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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他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华苍,难怪你不担心呢大兄弟。
    于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皇帝走后,沈初把赵梓解好的题呈给少微看:“我作证,他真是一个时辰内解出来的。”
    少微刚喝完药,华苍塞给他一颗麦芽糖。
    他边嘬糖边看那道题的解法,啧啧道:“赵师弟果然有两手呢。”
    那纸上准确地画了题目的图示,字迹工整隽秀,步骤和算法都写得清清楚楚,少微看得赏心悦目——
    术曰:以入索乘后去表,以两表相去除之,所得为景差;以前去表减之,不尽以为法。置后去表,以前去表减之,馀以乘入索为实。实如法而一,得邑方。求去表远近者:置后去表,以景差减之,馀以乘前去表为实。实如法而一,得邑去表。
    答曰:邑方三里四十三步、四分步之三;邑去表四里四十五步。
    “太厉害了。”少微说,“这题我当时还想了好久呢。”
    “我就说他很有天分吧。”
    沈初喝了口茶,恰好看见华苍一脸“这都什么玩意儿”的表情瞪着那张题纸,他顿时有种找到同伴了的欣慰感,顺手给华苍斟了杯茶:“来,华兄,喝杯茶。”
    喝杯茶,消消火,不要与这些算术痴计较。
    养病的这几天,少微身体很难受,心情却很舒畅。
    原因是华苍处处都顺他的意,简直要把他宠到天上去。
    吃饭喂他,喝药哄他,睡觉陪他,几乎寸步差不离。就连桃夭都开始抱怨,说近来她的活儿都被抢了,闲得发慌。
    就比如这天早晨他醒来,烧彻底退干净了,可浑身软绵绵地没力气,身上又黏答答的全是汗,少微实在忍不了了,便朝着华苍伸出胳膊:“华苍……”
    华苍忙走过来:“怎么了?”
    少微勾着他脖子缠上去:“抱我去南池沐浴吧。”
    华苍:“……”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天开见光,流血滂滂。
    第25章 祭天礼
    南池就在东祺宫内,与皇帝寝宫的乐阳池同承一脉,引自应山西麓的地热泉,少微平日疲乏倦怠时,最喜欢到这里来泡一泡。
    池子不大,不过布置得很是幽静雅致。玉砌的池中水雾氤氲,四方有玉兰盘托着夜明珠,光华流转间,犹如仙境一般;池周三面是白檀木雕花的推门,一面是层层叠叠轻如薄纱的帷幔,丝毫不显窒闷;隔间中备着药浴和花浴所需的各类材料,太子不喜花浴,倒是常用太医给配的一味名叫“鹊桥仙”药囊浸泡,这药浴会蒸出清淡茶香,颇有禅意。
    少微整个人懒洋洋的,连鞋袜都不想穿,就这么让华苍抱他去南池。华苍要给他披上外衫,他还不乐意。
    华苍皱了眉:“殿下要这样衣衫不整地出去?”
    少微辩驳:“不想穿了,反正一会儿还要脱的。”
    “不行。”这次华苍却没顺他的意,强硬地给他罩上衣裳,之后才抱着他往南池走去。
    南池中,桃夭事先让侍婢们浸好了鹊桥仙,华苍掀开重重帷幔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药茶香,这香气他很熟悉,少微身上常会有这种味道,只是要更温和恬淡些,没有这般浓郁。
    少微示意华苍放自己下来。
    地下有热泉烘烤,所以石板也是暖的,赤脚站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冷。
    少微一步步朝池中走去,沿路是墨色的石板,衬得他脚面雪白,地上湿气凝结,令他踩过的地方留下圆润趾印。
    那边自有侍婢上前给少微宽衣束发,华苍立于一旁,目光渐渐向上,扫过那修长的腿、挺翘的臀、纤瘦的腰……少微并不孱弱,到底是练过武技的,肌理匀称紧实,在他身上形成优美流畅的线条,只是体态还偏向于少年,略显单薄。
    待少微走到池边,已是赤裸。
    华苍心知这些侍婢不过是恪尽职守,但仍然感到不悦。
    两名侍婢莫名觉得浑身发寒,低垂着头赶忙退下了。
    少微察觉到华苍的目光,赧然地朝他笑了下,然后把自己藏进了水池里。
    华苍本想放空脑袋,或者琢磨些羽林军训练的事,可惜最后总是被少微吸引了注意,他眼看着少微的皮肤变为粉白色,眼看着他面颊泛起晕红,只觉得口干舌燥,越来越闷热。
    所以他退到了帷幔外。
    泡了一会儿,少微舒服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他兴之所至,说要赏花饮茶,桃夭便为他推开了东侧的门,外面是东祺宫的小花园,在这一方天地里各自成景,别有一番意趣。
    桃夭去端茶时,少微招呼华苍过来:“你怎么到外面去了?”
    华苍说:“热。”
    “哦,我觉得还好么。”少微趴在池边,“你到我这里来吧。”
    华苍心说到你那里去更热,但太子下令,他又不得违抗。
    “你坐下,太高了,我看着好累。”少微说。
    华苍正襟危坐。
    少微忽然直起身,手上一挥,甩了华苍满脸水。
    华苍:“……”
    少微乐不可支,得寸进尺地又泼了一捧水到他身上,笑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要你陪我玩。”
    “……”华苍坐在原地,冷不丁一掌拍到水面上,溅起的水花淋到了少微的头发上。
    “好你个华苍!吃我一招!”
