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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节

      他心中有愧,面对她的指责,沉默半晌,低声说,“我也不是没思量你们,这几日也反复想了想,为今之计,是休了你,顺带将泽儿逐出家门除籍,兴许只有此法,才能免除大难来临。你可同意?”
    继王妃心中轰地一声,她质问怀王时,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给出这个答案,身子发颤,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你……你要将我们母子赶出去?”
    怀王满眼愧疚,“对不起雪卿,是我废物,这些年不管不问糟蹋了怀王府,让他们将怀王府做到了这步田地,只有你们母子不再是夏家的人,哪怕是诛九族的大罪,也与你们无干了。”
    继王妃本来已经站起身,激怒之下心胆具颤,但是听了这话,又怔怔地坐回了椅子上。
    从嫁入怀王府,她就没想过再离开怀王府,没想过再踏出怀王府这个大门。哪怕在她最心灰意冷时,只要想到儿子,她都能咬牙坚持。
    她没想到,如今她要带着儿子迫离怀王府。
    她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由得落下泪来。
    怀王起身,伸手抱住她不停发颤的身子,“是我混账,这么多年,误了你。”
    继王妃哭的不能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摇头说不想离开怀王府,哪怕他不爱她只念着先王妃,她争不过一个死人,但是一想到夏泽才十岁,她心里就如被一张大手抓起了心肝,疼的喘不过气,她必须要为她的儿子着想。
    她唯一的儿子。
    她正哭着,听到人来禀告,说河清有急事儿求见王妃,她顿时止住了哭,一把推开怀王,腾地又站了起来,焦急地问,“快让他进来,怎么了?可是泽儿又身子不好了?”
    每逢春夏秋冬换季,夏泽的身子总会大病一场,最重的时候要病上一个月。
    如今正是深秋,即将入冬,她每日都紧张得很,恨不得让府中的大夫日夜陪着他,偏偏他是个冷清的性子,不喜多的人侍候,让她这个当娘的又是忧急又拿他没办法,只时刻命人着急盯着。
    如今听到河清来,自然怕他又是病了。
    河清很快进了堂屋,见怀王也在,连忙给王爷王妃见礼。
    怀王摆摆手,继王妃立即问,“快说,是不是泽儿又病了?”一边问着,一边就要抬脚出门去看夏泽。
    河清垂头,小声说,“禀王妃,小公子没病,只是来了两个人,跟小公子喝了一盏茶,然后小公子就被那两个人带走了。”
    “什么?”继王妃一听夏泽被人带走,面色大变,“来的是什么人?将他带去了哪里?”
    河清摇头,答不上来,“禀王妃,那两人来的时候,奴才根本就没发现,直到公子喊沏一壶热茶,奴才才看到那二人,不知那二人是何身份,公子没说,公子是自愿跟着那二人走的,走时留了话,让奴才对王妃实话实说。”
    继王妃一听夏泽是自愿走的,心下稍好了些,但还是惊惧着急,“这个孩子认识那两个人?”
    这时怀王也开口询问,“那两个人什么模样?”
    河清描述了一番,“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与一个年轻的女子,容貌都极好,奴才从未见过,不像是北地的人。”
    怀王不由皱眉。
    继王妃没了主意,转头看向怀王,“王爷,你可知道那两个人是何身份?”
