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个“谢谢”,是谢陶清风三番两次给他圆场,说他是开玩笑考大家的。虽然后来冒出来个严澹针对一通,但好歹并没有暴露出,沙洲真的说错了那句话。
今天这件事,如果换了一个心肠不好、或者急智意识差的合作对象。沙洲要么被当场彻底打脸没有回旋余地,要么任由视频发到网上才知道错了,哪一种结局都是群嘲。
幸好有陶清风给他挽尊,语气说得他好像真的是在恶作剧开玩笑,这个性质就要好得多。虽然后来被那个严澹一搅合——哪怕严澹最后词锋收敛了,但沙洲总觉得他是秀完后给个台阶下来。视频还指不定被搞事的媒体记者剪辑成什么样子,他有些担心。
其实娱乐圈很多艺人文化程度不高,甚至有些演员卖的就是大老粗人设,粉丝也觉得很可爱。可是那种情况不适合沙洲,他是科班毕业,当年高考文化课分数还挺高,这几年东华给他营销的都是学神暖男路线,希望今天视频效果出来,不要崩他太多人设……
陶清风说:“无妨。”
沙洲又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艾玲私下瞒着只瞒了陶清风一个人,串通搞这一出,其实有点暗搓搓的想增加“直播时的意外镜头感”,比如陶清风一愣,答得稍微磕绊一点,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假,视频效果真实些。或是像刚才一样陶清风不答,由沙洲说出来,给他加分。
在合作营销cp时,并不是一碗水端平。沙洲本来觉得这些小动作都是心照不宣的,东华会这么搞,星辉那边应该也会加小动作,大家互相制衡就好了。但陶清风今天无私的帮忙,在沙洲看来就是以德报怨,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说教一通经纪人艾玲,不要再搞这些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在设计营销台词时,一定要提前查清楚,不要闹笑话。沙洲一天忙到晚,没空看书,这本该是经纪人分内职责,结果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简直想换个经纪人了。
陶清风还不知道,这样一来,他以后的路上本来有很多坑,都即将填平。陶清风很多内情都不懂,也不知道沙洲道歉的实质,只按照自己理解的说:“你也不必自责。那句的确很有名,容易搞混。”
沙洲又望着严澹的背影,皱眉道:“这个顾问团老师好年轻,是很厉害。就是有点……”
嘴毒,不给人面子。非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一开始真把他骇住了。还好没有毒舌到最后。算了算了,看在顾问团的份上……而且,沙洲看得出那些奢侈品价格,这个老师家肯定巨有钱,搞不好是不能惹的那种来头。
陶清风心中有股淡淡的与有荣焉,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小小的“骄傲感”从何而来,还是多说了一句:“华大历史学的严教授,自然厉害。”
沙洲挑眉:“你们认识?”
陶清风不愿被太多人知道,他和严澹特殊的交情,而且刚才严澹抢先说了不认识他们,应该是担心给陶清风带来额外的麻烦,陶清风赶忙说:“不,他出入证上面有名字。我今早刚看过顾问团名单,知道这个人是华大历史教授而已。”
沙洲毫不怀疑,嘟囔一句:“怪不得这么傲……”他忽然一紧张,悄悄问陶清风:“是不是顾问团,不太愿意看这种营销啊?”不仅回去得重新评估一下,而且沙洲心中烦躁,要是视频效果很尬,这cp还没炒起来估计就给作没了。
陶清风摇头,心想顾问团哪里会管得到这些事,这就是严澹路过,听到沙洲说错了,忍不了,出来指正的个人行为而已。学者都是很严谨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严澹的性格……陶清风觉得,虽然严老师对自己一直很亲切,平日里看着待人接物也很彬彬有礼如沐春风。但能感觉得出,对方身上是有种和常人距离感的孤傲气质,那来自于他的优秀和自矜。严澹平时是竭力在掩饰这种给别人太多压力的东西,但一不小心还是会表现出来,刺痛别人。就像是在强光面前,骤然叫人自惭形秽。
尤其对待学问方面锱铢必较,不给别人面子的感觉……和燕澹生在和别人观点不合时追着争个子丑寅卯,也挺像的。
经史之学,燕澹生总是要和人争赢了才罢休,燕三公子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丝毫不在乎得罪人的。但是陶清风从来都不会和人争,他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观点,他总是如履薄冰,不愿多说……许多时候他羡慕燕澹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如今看来,严澹也是那样的人啊……
晚宴要开始了,陶清风坐了下来,不再多谈此事,安静地等着宴会开幕。
主办方简单讲了几句欢迎词后,冗长套路的敬酒环节,就在热闹的音乐声中开始了。
敬酒是门学问。这一点,陶清风倒是懂的。长辈要敬,领导要敬,敬的时候还得说服对方喝下去,敬酒理由还得想好。
上一辈子,陶清风参加登科流水宴(琼林宴是皇家举办,仅一次,但举子之间的登科宴有很多次。殿试结束后,赐等第出身的三甲生员们,轮番做东请客。一整个夏天都在曲江池边的酒楼里宴饮祝贺,夜夜笙歌不歇,是为大楚‘曲江流宴’一景。)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陶清风自己请不起客,但是同科举子们都很钦佩他,也愿意邀请,再三表示不需要他送东西……
陶清风去过很多次这种应酬。各位举子分到了不同司部,也有人领了地方的七八品县令等职务,举行送别宴席也很多场。陶清风于此道虽不算专精,但经验也积攒不少了。
而且陶清风有一个优势,酒量好,无论怎么喝都不上脸,也不会醉得不清醒,被灌得最猛的一次,也只是讲话语速稍微快了一些。所以得了一个夸张的“千杯不醉陶探花”的戏谑雅号。虽然不是真的千杯不倒,至少陶清风从没有真正的“喝醉”过。他还挺好奇那种状态。
大规模的轮流敬酒还没开始,在演员的这一桌上,陶清风先把几位前辈的酒敬了。在这一点上,许多前辈都喜欢小小为难一下,增加一些觥筹交错的拉锯感。
钟玉皎也不例外,她笑道:“我正在美容戒酒,喝果汁可以不?”
