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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苏子斩沐浴之后,依花颜所说,去了饭厅。
    花颜已经坐在饭厅里喝茶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珠,显然也是刚沐浴完,她似是有些热,面颊微微熏红,额头有细微的薄汗,袖子挽着,露出一小截手臂,雪肌玉肤,手腕上的那枚翠玉手镯随着她端着杯子的动作轻晃,碧绿的颜色剔透晶莹得晃人眼睛。
    苏子斩脚步微顿,凝定了片刻,微微移开视线蹙眉,“怎么未曾绞干头发?”
    花颜端着茶盏看着他微笑,吐出一个字,“懒。”话落,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
    苏子斩缓步走到近前,坐下身,道,“仔细染了风寒。”
    花颜晃动着杯中茶水,心情很好地说,“无碍的,反正天不绝一副药就会好。”
    苏子斩挑眉,“你喜欢喝药?”
    “药汤子苦死个人,谁爱喝啊?”花颜扁嘴,蓦地想起了云迟曾对她喂苦药汤子的事儿来,着实刻骨铭心,身子顿僵,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苏子斩敏锐地注意到了,对她说,“我帮你运功烘干吧。”
    花颜放下茶盏,面上的神色略缓,沉默地点了点头。
    苏子斩轻轻抬手,不碰触花颜的头发丝,瞬间便将她一头湿发烘干了。他撤回手,看到她头发丝沾染了一层霜色,面色攸地一沉,“我竟忘了,我这武功却是不能用来做此事的,你可觉得冷?”
    花颜瞧着他神色,顿时笑了,“不曾觉得冷,我刚刚沐浴完觉得这天气太热了,如今正好。你不知道,每年一入夏,我便要受苦夏之苦,恨不得随身带着冰。如今有你在身边,以后兴许不怕苦夏了。”
    苏子斩神色略缓,“这样说来,这双手还是有些用处的,可以运功做些冰镇之物。”
    花颜笑着点头,“自然是有用处的,用处大着呢,不止祛热,还能做些冰冷的吃食,在苦夏的时候,最是凉快了。”
    苏子斩也笑了。
    阿叔阿婶没让花颜和苏子斩等太久,便摆上了满满的一大桌子饭菜。
    花颜招呼他们一起吃,二人却又比划了一阵,笑着出去了。
    苏子斩不懂手语,问,“他们说什么?”
    花颜笑着解惑,“他们说,他们去招呼你带来的人,与那些人一起吃,都是客人,不能怠慢。”话落,见苏子斩微笑,她也笑道,“阿叔和阿婶的厨艺极好,你每样都吃些,喜欢哪样告诉我,我让阿叔和阿婶以后给你多做来吃。”
    苏子斩颔首,“好。”
    天不绝睡眼迷糊地掐着点儿迈进饭厅,便听到了花颜这句话,忍不住冷哼,“死丫头,你何时会这般关心人了?”
    花颜瞅了他一眼,“今日才会的。”
    天不绝看向苏子斩,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你小子好福气啊,要知道这个死丫头,长这么大,最会的事儿就是整人,可从来不太会关心人的。”
    苏子斩似是不知该说什么,没接话。
    天不绝大步走进来,坐在椅子上,揉揉眼睛,说,“本来老头子我早已经立下规矩从此不再行医为人治病,但十年前,她偏偏抓了我,死活让我为一个小子诊治,我老头子用了七年的时间,日夜施救,将那小子给救活了命。本以为这以后余生会清静不受她叨扰了,却没想到,她又将你送了来。”
    苏子斩看向花颜,讶异,“十年前,她才六岁吧?就能抓了你吗?”
    天不绝用鼻孔哼哼,“这个死丫头,她满肚子的坏水和鬼心眼子,她虽然抓不了我,但是她身边多的是得用的受她指使的人,还是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是祸害了。”
    苏子斩不再说话。
    天不绝忽然发现了什么,新鲜地看看花颜,又看看苏子斩,问,“你这小子似乎对她不了解?”
    苏子斩点头,“是不太了解。”
    天不绝稀奇了,啧啧了两声,问,“那你了解她什么?”