    两人互泼了几回合,华苍身上几乎湿透,少微先前束好的长发散落下来,浮在水面上。
    少微喘着气求饶:“好了好了,不玩了,头发好麻烦,你帮我束上。”
    “好。”华苍接过绢带,为他束发。
    他的手艺没有侍婢好,几缕头发没有束上去,零零散散地坠在少微耳边。
    少微任他摆弄,只仰头望着他。
    华苍垂首,看着他红润的唇,像是收到了某种蛊惑,又像是热得昏了头,情不自禁地欺近。少微没有躲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殿下,这是新上的碧螺春,您尝尝看。”桃夭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自家主子闷在池水里吐泡泡,而一旁的华苍浑身湿透,她惊呼,“这是玩水了?华大人,要去换身衣服吗?”
    华苍点点头,难得有些窘迫。
    他对少微道:“殿下,属下先行告退。”
    少微“唔”了一声,继续闷在水里吐泡泡,顺便怨念地瞄了桃夭一眼。
    太子痊愈了,今年的祭天礼也即将到来。皇帝不打算让太子继续懒散下去,这几日让他去奉常那边学习了解祭天祭祖的各项事宜。
    少微坐在司天监的蒲团上,听年近七旬的奉常大人唠叨了一上午祭祀中的繁文缛节,整个人昏昏欲睡。
    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奉常大人每一项都说得巨细靡遗,太乐、太祝和太宰还要从旁补充。
    “睹六龙兮御驾,神变化兮凤翥鸾翔。”苍老的声音继续说,“望燎之后,陛下当去彻见坛为民祈福,太卜将在子时卜筮占星,以希国运昌隆。”
    说到占星,少微终于来了些兴趣:“太卜占星,是比对星图和历法吗?我听说彻见坛有一幅玄妙至极的星辰演化图?可以借我看看吗?”
    “星图无法外借,唯有太卜与为民祈福的君主可见。”奉常慢悠悠地说。
    “哦。”少微很是失望,又开始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少微拜别奉常大人,出来时遇上了一个熟面孔。
    他高兴地上前招呼:“赵师弟!”
    彼时赵梓正捧着一摞书卷,其中有竹简也有书册,弯腰置于面前的案几上,听见太子的声音,他手一抖,最上面的竹简滚落下来。
    他无暇去捡,忙恭敬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快请起。”知道此处是最讲究尊卑礼仪之地,少微便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你刚到司天监,便要筹备祭天这等繁琐事务,可还习惯吗?”
    赵梓道:“谢殿下关心,微臣一切都好。”
    少微帮他捡起竹简,随手摊开看了看,不甚在意地还给他:“《邦礼》……是前朝古籍呢,你在看这些?”
    “是。”从少微手中接过竹简,赵梓将其端正地摆到书卷上层,又将书卷重新码放整齐,“奉常大人要我们熟记各类宗庙祭祀礼仪,不得有半分差错。”
    少微四下看看,确定无人经过,才凑近他悄悄说:“是不是特别无趣?我方才听奉常大人讲个祭天礼,恍惚间见到好几次周公。”
    赵梓微微侧首,瞧见太子鬼祟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典章礼教确实略显枯燥,不过若是静心钻研,倒也能体会到其中趣味。况且司天监有许多关于天时星象的古籍,微臣甚至找到了亁象历的推演记载,这些还是很有意思的。”
    少微瞪大了眼:“这里有亁象历的推演记载?”
    赵梓点头:“是的,里面提到了黄白交点退行的算法。”
    少微激动得不能自已:“可以借我看看吗?”
    赵梓为难道:“司天监的古籍不可外借,不过殿下若是有兴趣,可随时来看,微臣会给殿下整理出来。”
    “如此甚好。”少微笑眯了眼,“多谢你了,赵师弟。”
    “微臣恭候殿下。”
    之后少微跑司天监勤快了许多,就连奉常大人都很讶异,在他看来,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听他教习礼仪,即便这样还频频造访,定是因为对这次的祭天礼十分看重。
    于是奉常大人愈加精益求精,誓要将这祭天礼办得天衣无缝。
    司天监非常安静,一方面是因为奉常大人禁止闲杂人等进来,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恪守礼节,走路悄无声息,说话轻声细语,真真是个潜心看书的好地方。
    通常少微在翻阅古籍时,赵梓就在一旁处理公务。渐渐地,少微发现赵梓这个人很是讲究,书卷必须分类码放,抄写文书的字迹每个间距相当,若是少微将演算错误的手稿随便团团扔在地上,他必会迅速过来将其捡起,并且铺展开,整齐地摞在一边。
    少微还发现,赵梓也与他一样,常把算筹带在身边,而且思考问题时,喜欢把算筹在手指间翻来翻去,这个动作让他莫名有些熟悉,见过几次后猛然想起,上回沈初好像也是这样摆弄他的算筹的?看来这两人交情确实不错。
    祭天礼的前一天,少微向奉常大人最后一次确认了祭祀的每个步骤,直至月上中天才离开司天监。
    赵梓送太子殿下出门时,看见一个提着宫灯的男人在门口等候。
    那个男人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随即迎了上来。
    他听见太子殿下愉悦地说:“华苍,明早你要护送我去祭天台,今晚就留……”
    “抱歉,殿下,明早我会与当值的羽林军一起,在宫门口恭候陛下与殿下。”
    “哦,那好吧。”
    说话间,华苍将衣带缠在少微手腕上,把宫灯挑得更亮些,与他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