“当然可以,您喝水都行。”陶清风笑道:“这杯就祝钟老师永远貌美吧。”
钟玉皎噗嗤一声笑了,换了一小杯酒喝下去,没办法,祝酒词好听,取个好兆头,不喝不行啊。
张风豪倒是很慷慨地取着酒盅倒满,但是在陶清风敬之前,他居然先来找陶清风了。这种“来自前辈式的关怀”敬法,也是一种变相的为难,光喝一杯是不够的,那样会显得不够尊重。
陶清风乖乖地喝了三杯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后才重新敬道:“豪哥,按礼数,下次,还是让我来吧。”
“还有下次?很自觉嘛。”张风豪笑道:“我那电影学院的老师,肯定喜欢你。下次找时间跟我去见她吧。”
陶清风点头应下,这个机缘看来是到了。
这桌该敬的敬完,其他桌也开始走动,陶清风便也跟着,先去敬了导演编剧,感谢他们的照顾,被导演带着认了一圈剧组做出贡献的人员:灯光师、摄影师、后期、调音师等等幕后重要的工作者,自然也要敬酒感谢他们的付出。
然后陶清风又去了领导那桌,先得敬自己顶头上司丽莎,丽莎这几天在水天影视城,不但挖掘到一些新的关系和资源,更在和导演、影视方和演员的接触中,听他们对陶清风的评价,变相地考察他。
丽莎觉得考察得也差不多了,陶清风在她心里已经合格,值得签给自己了。所以也不把他当外人,给他介绍了一圈:这是水天影视城的负责人、这是省厅省委的办事处主任、这是港澳那边参与投资的华侨老板……自然又要敬一圈酒。
签给丽莎,看来也十拿九稳了。
等陶清风往严澹那桌走去时,发现严澹已经被灌得有点醉了。
原因无他,顾问团二十多人,严澹年龄最小,辈分最低,他得先挨个敬一波顾问里的老先生,那些人又“关照”他一波,一来二去就是几十杯酒。虽然严澹不用去其他桌应酬,但省委那边某个领导,不知是谁又认出了他是严部长的儿子(这尚且是他父亲过去的职务了),于是呼啦啦又是一群人过来,这些人又是严澹的长辈,或者行政等级更高,严澹当然不能由着他们敬,只好反过去敬他们,一来二去又是几十杯……
虽然喝的是茅台不伤胃,但严澹的酒量,在这种时候,就真的没有陶清风强了。
陶清风本来是打算和他喝一杯的,结果就看到严澹一只手支在桌上,眼睛都闭上了,满脸被蒸出的酒气熏得通红。而那一桌顾问团的常务会长,正在好心地拦着省委宣传部似乎还想和严澹喝酒的办事处主任——“四项规定还是注意一下,虽然今天没超标,但也不能把人灌得太狠出什么事,小严帮我们挡了很多酒,我们得带他去休息一下”。
陶清风一看严澹那样子,随时要倒下去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严澹,对在场各位老先生们说:“我带严老师去休息。我房间在七楼离这里最近。您们腿脚不方便都坐着,请交给我,我会照顾好这位老师的。”
反正陶清风该敬的也已经敬完了,正在寻思着找机会妥善撤退。他并不是离席的第一个演员,他已经发现刘琦回借着“电话遁”的理由,偷偷溜走了。所以自己现在走也不算突兀。再加上他扶起严澹的姿势太过顺畅自然,竟然让那些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本来该叫酒店服务生来的事情,怎么交给了他一个演员。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叫别人,陶清风已经扶着半失去意识的严澹,往宴会厅外走。
陶清风刚走了几步,忽然就被苏寻拦住了。他一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陶清风背着严澹的模样,眼神有些焦虑,说道:“小陶哥,你把严老师交给服务生吧,他们会照顾的。”
陶清风摇头:“不,我亲自送严老师下去。”
苏寻更急:“要不,你把他交给我?总该放心吧。”
苏寻就是不想让陶清风和严澹单独相处太多,他对这种事情尤其警觉,虽然媒体都被清场了,但宴会人多口杂的。陶清风不久后就有官司要爆出来了,节外生枝的事情越少越好……
“苏寻,”陶清风很难得地叫了他的大名,压低了声音,只有苏寻一个人能听到,“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件事情。严老师,是我的恩人。”
苏寻一呆,他从未看到过陶清风如此认真郑重,给他谆谆叮咛某种事的模样。陶清风自从变得谦虚之后,就从来没露出过这种很强烈自我意志做主的模样。
但苏寻也知道这和以前那种独断专行不同,现在陶清风要坚持的,除非是他内心非常认定、坦荡又绝对的东西。
陶清风重复了一遍:“恩人两个字。我希望你,理解。”
小陶哥出了那种事,的确严教授帮了很多忙,陶清风报答是理所当然的,苏寻也没话可说了。
陶清风继续扶着严澹往前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居然那么沉。严老师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压在他肩上,一时间竟然把陶清风压得有些腿软,差点走不动路。
