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的脸上显然都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神情，反而双眸极亮，似乎对这种即将压垮他们的挑战十分期待。
    叶凌也是一样，如果她现在有镜子的话，就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那双眼。
    那是一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
    叶凌看向前方的石阶。
    第四阶绝对不是她的终点。
    第69章 少年的大帝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山脉中蒸腾起许多的热气，草木香中杂夹的腐朽陈旧的气息也慢慢被这阳光所驱散。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阳光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 让躲在树下的人得到了一丝清凉，可是石阶上却是无遮无挡, 在烈日的照射之下，叶凌的背后的衣裳已经全部被汗湿了。
    距离她踏上台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而她现在正在第八阶上，在这里，她已经耽搁了十分钟了。
    汗水从睫毛上滴一滴的往下落, 眼前所能看到的场景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燥热的空气，恼人的虫鸣，巨大的灵压, 无力的身体，这一切都在叫嚣着让她赶紧放弃。
    她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江宁和连飞, 三人皆是气喘吁吁, 怎么也没有办法踏上第九个台阶。
    叶凌冷静了下来，在之前她一直是靠着蛮力上来的, 现在被困在了第八阶上, 显然蛮力已经没有用了，想要再往上必须得依靠一些巧劲。
    面对灵压除了让身体习惯后硬扛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叶凌的脑子转的很快，这些灵压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 从皮肤渗入肌肉，从肌肉压迫内脏，最后是作用在她每一枚窍穴之上。
    她无法继续前进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窍穴所受的压力太大，让她根本没有办法从窍穴里提取到一丝灵气。
    所以最根本的还是窍穴的问题。
    叶凌猜想，其他人的压力应该是作用于灵域之上的，只有她一人是窍穴被压迫。
    叶凌试着放松身体，之前她一直在拒绝这些来自外部的灵压，可是现在她要试着接受它们。
    除了想要继续在台阶上前进之外，也是因为她发现了在这种灵压之下，原本总是水火不相容的火灵力和时空之力也正在慢慢的被压缩。
    虽然不知道她现在的窍穴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下意识的，叶凌觉得如果这些灵力能够找到一个平衡点的话，肯定会发生新的变化。
    之前她就意识到了，明明她吸收了时空之气，也算是有了第二灵域，但是这些时空之气根本就不听她的指挥，只是藏在她的窍穴里，好像就借住在她体内的客人一样，随时都可以从容离去。
    叶凌想如果没有现在的灵压，或许这些时空之气真的就会慢慢的从她的窍穴里逸散出去，毕竟和火灵力不同，时空之力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被掌控的。
    江宁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因为就在刚刚，他明显感觉到了左边叶凌的变化。
    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下，任何一次变化都是十分明显的，在这之前，叶凌身上的气息是十分强的，就和他们一样，每时每秒都在和外部的压力做抗争。
    可是现在叶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的肩背不再那么挺直，她的手掌也不再是紧紧的握成拳，她的呼吸缓慢了下来，她甚至开始闭上了眼睛。
    轰。
    一旦放弃了抵抗之后，石阶上的庞大灵压就像是刚刚出笼的怪兽一样，猛的朝着叶凌袭来。
    碰的一声，她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叶凌！”连飞艰难转过头，想要看清叶凌的情况。
    叶凌双手撑地，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石板上，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整个人就如同被山石压住，仿佛下一刻就会压垮一般。
    “师尊！”安和紧张道，“小师妹这是？”
    游老头眼睛一亮：“你师妹她终于聪明了一回。”
    安和道：“聪明了一回？”
    游老头嘿嘿一笑：“现在的修仙界里，或许专门搞古文化研究的人会听过通天阶这个名字，毕竟是数万年前九霄时的一条天阶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通天阶，不过看样子就算不是正品，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种石阶很不简单，你们看到的只是上面传来了巨大的灵压，却不知道想要造成这种一阶一灵压的情况有多么困难，更别说还要把这种灵压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根据我有些粗暴的判断，驭风期能够承受的灵压极限应该是在第十阶左右，破凡应该是在第四阶左右，当然，扶摇期的会或许是在第三十阶还要往上。”
    “现在你小师妹在第八阶，在这个阶段，如果硬靠实力她是没有办法再上前的，她旁边那两个可能还能再登上一阶，特别是右边的那个，去第十阶应该是没问题。”
    “那师尊刚刚还说小师妹聪明？”
    游老头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安和的脑袋：“你不是写书的吗？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我说的是靠现在的实力她是上不去了，现在的实力，你懂吗？”
    “难不成这段时间里小师妹还能突破？”
    游老头叹了一口气道：“九霄破灭之后，许多东西都消失了，不仅是功法传承，还有修炼的常识。”
    “就像是这座石阶，在我看来就是这山脉中最宝贝的东西，现在的修仙界里不是没有大能想要复原这种石阶，可是没有一个成功的，所以你们也不知道，这石阶除了试炼之外，更多的作用却是帮助上面的人修炼。”
