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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得比上一世早,却又没早得彻底。
没早到能够完完全全护住楚佑的那个时间段。
叶非折无声一叹,打算随便吩咐点人手,让他们去随便挑个好时间去把楚家那里解决了。
玄山的不方便出手,还有叶家的可供他差钱。
叶非折将楚佑带到了他所居的玄妙峰峰顶:
“玄妙峰够大,不在乎多住几个人,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你若是愿意,便来陪我一起。”
少年眼睛像星辰灼灼明亮,口吻却稳重而克制:“师兄若是不建议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
叶非折失笑:“我若是介意就不会来邀你了。恰好师尊师祖他们纷纷飞升,这里原先还有只鹅,师祖养的,也被他带着飞升了。剩下来的人里怀师姐一心潜修剑道闭了死关,临师兄天南地北地跑,话本像雪片一样地写。渐鸿有他自己的峰头,偌大的玄妙峰只剩下我一个人,也怪无趣的。”
夕阳斜照山峰,暖红晚霞撒满拥绕峰头的溪水,溪水映出的一排归鹤带起温柔和煦的晚风,吹在山顶对坐的两个人身上。
叶非折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楚佑便全神贯注地听他言语。
叶非折少年时虽说是世家养出来自恃高傲的性子,却并非不喜言谈,寡言少语之人。
但好像自从他做了仙首以来,言语一日比一日少,为人一日比一日淡。
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没有和人闲话家常,促膝长谈过。
叶非折无端觉得这样也很好。
不用修炼,不用打杀,也不用博弈天下,只消坐在一方随便哪里的峰头,有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说点随便什么无聊的有聊的,无意义的有意义的闲话。
“阿佑。”
叶非折水到渠成地唤了楚佑一声。
他以前从未那么唤过楚佑。
一方面是以前知晓出楚佑的心意,不敢也不方便叫得太亲近。
另外一方面是他如今觉得景致正好,心情正好,就顺理成章地唤了那么一声。
他支着下颔,懒洋洋垂着眼,墨发几乎要散到地上,衬着大片大片鲜艳的红,更显秾丽无方。
“师尊飞升,我身为你师兄,自是该担起师尊的责任来的。在教你修行,教你练剑前,有件事我一定要和你明说。”
叶非折方才查探过楚佑的经脉,可以非常确定楚佑的修为仍在,只是随着他记忆的失去而被规则封印了起来。
换个说法,也就是说叶非折得从头来过,承担起教导重任。
楚佑绷紧了脊背,不动声色的面容下是攥得死紧的手掌。
师兄他会和自己说点什么?
还是说师兄干脆已经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修行,也根本不是个好人,不配做他师弟?
叶非折望着他,眼里有楚佑读不懂的神色,轻轻道:“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师弟,是道魔双尊的亲传。仙门第一公认是玄山,而玄山自我之下,便该是你。”
楚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指掌攥得更紧,指甲甚至伴着殷红鲜血深深陷入掌间,来遏制自己眼眶里的酸涩。
叶非折说话的时候,特意抬头望了望天色。
很好,仍然是晚霞落日,一片旖旎,没有乌云聚拢,也没有雷霆落下。
师尊他们飞升仙界,自己唤他们时,他们应当是听得到,有感受的。
既然没劈雷下来,想必就是默认。
叶非折理直气壮地跨过了心里这个代师收徒的坎。
虽然他更想要个百鸟朝凤,潜龙出渊,海晏河清,瑞气千条之类的景象吉兆代表认可——
不过算了,不劈雷怎样都可以,不强求。
叶非折手覆在楚佑掌上,一一地去替他掰开攥紧的手指摊平。
楚佑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木头,一座雕塑。
他和叶非折手掌交握,肌肤相贴,甚至能真切感到对方肌肤纹理上最细腻的触感,如脂如玉,像捂着一捧冰雪在怀,不敢出一点点力气,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用力了,捂坏了。
掰开最后一根时,叶非折望着楚佑的眼睛,语调轻柔而坚定。
他说了他在心里藏了五年,都没有机会,也没有底气向楚佑说的话。
“所以你要记着,只要你一朝没有滥杀无辜,一朝不是十恶不赦,我和玄山、和叶家就永远站在你身后。你想什么,想说什么,光明的不光明的,坦荡的不坦荡的,人之常情的惊世骇俗的,都可以去想,都可以和我说。”
楚佑声音干哑:“可是……”
那不够好。
配不上叶家,配不上玄山,更配不上叶非折。
叶非折唇角微扬,打断他道:“那不够好,我知道。不够风光霁月无可指摘,不是世俗想要的神仙圣人。”
“可是楚佑——”
叶非折曾以为自己哪个年龄段都不讨喜,少年时飞扬跋扈,做仙首时疏离淡漠。
可终究不是这样的。
岁月也终究有不同的好处。
他带了一半少年时的鲜明意气,和另外一半岁月沉淀下的通透温柔,开口道:“玄山要的不是十全十美的弟子,我要的更不是十全十美的师弟。”
“如果真要十全十美,要无所破绽,那雕像多好,永远金碧辉煌,永远端庄肃穆,只消在香烟袅袅里把它供奉在神龛之上,看着俨然便是救世神佛。我要什么师弟?玄山要什么弟子?人人都去供雕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