领班的负责主管就带着小提琴手走了过来。
    罗兰正在温和地讲解着关于袋狼的饲养方法,其余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而我边听边吃餐后甜点牛奶布丁,顺便喝着新鲜的覆盆子果酒。
    “打扰了。”在主管热情的一番介绍下,穿着鲜红的收腰晚礼服的提琴手小姐姐扬起迷人的微笑,就站在那里、给我们演奏起了一曲巴赫的经典之作。
    她的琴拉得很优美,旋律矜持而柔和,带着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能够让人非常投入地听下去。
    然而……
    在她演奏的这段时间,奥索恩夫人还是温言和人交流着自己养宠的感想;讲述罗兰上次教会她后,自己是如何与家里的鳄鱼小可爱耐心交流的过程、她还时不时接受来自丈夫的打趣——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耳边的乐曲,十分自若地谈笑。
    一曲结束,音乐停了。
    “嗯?”奥索恩夫人矜持地偏头,“我有说可以停吗?”
    “非常抱歉。”抱着琴的女生对她深鞠一躬,然后音乐声继续响了起来。
    第17章
    我听见巴赫的《谐谑曲》渐渐从欢乐变成了悲乐,里面还带着一种被人当众羞辱的难堪……
    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挖着酸奶吃,我暗自观察了片刻:发现其余人还是面色如常——罗兰平静地听着趣谈,而对面的夫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该说该笑一如既往。
    ……算了算了,收回前言;我不要在这里打工——被人当众侮辱的感觉肯定很糟糕。
    ……
    一曲又一曲、从巴赫到帕尔曼,等听到了第五个失误音后,我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失陪一下,我想去卫生间。”
    我皱着眉,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袖子上沾到的酸奶。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奥索恩夫人遮唇一笑,冲我友好地眨眼,“快去吧,”她顿了顿,依然没有转头,“演奏的也很好,辛苦了呢。”
    听到她的这句话,红裙提琴手朝这边轻轻躬身,退了下去。
    ———
    “可怕。”
    我对着镜子做了个口型。
    ——以前的话,也没少看到过这种场面,不过大多都是祖国式现场冲击;撕得再火热,也是熟悉的黑发黑眼。
    但这次,看着金发碧眼的老外谈笑风生间折腾人……有点《唐顿庄园》的感觉了都。
    不过,我并不好奇这是奥索恩夫人的性格如此、还是她和那个小姐姐有什么旧怨;反正我只是晚上没钱、所以过来蹭饭吃而已。
    不干我事。
    我对着装修奢华的水龙头冲洗着袖口,然后加了点香波,很快,薄薄一层的泡袖就又变干净了。
    整理好裙子上的褶皱,我推开门,走了几步,又速度地藏到某个鎏金浮雕柱的后面。
    ……简直啦。
    我看到,刚才被当面羞辱、也很有涵养,忍耐演奏完的妹子,这会正楚楚可怜地被奥索恩夫人的丈夫——奥索恩先生搂在怀里,轻声细哄,就在隔壁的小走廊……
    说错了;这里不是《唐顿庄园》,而是有钱人版《绝望的主妇》!
    啧啧啧,果然贵圈真乱。
    就像不好奇刚刚是怎么回事(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会,我也完全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想赶紧回去,把才喝没两口的新鲜覆盆子莓果酒喝光光——据说是当日空运调配,酸酸甜甜,后味十足的!
    但两个大活人伫在必经的出口……就算仗着人少没什么人经过,也让人有点为难了。
    不能换个地方上演莎士比亚剧吗???
    我要过啊,两位朋友。
    我叹了口气,重新扯开为了礼貌卷起来的湿袖子,乘着有空等它晾干;发了会呆,又慢悠悠地、从站姿变成了坐姿,双腿撑在地上,无聊地半支着头——
    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吊挂在一楼大厅耀眼璀璨、层层叠叠的天然水晶灯。
    不知道这么一堆真水晶,又磨成这么刁钻的形状,大概要多少成本呢_(:3)∠)_
    ……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甩甩头,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站起来。
    随便拍拍背后裙子上的自带蝴蝶结,弄掉上面的灰尘;我琢磨着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可刚抬起头,我就看见——那位奥索恩先生站在我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