但是几乎是同时,严澹迷迷瞪瞪之间,注意到被别人扶着走,极力地配合对方迈开的步伐,陶清风好歹能顺利把严澹扶出了宴会厅。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人跟来。
到电梯口等的时候,严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立刻不支撑了,无意识地往陶清风身上一挂,差点又把陶清风压垮下去。好歹这次陶清风调整了姿势,让严澹从侧后方靠在自己肩上,他勉强撑得起来,虽然比较吃力就是了。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真的喝了许多酒,呼吸他脖子耳朵后面全是带着酒味的热气。电梯到了,陶清风吃力地把严澹半背进电梯。虽然就一层,从八楼到七楼,但坐电梯还是比扶着醉成这样的人下楼梯要容易多了。
陶清风让严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另一边的肩上,架着他的身体走出电梯。七楼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这层也只住了两三人,现在他们全都在楼上喝酒,或者溜出去放风了。陶清风艰难地摸索着房卡——他需要一只手举起包,一只手拉开卡包链条。可是他一只手还扶着严澹,感觉要是撤了手,严澹就要倒下去了。
陶清风便挪动到门口墙边,让严澹半边身体靠着墙,半边身体靠着自己,自己腾出双手来取房卡,等他取好房卡感应开门,本来靠在墙边的严澹一歪头,全身重量又交代在自己身上,陶清风身体那么瘦,严澹无知无觉就往下滑。吓得陶清风赶紧提了他垂下的双手,一时间又提不上去,只能往自己腰间带。
很配合地,严澹在迷迷瞪瞪之间,真的找到了陶清风腰间的支点,从身后将他抱紧,头也搭上肩头,像个大型人形睡袋倒挂在陶清风背上。脑袋还往他脖子里蹭,蹭得陶清风后颈特别痒。
陶清风就着这个姿势,把严澹带进房间里,房间门自动吸磁关了。陶清风好不容易把严澹带到了床边,咬咬牙身体用力转了半边,严澹立刻就很配合地倒在床上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他去浴室取了一块毛巾打湿,替严澹擦了一下酒精蒸腾的脸——容易上脸的人,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湿毛巾能加速酒精挥发,虽然陶清风说不出这些科学道理,不妨碍他曾实践过,照顾过醉酒之人。
浸湿的毛巾让严澹迷茫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努力在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以醉酒之人非常难得的有条不紊的动作打开,然后……陶清风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严澹睁着眼睛,手指轮流轻轻碰了两眼的眼球,带了什么东西下来,装进了小盒子的液体容器里,重新盖好了放在了床头,然后,严澹眼睛一闭,向后仰倒,又失去了意识。
严澹这个睡觉前必须摘下隐形眼镜的习惯,在醉酒时也非常严格地执行了,不得不说是长期经验养成的良好习惯。要不然明天严澹的眼睛就惨了。
严澹现在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酒精能蒸腾出去的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但接下来才是体内挥发不出去的酒开始作用的时刻。陶清风深知这种时候,该是醉得最人事不知的时候。陶清风于是帮着把严澹身上那套看上去很贵的高定西装脱下来,免得待会要是他吐在上面,实在太糟蹋。
好在严澹喝醉了酒品还行,没有呕吐,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西装扣子本来就是开着的,陶清风把他得靠在枕头上,好不容易把他西装外衣脱下来。里面的衬衫不准备给他脱了,只是帮他解开了两颗扣子,让酒气和热气能散出来。
解开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的时候,陶清风发现严澹的锁骨特别深,轮廓有种美感,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秒,又赶紧移开目光,手伸到严澹腰间,替他解开西装皮带的扣子。扣子都是金属的,如果这样睡,肯定很硌人。
然而陶清风刚把对方的腰带松下来,手骤然碰到了某个不该在位置的东西,蓦然烫到似的脸上一红。
严老师表面上看着酒品好,不说胡话不呕吐不发酒疯,可是他……酒后……有反应。