    怀王见继王妃惊惧着急的模样,宽慰说,“你先别急,既然泽儿让人沏茶,可见是识得那两个人的,走时留了话,可见真是自愿,想必不会有危险。”
    继王妃虽得了宽慰,但到底是待不住,抬脚往外走,“我要去泽儿的院子看看。”
    怀王点头,“我陪你去。”
    他即便不喜夏泽的冷清性子,但他也是他的儿子,没有父亲不管自己儿子的。
    河清见王爷王妃要去夏泽的院落,连忙提着罩灯头前带路。
    花颜出了夏泽的院子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想看看那叫河清的小厮怎么办,见他琢磨了半天,去请示继王妃,便先他一步先到了继王妃的院落,是以,将怀王和继王妃所说的话听了一耳朵。
    她也有些意外怀王如此果断的想法,还别说,在诛九族的大罪来临之前,休妻逐子还真是一个有效的保护他们的法子。
    从二人言语间可见,怀王清清白白,让她心里宽慰些,只要他清白没掺和北地那些阴私阴暗事儿,她就能保下他,不至于让秋月伤心了,这是好事儿,还多亏了他这些年浑浑噩噩不管不问,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她见那二人匆匆前往夏泽的院子,再没兴趣跟去,便离开了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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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一更)
    这一夜,十岁的夏泽见到了苏子斩、花颜,在被苏子斩带离怀王府后,也见到了传闻中能活死人肉白骨医术无双的妙手鬼医天不绝。
    夏泽身子骨不好,被苏子斩带离怀王府,当时没收拾衣物多裹一件衣服,深秋的寒风一吹,将他的小脸吹得渗白。
    天不绝见到夏泽后,看着他白渗渗的小脸,挑了挑眉,问,“这就是那臭丫头的弟弟?”
    苏子斩点头,吩咐人给夏泽安排房间,然后便不再理会,径自回了自己房中。
    天不绝对夏泽说,“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
    夏泽打量天不绝,传闻中天不绝脾气极怪,救人全凭喜好,看着顺眼的人治病可以分文不取,不顺眼的人万金都不治。他暗想着就是这个人,当初带走了他的姐姐,他慢慢地伸出手递给了他。
    天不绝按住夏泽脉搏,口中笑着说,“小子小小年纪定力不错。”
    夏泽不吱声。
    天不绝给夏泽把了一会儿脉,眉头渐渐地皱紧。
    夏泽看着天不绝皱眉,眉头似乎能夹死只蚊子,他心中没多大想法,从小到大,他看惯了很多大夫,每个大夫给他号脉时,都是这副神情,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哪怕如今这个给他诊脉的人是天不绝。
    天不绝松开他的脉搏,瞅了他一眼,说,“另一只手。”
    夏泽将另一只手递给他。
    天不绝继续又给夏泽把脉,同样眉头能夹死一只蚊子。
    花颜回来时,便见到这二人一坐一站,天不绝是一副夹死蚊子的脸,夏泽小脸平静,二人形成鲜明对比,她弹了弹衣袖,拂去一身寒气,进了屋。
    天不绝见她回来,撤回手,对夏泽摆手,“行,你去吧。”
    夏泽看着天不绝,见他没有对他告知身体如何情况的打算,转头看花颜,动了动嘴角,“太子妃……”
    他想说什么,刚开口,又住了口。
    花颜一笑,伸手拍拍他的头,“喊什么太子妃?你是阿月的弟弟,喊她姐姐,也喊我姐姐就是了。”
    夏泽咬唇。
    花颜撤回手,歪头看着他,“怎么?不想喊我姐姐?”
    夏泽慢慢地摇摇头,嘴角动了动,终于改口,将花颜与夏缘分开称呼,在姐姐前加了个字,“颜姐姐。”
    花颜笑容蔓开,无论如何老成持重,到底还是个小少年,稚气未脱,她笑着说,“别被这老头吓唬住,你身体定没什么大事儿,他才故意做这副模样吓你,若是真有大事儿,他脸上一定是面无表情的,不会让你看出来,只会告诉你快死了而已。”
    夏泽一怔,又看向天不绝。
    天不绝对花颜瞪眼,“臭丫头!他的病我看不了,你另找高明吧。”说完,拂袖而去。
    花颜对夏泽微笑,“你看,他被我说中了。”话落,又笑着道,“他的意思是,你的体弱之症,小意思,用不着他出手,你姐姐就能给你看了。”
    夏泽终于笑了笑,对花颜问,“颜姐姐打算如何对我安排?”
