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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褚良思忖片刻,这才缓缓地道。
    他口中的汪兄弟,指的自然便是府内另一位副统领汪崇啸。
    “大哥说的极是,若……小石头,你做什么?”程绍禟话音未完便发现了儿子的小动作。
    褚良侧过头一看,见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正伸着小肉手想要去摸他腰间长剑。
    小石头立即把手缩到了身后,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很乖,我什么也没做’的模样。
    褚良不知怎的想到了当日在船上,他曾问过自己能否摸摸他的剑,再一看小家伙如今的动作,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来那日没让他摸到,这小子一直记在心上呢!
    只是他的剑,沾了太多血腥,出鞘见血,着实不适应让小孩子触碰。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剑状玉佩,小心翼翼地挂到了小石头的脖子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伯伯的剑小孩子不能碰,不过伯伯可以把这个送给你。等你长大后,伯伯再送一把真正的剑给你,可好?”
    “大哥不可……”程绍禟欲阻止,可褚良却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是我给小石头的东西,与你无关。”
    小石头低着头把玩着那小玉剑,半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响亮地回答:“好!”
    程绍禟无奈摇头,头一回觉得,儿子胆子太大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除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他可从来不曾见哪个孩子敢这般亲近褚良的。
    待褚良将汪统领请了过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他时,汪统领只一听便明白了,连连摇头道:“不是我,拙荆娘家早就没人了,哪会来这般一个兄长。”
    褚良对此毫不意外,眸光当即变得锐利起来:“如此看来,那人必是信口胡诌!真是好大的狗胆,太子府也是他能胡乱攀扯的?!”
    汪统领迟疑了一下,道:“说起来前些日我到城郊办事,也曾遇到类似之事,同样有人打着与太子府上某人的关系,尽干些欺压百姓之事。”
    “果有其事?!”程绍禟与褚良异口同声地问。
    汪统领点点头。
    “大哥,若是如此,怕是要将此事禀报殿下,我怀疑有人意图在民间诋毁太子殿下名声。”程绍禟一脸凝重。
    褚良也想到了这一层,立即便起身:“咱们这便过去向殿下禀报!”
    此时的赵赟正皱眉看着吓得小身子一缩一缩的儿子,不论谢侧妃如何哄他,小家伙硬是不敢靠过来,若是强硬些,便直接哭出声来:“不要,不要,我要嬷嬷,我要嬷嬷……”
    谢侧妃又是恼怒又是尴尬,再一看赵赟阴沉的脸,心中一突,连忙解释道:“殿下威仪,纵是成年男子在前也不敢放肆,洵儿年纪毕竟尚小,会对父王心存畏惧着实难免。”
    却不知她此番话却让赵赟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稚龄孩童正应该是无知无畏的时候,如何会对生身父亲如此畏惧?可见他的性情便是如此软弱胆小。”
    谢侧妃差点没跪下来请罪,只心里却又有些替儿子叫屈。
    殿下不苟言笑,性子更是冷漠非常,甚至有时候她还感觉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莫说阖府之人,便是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不怕他的,更不必说年仅三岁的儿子。
    “罢了,你带他回去吧!”赵赟挥挥手便让她退下。
    他纵是再冷漠,也无法在看着儿子畏他如虎时还能无动于衷。
    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
    再一想另一个比赵洵仅大了数月的孩子。自相识那日起,便对他没有半分怯意,不但没有,甚至有时候还胆大包天地瞪他。
    谢侧妃还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可对着他那张冷漠的脸,什么话也再说不出来了,唯有福身行礼,拉着儿子便离开了。
    待结伴而来的褚良、程绍禟、汪崇啸三人道明来意时,赵赟不以为然地合上卷案:“不过些入不得流的小打小闹,孤难道还会害怕平头百姓的议论不成?”
    只要他大权在握,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些想来不过是赵甫他们的垂死挣扎罢了,以为在民间搞些小动作,让他被议论几句便能动摇他的地位了?简直可笑!
    见他并不放在心上,程绍禟蹙眉,褚良已经率先开口劝道:“殿下乃是一国之储君,如何能白白受此委屈,依属下之见,不如彻查一番,看府里是否当真有人打着太子府的旗号在外作威作福。若是,严肃处置;若无,也必要将招摇撞骗之人绳之于法,绝不姑息!”
    赵赟轻轻磨着宣纸上被他圈上的那几个名字,听罢并无不可地道:“既如此,你便安排人去办便是。”
    赵甫想安排这几人进兵部?也得瞧他答不答应!想来必是他最近手段太过温和,以致让那厮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绍禟如何看不出他的不以为然,但到底也不多话,打算好生彻查一番。
    三人见他已经表了态,便打算退下各行各事,忽听赵赟提高声音道:“喏,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小鬼,给孤进来!”
