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怎的便不能是妹妹?”凌玉也回过神来,听到他此话便笑着问。
小石头皱了皱鼻子,好不为难地道:“可是、可是妹妹……”
他拧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妹妹是怎样的?能和弟弟一样跟我骑马打拳么?爹爹罚我了,他能和我有难同当么?”
凌玉也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儿子身边竟当真没有出现过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难怪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看着王氏领着小石头出去后,凌玉便让茯苓请了程绍安过来,问起了他小石头在宫里之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吏部尚书家的那个诚哥儿与小石头打了一架,恰好被陛下给撞了个正着,把两人都罚了一顿。陛下作出了处置,尚书大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若是追根究底,还是他们家的诚哥儿先惹的小石头。”程绍安去接小石头时,宫中内侍便将小家伙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此刻他同样毫不隐瞒地向凌玉一一道来。
听闻赵赟已经惩罚过两人了,凌玉有些好奇地追问:“陛下怎样罚的他们?”
一听她问起此事,程绍安便撑不住笑了:“陛下命御膳房做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午膳,却只给小石头与那诚哥儿粗面馒头与白粥,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享受美食。握说这样的惩罚还要持续数日,也就是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只要他们一日不诚恳认错,午膳都是粗面馒头与白粥,不过好在陛下发了话,馒头任吃,白粥任装,管饱!”
凌玉没有想到赵赟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小石头,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对那小家伙相当有用。
到了晚膳的时候,看到小石头狼吞虎咽的模样,想到赵赟对他的惩罚,凌玉便忍不住想笑。
王氏不知当中内情,一见孙儿这般模样,以为是学习得太辛苦之故,当下大为心疼,忙不停地给他夹菜:“慢些吃慢些吃,真是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便要这般辛苦,也不知宫里的伙食怎样,有没有家里的好,能不能吃饱肚子。”
“娘放心,宫里头的伙食管饱。”凌玉想到赵赟那句管饱,便笑着回了句。
小石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听到娘亲这话,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话,王氏一时没有听清,可凌玉却听得分明,小家伙说的是——管饱有什么用,好吃的只能看又不能吃。
她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被小石头压在地上揍了一顿的诚哥儿归家后,同样在尚书府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府里年纪最小最得宠的孩子,尚书夫人把他当作眼珠子一般疼爱,别说打,连重话也不舍得说一句,却不曾想孙儿进宫一趟便被人给打了。
年过五旬的吏部尚书虽然也心疼嫡孙,但到底沉稳些,细细问过经过缘由后便陷入了沉思。
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书案,片刻之后,喝住咒骂着‘程家那野孩子’的夫人,这才招来诚哥儿教训道:“此事乃是你有错在先,后又技不如人,既然陛下已经处罚过了,祖父便不再罚你。你且记住,那磊哥儿与你一般,同为庚太傅学生,你们既为同窗,便应该懂得友爱互助,似今日此等事,日后绝不能再发生,你可明白了?!”
诚哥儿素来怕他,一听他这话哪有不应之理。
“老爷,程家那孩子野性难驯……”
“够了!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什么野性难驯,只怕在陛下眼里,十个诚哥儿,也不及这么一个‘野性难驯’的孩子。”见老妻心中不忿,他陡然喝止住她。
“陛下其人,阴晴不定,从不讲什么情面,但凡犯到他的手上,便是不死也得剥下一层皮来,诚哥儿与程家那孩子打架被他抓了个正着,若按他的性子,只怕立即便要轰出宫去。可最后却又改变了主意,甚至想出了此等匪夷所思的办法惩罚他们,你以为这都是冲着谁?还不是那程绍禟!”
