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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人已经在城外驻军,看他们的营地。”元帅忽然说道。
白如安举目望去,果然看见一片连营扎在青黄交接的土地上,从高处看去一览无余,影影绰绰的想必是延人士卒。
游戏里说延人来了将近十万,只是个数字,但现实里望去他们的营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简直看不到尽头。
正看着,莱茵哈特又说:“他们会分成几支队伍进行围城,可能进行试探,但不会强行攻城。如果没有办法击溃,秦国的援军会很危险。”
“围点打援……”白如安喃喃道,“怎么办?”
“正面迎击。”莱茵哈特一旋身,看向樊阳城内,此时军令处通宵达旦、彻夜不息,紧张地调派着兵马,“先与他们在城下正面交锋,增加他们围城的代价。然后坚壁清野,阻止他们通过掠夺来获取物资,同时拉长战线。”
他说的很短,但是异常清晰,白如安问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足够。”元帅说,“第一仗只要不输,就能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用这些时间收拢战斗力和战争物资,不出三个月,等待冬季来临,这些游牧民族必须撤退。”
白如安恍惚间竟也觉得这些威胁了秦国边关百年的延人似乎成了土鸡瓦狗,在谈笑间就灰飞烟灭。他问道:“这样打会死人吗?死多少人?”
“这是战争。”
莱茵哈特说完,低头看了白如安一眼,语调平和了一些,补充道:“最坏设想是秦国战败,樊阳四十万人全死,延人只会留下不超过二万俘虏,用来做炮灰继续南下,说不定最后亡国;最好的设想是保持战斗力,等待时机反击、包抄他们的有生力量,将军队和农民重新编制去开垦、戍边,等放牧的生存环境被逐渐蚕食,到时就是关外的数十万延人饿死大半。”
白如安:“……”
白如安忽然有些恐惧起来。
他仍站在樊阳高耸的塔楼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莱茵哈特的衣袖:“一定……要死这么多吗?这些延人以后被征服和同化了……怎么算?”
元帅冷冷道:“没法算,也没人算。”
“如果你帮忙打仗的话,一定是……后面那种情况吧?”白如安茫然道,“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吗?协商个盟约,条款?”
元帅:“打完才有那种东西。”
白如安愣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两边都差不多,都是……唉。莱茵哈特,你打仗的时候……不会犹豫吗?”
“你是个学者,一个将品德、良知视为重要标准的学者。你们这样的人,经常陷入生命的迷思。”莱茵哈特眼眸低垂,青色的瞳仁中映出楼下层层烛火,像星空里跃动的光焰,“我是个杀人者。我时刻冷酷,因为我贯彻的信念是必须保护我的国家和人民,带回我的士兵。我永不动摇,白如安,我必须是对的。”
“万一错了呢?”白如安脱口而出,“战争的双方永远都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
“那就战败,然后死亡!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我也在坚信着。”莱茵哈特侧脸看向他,眼中的火光带着残酷的美感,“如果我是错的,那就让对的人来我面前,击败我,然后砍下我的头颅,就像我一直以来做过的那样。白如安,你记住:信念之差将在一个民族的血脉中代代传递,永恒地厮杀下去,战争只能有一个胜者,胜者将加冕为王,而王者才有资格做文明的柱石、历史的祭品。”
白如安睁大双眼,看清了莱茵哈特此时此刻的表情。
那一瞬间带给白如安的震撼远远超过之前所有话语,他恍惚地想:我好像懂了……我好像明白莱茵哈特。
没有等白如安回过神来,莱茵哈特又说道:“在这里等我。”
他原本站在白如安身边,此时略一倾身,从塔楼上直直坠下去。
白如安吃了一惊,向下望去,却只见千家灯火零零星星,找不见莱茵哈特的身影。
不久之后,他看见远处延人的营地中有黑影在来回穿梭,火把的光芒像一条河一样串联起来,仿佛夹杂着呐喊声。
莱茵哈特再次在白如安身边站定,依然无声无息,无喜无悲。
“你……你去做什么了?”白如安问道。
“我答应过你保住樊阳。”莱茵哈特淡淡道,“我杀了蒙哥。这些游牧民族之间并没有那么团结,矛盾达到一定程度,他们会发生内乱。”
白如安呼吸急促,却一言不发。
莱茵哈特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你不高兴?是那个人上一次包围了你,逼你自尽。”
“没有,我……”白如安低下头,轻轻伸手搭在莱茵哈特有力的臂膀上,“我们下去吧。莱茵哈特,我忽然发现我……我其实不是想要战争,我只是想要……赢,没有沉重的话题,就是开开心心地赢而已。大家都别死就好了。”
元帅淡淡嗯了一声,领着白如安走下这座城楼。
他知道他的意思,因为白如安一开始说的就是:想要一座城,四十万人。
白如安一直是个野心不大的人,或者说,他是个真正胸怀天下的人。
他们凌空走在夜风当中,整座樊阳古城就像梦幻般的背景。
白如安断断续续地说道:“打仗什么的,果然还是不适合我这种优柔寡断左思右想的人。我感兴趣的,其实只是和别人对弈,然后……握握手,互相称赞,一起增长一下智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