    苏子斩不答。
    天不绝盯着苏子斩看了片刻,忽然大笑了起来,对花颜说,“死丫头,原来也有你拿不下的人。”
    花颜专心地吃着饭菜,当没听见。
    天不绝喝了两口茶,拿起筷子说,“一会儿吃过饭后,我给你把脉。”
    苏子斩点头,“有劳前辈了。”
    天不绝不再说话,似乎饿了,风卷残云起来,花颜瞧着他,再瞧瞧苏子斩,这个在谷外等了一天一夜的人,吃饭却是极为斯文的,落筷也是极为优雅的。
    她想起梅舒毓说他曾经德修善养,是真正的世家公子,想必就是这样,没有冰寒,没有风霜,说话不寒冷,静谧如一幅画的样子吧?
    她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用过晚饭,天不绝对苏子斩说,“将你的手伸过来。”
    苏子斩将手依言伸了过去。
    天不绝伸手给苏子斩把脉,他把脉的时候,一改暴龙脾气,十分的认真端严,待将两只手的脉都把完,便眉头紧锁,静坐着沉思起来。
    花颜不打扰他,等着他想完开口。
    苏子斩的面色十分平静,似乎哪怕他说个不能治,也不会让他失望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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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更)
    天不绝寻思了很久,才看向花颜。
    花颜瞧着他的神色,道,“有什么话,能不能治?直说就是。”
    天不绝道,“有一个办法,兴许可以一试,但就看你敢不敢付出代价了。”
    花颜嗤笑,“你这话岂不是废话?只要能救人,不惜一切代价。”
    天不绝点头,“你若是这样说,那么,就去夺南疆的王之蛊,也就是蛊王吧。”
    花颜一怔。
    苏子斩也怔了。
    天不绝道,“他的寒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又长这么大,如今已经毒入了心脉,若不是一直有好药吊着命,压制着,早就变成一具枯骨了。如今你这是让我从鬼门关口给你抢人。”
    花颜没说话,静待下文。
    天不绝又道,“落下寒症的根源,原是追踪到母体曾经中过寒虫蛊,这寒虫蛊本就是南疆最霸道的三大蛊毒之人,想必当年他母亲解蛊毒的时候,也借用到了南疆的蛊王。只不过蛊王是南疆至宝,不能入南疆皇室以外的人体,否则就给吞噬了,再不复有。所以,解寒虫蛊时,用的是外引出寒虫蛊,才会落下寒症之体,由母传到了子身上。”
    花颜看向苏子斩。
    苏子斩慢慢地点了点头。
    天不绝又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利用蛊王入体,将他体内的寒症一寸寸一丝丝地拔出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毕竟蛊王是万蛊之王,寒虫蛊也要向它臣服的。”
    花颜抿唇,“有了蛊王,你有几成把握?”
    天不绝伸出手指头,“九成。”
    花颜又问,“需要多久?”
    天不绝看着她,“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如你哥哥一般,七八年,说不准。”
    花颜当即沉下脸,“老头子,你别糊弄我,你知道糊弄我的后果。”
    天不绝鼻孔朝天地哼哼,“死丫头,我糊弄你做什么?你当从阎王爷定下的生死簿上抢人是那么容易的吗?他出生就带着这寒症,如今十九年了,若是到了二十岁生辰,再不解,就必死无疑了。”话落,他看向苏子斩,“距离你二十岁生辰,还有三个月吧?”
    苏子斩沉默地颔首。
    花颜眉头皱起,相信了他的话。
    天不绝道,“所以,你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去夺南疆的蛊王,要不要救他。毕竟他只有三个月可活了。没有蛊王,有再好的稀世珍宝的名贵药材都没用。”
    花颜冷声问,“除了蛊王,还需要什么?”
    天不绝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嘿嘿地笑,“其余的,自然还有很多,但凭着你的本事,就很简单了,不会比这蛊王更棘手比登天还难弄的。”
    花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道,“行,我去夺南疆的蛊王,其余的,你现在就列单子,我让人弄。”
    天不绝看了一眼苏子斩,见他神色沉暗,他又盯向花颜,“小丫头,南疆的蛊王不好夺啊,你若是真夺到了,那么,怕是自此后,会受那帮南蛮人满天下的追杀,倾你花家之力,周旋的话,也不见得落得好,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得个清静,处处要防着杀手,为了这小子,你豁出去了?”