    众人回身一看,便见小石头双手扒拉着门边,正探出半边脑袋好奇地往屋里望。察觉伯伯们和爹爹都望着自己,立即冲他们甜甜地笑。
    程绍禟无奈,进来前本已经吩咐过小家伙,让他好生在外头等着,莫要到处乱跑,爹爹很快便出来。门外的侍卫想来是因为认得这小家伙,故而也没有太过注意他。
    “笑什么笑?说你呢!”赵赟皱着眉头又道。
    “过来向太子殿下行礼。”程绍禟生怕他触怒赵赟,连忙道。
    “好……”小石头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学着方才爹爹的模样朝上首的赵赟拱手躬身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赵赟恰些被口中的茶水呛着,连忙背过身去拭了拭嘴角,便是褚良与汪崇啸也是忍俊不禁,连忙低下头去掩饰脸上的笑脸。
    程绍禟啼笑皆非,正想说儿子几句,便听到赵赟沉着脸喝道:“你是谁的下属?孤何时竟收了你这样的下属!”
    小石头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而后仰起小脑袋望向身边的爹爹。
    程绍禟揉揉他的脑袋瓜子,朝着赵赟恭敬地道:“小儿言行无状,还请殿下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于他。”
    赵赟却是紧盯着小石头,脸上一片若有所思之色,片刻,忽地道:“既如此,孤便予你一个下属的机会,自明日起,这小子便到洵儿身边去。”
    程绍禟大吃一惊,连忙道:“小儿性子跳脱不知轻重,恐冲撞了大公子,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赵赟却是有他的主意。庶长子赵洵胆小软弱着实令他不喜,若是让他与这个同龄却胆大包天的程磊多些相处,说不定可以改一改他那个性子。
    “孤意已决,你不必多言,明日你过来当差便带上他,回去时再把他接走吧!”赵赟继续垂眸翻看手上的案卷,不再理会他。
    褚良轻扯了扯程绍禟的袖口,示意他莫要再多话。
    待三人带着小石头告退后,褚良方劝道:“你也莫要担心,这是殿下赐予小石头的恩典呢!大公子乃殿下长子,将来……小石头跟在他身边,有这打小的情分,这日后的前程必是有的。”
    “正是这个道理,我只叹我家那小子入不得殿下的眼,不似你家这小子这般聪明伶俐讨人喜欢。”汪崇啸的语气却是有几分羡慕。
    太子殿下的长子呢!将来说不定也是太子,这前程哪会只是一星半点。
    程绍禟却是叹了口气,捏了捏懵懂无知的小石头的胳膊,心里却是忧虑至极。
    若是让小玉知道了,只怕又有好一番闹。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同意让小石头进府。
    “放心吧!小石头年纪尚幼,殿下让他进来也不过是陪着大公子玩耍,没有人敢指使他做什么的。再不济,府里还有你我,难不成还能让人把他给欺负了?”褚良安慰道。
    事已至此,程绍禟也知再无转寰的余地,毕竟,在这许多人眼里是太子的一个天大恩典,他若推禟,倒成了不识抬举了。至于归家后会面临怎样的恼怒……还是见步走步吧!
    “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查明那些事是偶尔,还是有组织有规律的行事。”他定定事,说起了正事。
    却说凌玉当晚便得知儿子要进太子府陪伴赵赟那位庶长子,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大怒道:“我相公成了他们家的属下,如今连我儿子也要进去侍候他们家的儿子,难不成我们程家出了一个侍候人的,便子子孙孙也要干这些侍候人的活?!”
    “小声些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程绍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凌玉却是一把推开他,怒目而视:“我有哪句话说错了?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不是卖身为奴的贱民!谁想世代给人当家仆,自去当去!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杨素问搂着小石头坐在一旁,听着他夫妻二人的话,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我听说,主子能把一个人指去小主子身边,那是给予那个人的恩典。有许多高门大户的陪嫁丫头嫁了人,生下了儿子,也千方百计地想把儿子送到小主子身边侍候,据说这是打小培养主仆间的情谊,于前程极为有利呢!”
    “我想,这大概与皇子自小挑伴读是一个理儿吧?”