陶清风内心默念:酒后容易起兴,古人如是说,诚不我欺,严老师醉了,是真的醉了。
第47章 操碎了心
陶清风费了很大的力气, 终于把严澹的西装裤子也脱下来了。现在是深秋, 所以严澹里面还穿着一条薄裤, 好歹让陶清风的尴尬感没有加剧。然后他小心地给严澹盖好了被子。
做完了这一切,他打电话, 请服务员送了一碗藕粉上来,预备着严老师中途醒来,可以给他解酒。本来他想请服务员送一点葛根, 但附近并没有中药店,陶清风只好打消了调制解酒药粉的念头。
刚把藕粉端进房间,陶清风忽然听严澹在背后, 喊了一声:“广川。”
“我在。”陶清风回过头,以为严澹醒了, 没想到严澹眼睛还是闭着的, 看来只是在做梦。
陶清风心中有些感动:严老师做梦时, 也想到了自己么?他该感到荣幸,还是惭愧呢?或许兼而有之吧。无论如何, 今晚能有机会照顾严老师, 虽然完全无法偿还他帮自己的恩情于万一,但好歹他内心是愿意, 且很开心的。
严澹又在梦中叫了一声:“广川。”他叫的时候, 眉头皱得非常紧, 似乎在经历某种痛苦之事。陶清风心中不安:为什么严老师会露出这种表情?难道是太过担心自己,唉,自己真是愧对严老师良多, 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现在还有精神上的负担……
陶清风坐在床边,怔怔伸出手去,想去抚平严澹的眉宇,手将碰未碰的时候,忽然又愣住了,这张脸,他一直会控制不住地当作燕澹生的脸。
他怎么会去碰燕澹生呢?他不敢,他也不能。
严澹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没有隔着士庶和门第,他如果抚一下严澹的眉宇,应该是有这个资格的。
陶清风心中仿佛开了一扇窗户,风穿过胸膛,那阵风带来新的气息,也带走了他胸怀里将熄灭的,埋藏得很深的东西。一时间,他的心空荡荡的,脑海里涌动着一个半是悲伤,半是感慨的念头。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即将触及到熟悉的容颜时,更笃定的一个念头。
他再也……再也见不到燕澹生了。
哪怕严澹的脸和燕澹生再相似,陶清风觉得自己,也从此能从容地将他们当做两个人来看待,不会再犯代入上辈子妄念的错误了。
因为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去碰燕澹生的,但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床边照顾严澹。
燕澹生从此会安静地留在他心里,却是在心里碰不到的地方。哪怕做梦,也能分得清清楚楚吧。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能公平了。
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陶清风眨了眨眼睛,这应该对自己来说,也是解脱的好事,为什么他眼眶发酸,内心钝痛。是在贪恋那其实并不存在的,只是偶尔相似引发错觉,错觉对方还在,虚伪又自欺的软弱情绪吗?
这就跟贪图懒惰安逸的情绪一样,都是立志苦学时该丢掉的东西。
“广川。”严澹又叫了一声,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是多么珍视而温柔的口吻,却还有一点难过。
然而陶清风此刻思绪纷乱,根本无法细辨。他只是轻轻把严澹被子往上拉高一点,最后一次,在心中,以指代不明的念想,去回答他,回答那个并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他。
“我在。”
陶清风闭上了眼睛。
猛然地,他忽然被一个温热的身躯覆盖,严澹在梦中坐起来,边口中喊着“别死”,那口吻尤其慌乱痛切,一边抱紧了陶清风,那么用力不愿松手,像是要把他深深嵌入胸膛。
陶清风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他看不到严澹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两只手穿过腋下环在腰间,严澹身上还带着酒香。
“严老师?”陶清风试探着喊了一声,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来了。
严澹意料之中没有回答他,入睡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有规律地喷着。
陶清风叹了口气:严老师这是做梦了吗?严老师那么沉稳一个人,竟然会在梦中暴露出这种程度慌张吗?陶清风没有自大到觉得严老师是梦到了自己,毕竟“小陶”对于严老师来说,应该只算一个新交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