    花颜笑着对他说,“你先住着,待我回花家时,也带上你,你年纪尚少,不用急着报效朝廷,先让你姐姐把你身体调理好再议。”
    夏泽点头,“好。”
    采青从外面走进来,看了夏泽一眼,对花颜道,“小公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奴婢不知道小公子都有什么忌讳和习惯,一会儿小公子进了房间看看若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可以告诉奴婢,明日让人办妥。”
    夏泽看着采青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花颜浅笑,“大半夜将你从怀王府带出来,什么也未曾让你拿,你今日先住着,有什么忌讳和习惯只管说,你来这里又不是坐牢,不必委屈自己。”
    夏泽不说话。
    花颜看着他,认真地说,“夏泽,我素来信奉一句话,宁可委屈别人,也不要委屈了自己。若自己都委屈自己,那么,别人给你委屈时,你连还回去都不会了。”
    夏泽面色动了动。
    花颜又拍拍他的头,温声问,“明白了吗?”
    夏泽终于开口,“明白了。”
    花颜撤回手,对他微笑,“明白就好,是人就有优缺点,有喜恶,人生一世,长得很,当该是怎么随心所欲怎么舒服怎么过日子。哪怕有不可抗拒的因素使得你转了原本的既定之路,但只要心随所欲,坦坦然然,无论什么路,都能走出康庄大道。”
    夏泽颔首,“谢谢颜姐姐,我晓得了。”
    花颜点头,“乖,却歇着吧。”
    夏泽脸一红,转过身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冷清沉静的小脸终于破功,“颜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花颜扬了扬眉,失笑,“行,我知道了。”
    夏泽出了堂屋,去了给他准备的房间。
    采青抿着嘴笑,在夏泽离开后,对花颜说,“除了太子殿下,您都把别人当小孩子哄。”
    花颜看向采青,“有吗?”
    采青肯定地点头,“有的。您自己想想,子斩公子奴婢暂且不说,只说十六公子、十七公子,还有陆世子、毓二公子,您与他们说话时候的语气,总之多数时候像是逗弄,与对着太子殿下时不同。”
    花颜闻言认真地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对着云迟,她以前对他生不起逗弄的心思,只想一心躲远他让他悔婚,后来是无奈心疼,然后这心疼就一日日地扎了根,从一个小嫩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由疼到爱躲远的距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爱上他,除了涩和苦,便是腻人的甜,想到他,就甜到心坎里心尖上。
    她慢慢地轻轻地笑了笑,伸手弹了采青脑门一下,“你倒是看得明白。”
    这话就是不否认了。
    采青被弹的脑门一疼,后退了一步,“天色晚了,您歇着吗?”刚说完,忽然想起一事,立即说,“子斩公子刚刚回屋前吩咐了奴婢,说等您回来,别忘了喝姜汤,奴婢这就去端,您等一会儿再歇着吧,先喝了姜汤。”
    采青说完,不等花颜回话,立即跑了出去。
    花颜笑了笑,每日这姜汤的命运是躲不了了,转身回了屋。
    屋中放了一个火盆,一室暖意,她解了披风,坐去了窗前,窗外夜风呼啸,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也只有在北地,风卷着细沙,这个季节,比京城冷得多也寒得多。
    她拿起根竹签伸手拨弄灯芯,灯芯爆出个灯花,发出噼啪的响声,她想着不知道云迟现在在做什么,想他了。
    她发现,近来越来越想,但是每逢给他写信或者回信,却不敢落笔说个“想”字,她怕他见了这个“想”字,不管不顾地冲来北地。
    毕竟,在她离京时,他满心满眼的舍不得全写在脸上了。
    有时候,一个闸口不打开,便还能继续往前走,若是不小心打开一个闸口,那么,便是洪流爆发了。
    他是太子,在她面前时,反而一点也不像是个太子,做的全是不符合他身份的事儿。
    采青端来姜汤,走进门,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刚要说话,发现花颜满脸的思念,她将要说的话顿时憋了回去。猜想着太子妃一定是在想太子殿下,极想极想的那种。
    姜汤的水汽蒸到花颜脸上,一阵的热潮,她回过神,哑然失笑了一会儿,慢慢地伸手捧起碗,一口一口地喝着有些辛辣的姜汤。
    喝了半碗后,她嘟囔,“真不好喝啊,苏子斩一定是上辈子跟我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