    “呸!什么狗屁恩典……”凌玉还想大骂,却被眼明手快的程绍禟直接捂住了嘴。
    “愈说愈不着调了。你若真的不同意,先让小石头进去几日,看看是什么情况,回头我再想个法子推了便是。”
    凌玉恨恨地扯开他的手,也知此事既然赵赟说了出口,那但已是定局,不管她同不同意,儿子必是也要送进去的了,一时心中恨极。
    当爹的为他们家出生入死倒也罢了,这会儿连当儿子的也要走这样的路?真他娘的狗屁主子,狗屁权势!
    小石头不知爹娘正因为自己而吵,咬着离府前褚良塞给他的糕点吃得欢欢喜喜,甚至次日得知自己可以和爹爹一起出去一起回来时,还高兴得直打转。
    “这小没良心的,我这头为他的事操心得一夜睡不好,他倒好,还高兴得如同脱缰的马,说他小没良心倒真是没说错。”凌玉看得心里酸溜溜的,终于还是没忍住把那小没良心的拉过来,在他的屁股上拍了几记。
    小石头扑闪扑闪着眼睫,不解地望着娘亲,过得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对娘亲这几巴掌有所表示,立即扯开喉咙嚎了几声。
    “得了得了,干嚎什么呢!去去去,找你爹去!”凌玉眼不见心不烦地朝他直挥手。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迈着小短腿屁颠颠地往程绍禟扑去:“爹爹……”
    一直看着那对父子出了门,凌玉才打起精神,准备开始在京城里重新寻找适合的店铺,好歹也要在凌大春把货物运上京前把铺子定下来。
    她凭着前段日子与凌大春出门寻店铺的记忆,把京里的商业街道划分了几个等次,若能在客流最多的东街寻到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可降一等次,她相信凭着玉容膏的口碑,纵是客流不旺之地,必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想当初在青河县,她们盘下的那间铺子也是地段不怎么好的,如今呢?却成了整个青河县人气最旺之处了。
    所以,地段好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稍次些也不要紧,商品品质过硬才是道理!
    而程绍禟带着儿子进了太子府,自有早就等候的侍女迎了上来,接了小石头往谢侧妃处去。
    程绍禟不放心地留在原地,一直看到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一个墨点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褚良与汪崇啸那边,也开始着手彻查,没过多久便查实,当日那人口中的‘太子府侍卫统领’不是指他们三人中的哪一个,居然指的是曹澄!
    “所以,不管那人因了何故把曹澄的身份往高了说,但他确确实实是借着太子府的势招摇过市?”虽是查清了真相,可褚良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紧接着,汪崇啸那边也有了消息,那些打着太子府旗号欺行霸市、欺压百姓之人,并不是完全撒谎,他们或多或少真的与府里某些人有着拐着弯的关系!
    “这种事发生了多久,咱们不得而知,但是,如今在民间,已经有不少对太子声誉极为不利的传言。”程绍禟满是忧虑。
    第53章
    不管太子是如何想的, 只是程绍禟却觉得,民间百姓的支持也是不可忽视的。
    毕竟,君为舟, 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往今来多少朝代覆灭,均是国君无视百姓死活之故。
    三人思前想后, 又与太子的几名谋士仔细商议过, 再请示了太子, 决定对那些打着太子府旗号作威作福之人当众严肃处置,也是向百姓们表明太子的仁义。
    赵赟听罢他们的意思后冷笑:“这几个贱民胆敢在外头胡乱攀扯孤, 孤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既有十足证据,便杀鸡儆猴, 也好教那幕后之人知道,孤可不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说到“杀鸡儆猴”四字时,他的脸上布满了肃杀之气,按程绍禟对他有限的了解,他这是已经动了杀机。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殿下息怒,这些人虽说犯下了大错,理应严惩, 只罪不致死。况且, 既当众处置, 若量刑过重,恐适得其反。”
    当众处置本就是向天下百姓表示,太子府是绝对不会与民争利,更加不会容许任何人欺压百姓。
    可若是处置得过重,纵然也可以洗清这段时间民间出现的种种于太子府不利之嫌,但却又容易让人觉得太子过于暴戾。
    所以,这个处置的度却是要把握好,过轻过重都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不必多言,他们既然敢做,便要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孤此番若轻饶了他们,倒显得孤心慈手软了!”赵赟冷漠地道。
    “殿下三思,这些人多是寻常百姓人家,只因一时贪念才会导致这般行事。况且,若无有心人误导他们,他们纵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打着太子府的名义在外头行事。”
    这多是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思想在作祟,只觉得自家亲戚在太子府里有头有脸,连带着自己也是高人一等,这人一旦飘飘然起来,仗势欺人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了。
    褚良与那几位谋士彼此对望一眼,随即也加入了劝说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