    “修士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体内的灵力会以前所未有速度运转，灵域更是会被一压再压，灵域就那么点大，能储存的灵力就那么点多，要想增加灵力怎么办？这才有了扶摇九转，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压缩体积，提高密度。”
    “但是扶摇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达到的，在扶摇期之前如果就有这种机会的话，你想想看，那是多么宝贵的造化！”
    “不出意外的话，文思远在这座台阶上就能达到扶摇七转，甚至能为扶摇八转打下基础，宗明当然也是如此，所以我才叹气，你竟然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你看着吧，登上了这座台阶的人，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以后被培养的重点对象。”
    此刻的叶凌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体内的每一枚窍穴都像是有十几只大象站在上面跳舞一样，这种压力叫她的眼角、鼻尖和嘴里都渗出了血来。
    若不是她一直低着头，或许都能把看直播的那些凡人们给吓个半死。
    叶凌的身体很痛，精神也无法集中，痛到了极致之后，整个人就像是飘飘渺渺一般，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快要被自己忘记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连飞和江宁都已经登上了第九层，她仍然低着头，单膝跪在石阶之上。
    “哈哈，这个人类不行了！”旁边的一个妖族哈哈大笑，他应该是一直待在下面的扶摇期妖族，所以嘲讽间很轻松的就越过了叶凌。
    叶凌根本没有听到那个妖族的话，她的心神终于在漫长的半个小时内，慢慢的从恍恍惚惚变作了极为的集中。
    没错，此刻她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了体内的三百五十六枚窍穴上。
    每一枚窍穴本来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可是此刻出现在叶凌眼里却仿佛是一整个星空。
    星空明灭，火焰滔天，无数的时间和空间正在起落，像是混沌初开，万物皆生一般。
    起起伏伏的时空之气给窍穴染上了一丝土黄色，这种颜色如同最初养育人类的泥土，泥土之上，缓慢地燃起了第一丝火焰。
    就像是千万年前，第一个懵懵懂懂的人类终于在土地上点燃了天地间第一团火。
    叶凌浑身一颤，一直藏在体内的那一株断藤竟然又重新出现，化作了三百五十六枚绿色的光点，迅速的投入了每一枚窍穴之中。
    于是除了火焰之外，这一片星空下的土地又多了一丝绿色。
    断藤之后是心中的那枚紫色吊坠，只是她并没有像断藤一样化作星点，而是一出现就从外部点燃了所有的窍穴。
    “啊！”一丝不受控制的呻、吟声从叶凌嘴里溢出，她终于倒在了地上。
    这时窍穴里的绿光突然大亮。
    叶凌迷糊中看见了许多的人从她身边走过。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些穿着繁复的广袖长袍，有些穿着粗陋的短打布衣，有些人脚步从容，不疾不徐，有些人步伐艰难，许久才能再迈出第二步。
    许多的人路过她，然后消失在了下一个台阶上。
    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袭熟悉的水墨色的衣衫。
    叶凌缓慢地抬起头。
    这是一个身量大约十多岁的少年，一头漆黑的长发扎在身后垂在腰间，一张让天地失色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他紧紧的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一丝狼狈。
    鼻尖仍然是熟悉的淡淡草木香，叶凌看着少年停下了步子，然后望向了她。
    “你也是来参加这次试炼的吗？”少年的声音清朗，听不出日后的如同春风般的醇厚，反而带了几丝悦耳的清澈。
    叶凌道：“你能看得到我？”
    之前那些经过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她。
    少年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指尖带着健康的红润：“来，我拉你起来。”
    叶凌伸出手去，少年的手心很烫，这种热度仿佛能烫到心里去，她有些恍惚的被少年拉了起来。
    “你流血了。”少年从长袖里拿出一方白色素绢的手帕递给叶凌。
    他的眉眼长得极为精致，柔和中暗藏了几丝凌厉，此刻虽看到了叶凌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却一丝异样也没有，仿佛只是关心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叶凌接过手帕，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少年似乎对她这种态度有些欣赏，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凌，我叫叶凌。”叶凌道。
    少年轻轻的勾起嘴角，就像是一阵春风袭来一般：“我记住了，我是秦思虞。”
    “我走了，我们上面见吧。”名为秦思虞的少年整了整衣衫，再次挺直背脊的踏上了第九阶。
    水墨色的衣摆一晃，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第九阶上。
    叶凌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方带着草木香的素绢还被她握在手中。
    那个人的模样分明和她之前在死亡之森的竹林里看见的男人一样，只是年轻了许多而已。
    难道他是少年时的钧天大帝吗？
    数万年前，他从这里经过，数万年后，她也登上了这座石阶。
    隐约间，叶凌仿佛看见了两个身影，一个身影在前，一个身影在后，他们都在朝着自己的光踽踽前行，虽然中间隔了数万年的时光。
    叶凌不再想少年的事情，而是看向四周，不管是江宁还是连飞都不见了踪影，第九阶仿佛在浓雾之中，回头却也看不见第七阶。
    整个第八阶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内视体内的窍穴，来自于断藤的绿色光芒正在消散。
    叶凌想了想，强撑着迈上了第九阶。
    浓雾慢慢散开，可是没等她看清石阶上方的情景时，天摇地转间，她又回到了数万年后属于她自己的时空。
    连飞转过头来，正鼓励着迈出了右脚的她：“再加一把劲！”
    叶凌抿着唇，捏紧了手中的素绢，右脚一用力，整个人都迈上了第九阶。
    绿光散去，叶凌的每一枚窍穴里都突然出现了一个星点，就像是星空中升起了第一颗星星一样。
    这些星点里传来的力量告诉叶凌，第九阶对她来说并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