    花颜瞥了他一眼,“废话真多,列单子吧。”
    天不绝见花颜似乎心意已决,又嘿嘿地笑,“我也想见识见识蛊王,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头子我就给这小子治了。”话落,他拿过纸笔,大手一挥,足足写了一盏茶的功夫,写出了满满的一叠需求单子,递给了花颜。
    花颜接过单子,仔细地过目了一遍,也不给苏子斩看,径自地揣进了怀里。
    天不绝对苏子斩说,“从明日开始,我便每一日早中晚为你行针一次,每三日药浴一次,先提前疏导你身体经络血脉,待她三个月内夺来了蛊王,我就开始用蛊王给你诊治,你要有心理准备,辛苦得很,花灼那小子坚持了七年,但愿你比他好治点。”
    苏子斩不语,没说话。
    天不绝转身出了饭厅,打着哈欠继续去补眠了。
    花颜转头看向苏子斩,见他又恢复寒入骨,冷如冰的神色,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寒气,快要将整个人都冻起来了。
    她莞尔一笑,轻轻浅浅地说,“蛊王虽然难夺,但也不见得夺不来。”
    苏子斩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她眼中的眸光如清泉,照进他的影子,他抿了抿唇,道,“南疆的蛊王,是南疆王室的万蛊之王,南疆王室靠蛊王立世,是世代传承的至宝。你若是夺了南疆的蛊王,那么,会与整个南疆为敌,会与整个西南番邦各国为敌。”
    花颜不以为然,“为敌又如何?我还怕了他们不成?不就是满天下的追杀吗?你知道,我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我的心肠硬得很,来多少,我杀多少,杀到无人敢杀我为止。”
    苏子斩沉默,面上依旧沉暗冰寒。
    花颜看着他,“你这副神色,是担心我夺不来蛊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想放弃不治了?”
    苏子斩不语。
    花颜眯了眯眼睛,忽然身子一歪,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人活着,的确是比较辛苦,没有死了干脆,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进了鬼门关,走过奈何桥,看过彼岸花,喝了孟婆汤,很快就又投胎了。”
    苏子斩抬眼看着她。
    花颜笑了笑,“上一辈无论如何不容易,下一辈子兴许就容易一帆风顺了。我知你活得不快活,兴许在你看来,死了比较好。但是……”她凝视着他,目光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声音轻轻浅浅,似从天边飘来,“苏子斩,我愿意为你努力一下,你说呢?给不给我这个机会,明说了吧。”
    苏子斩似被她的眸光定住,好半晌,才勉强移开视线,低下头,沉默片刻,又抬起,清寒的声音平静地说,“南疆王室虽然政权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数代来,依旧占据着西南番邦的中心地位,依靠的,便是传承的蛊王,数代以来,无数人想要夺蛊王,但是没有人得手,包括南楚皇室和西南番邦的各个小国,都想要,奈何,蛊王唯南疆王室嫡系能掌控操纵,这也就是为什么南疆王室至今不倒的原因了。”
    花颜眨眨眼睛,没说话。
    苏子斩继续道,“如今西南番邦动乱,虽然牵扯了南疆王室,但也不会推倒毁了南疆王室的王权,西南番邦各小国要的就是政权统一,有哪个小国可以从诸多小国中胜出,挟南疆王室以令诸小国,将西南番邦整个政权收拢于一体,不再各自为政,让西南番邦大片土地归一,所以,不惜互相残杀,血流成河。”
    花颜点点头,“嗯,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苏子斩目光深深,“云迟一直以来对西南番邦用的是制衡之术,就是维持西南番邦各自为政的状况,可是如今维持不住了,西南番邦出现了动乱,他如今前往西南番邦,为的就是不让那些小国任何一国在动乱中达到掌控南疆王室的目的,毕竟,他不想给南楚未来留个强大的隐患。所以,他要掌控南疆王室,然后,再让诸小国依旧各自为政地听命。”
    花颜颔首,“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