“罢了罢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朝中之事,此事便就此揭过去,日后你若有机会见到程家婆媳,不求你示好人前,至少也莫要与她们结怨。如今……”
说到此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有几分落寞。
陛下摆明了要在朝堂上扶起一批年轻人,以取代他们这些老家伙,头一个受到冲击的,便是曾经的朝廷第一猛将宁国公。兵权悉数归入陛下之手,得势的武将又多是昔日便追随陛下左右的心腹臣下,接下来呢?只怕便要拿文臣开刀了。
故而,他还能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多久,着实没有多大把握,说不定下一刻,一纸圣旨下来,陛下便让他荣归故里了。
尚书夫人虽然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但从来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尽管心里仍有些不甘,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尽管初时被小石头与诚哥儿如同饿狼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可到底一群最大不过九岁,最小未满七岁的孩子,纵是平日最是知礼懂事得如同小大人,可骨子里还是有些淘气的,很快便发现了当中乐趣。
食不言不要紧,他们可以充分享受美味,一张张小脸上挂着同样陶醉的神情,不时喟叹一声,无言却胜千言万语,愈发看得小石头与诚哥儿不停咽口水,偏赵赟又下了旨,不准他们挪动位置,硬是要坐在享受美食的那帮人正对面。
赵洵再是厚道,此刻也不由学着其他孩子嘻嘻哈哈地引诱着小石头。
再到后面,一到午膳时间,便连庚太傅与褚良也过来与他们一起用膳,存心看两个小家伙笑话。
小石头恨恨地咬着手中的粗面馒头,扫了一眼正对面微眯着双眸一脸陶醉幸福模样的昌哥儿,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白粥。
可恶,有什么了不起,待回家后他也可以吃!
突然,坐在他身边的诚哥儿大声道:“小石头,对不住,我错了,不该取笑你,不该打翻你的点心!”
殿中众人被他这大声的道歉吓了一跳,小石头也愣住了,看着诚哥儿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给自己赔礼道歉,顿时有些不自在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我也不对,不应该动手打你的。”他结结巴巴地道。
庚太傅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捊须含笑望着握着手彼此道歉的两个小家伙。
孺子可教也……
褚良见状亦是微微一笑。
到底还是陛下技高一筹,轻而易举地便驯服了这两个小鬼头。
片刻之后,赵赟从堆满了奏章的御案抬头,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身影,冷冷地问:“当真知错了?不是阳奉阴违?”
“当真知错了!”小石头与诚哥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赵赟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瞅了半晌,终于缓缓地道:“看来果真是知错了。也罢,既如此,明日起便不用再馒头白粥了。”
“真的?!多谢陛下!!”小家伙们眼睛同时放光,惊喜地谢了恩,均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望了彼此一眼,随即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赵赟拢嘴佯咳一声:“起来吧!”
终于不用再每日啃粗面馒头,喝白水一般的粥,小石头心里正高兴着,这一高兴,话便又多了起来。
“我跟你讲,我娘很快便要给我生小弟弟啦!”
赵赟怔了怔,程绍禟家中那妇人又有孕了?可当他看到小石头脸上的得意之色了,冷笑道:“那又如何?朕很快便又会有一个儿子了。”
小石头‘哦’了一声,挠挠耳根,随即又高兴地道:“儿子将来我也会有的,但是你不会再有弟弟了。”
赵赟:“……”
“滚出去,再不滚,再吃半个月馒头!”
“哇,不要不要,我不要馒头!!”小石头哇哇叫着,拉着诚哥儿的手飞也似的便逃了,生怕逃得慢了又要吃半个月馒头。
看着小家伙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只很快地便又敛下了笑容,冷哼一声道:“弟弟算什么,哪及儿子好!”
只不过,透过小石头的嘴,很快满宫的人都知道他快要有小弟弟了,宫中的皇后得知后也不禁笑了:“这可真是巧了。”
“娘娘不知,凌家娘子与怀上了,月份比娘娘的还要再大些。”彩云笑着禀道。
“竟是这般赶巧?”皇后这下当真有些意外了,随即又笑了。
说不定她与这两人当真有缘分!
“娘娘,单子我都改好了,您且瞧瞧。”蓉嫔放下手中毫笔,把写好的单子呈到皇后跟前。
皇后接过来细一看,含笑道:“不错,总体公平公正,却又能考虑到了各宫的不易之处,添减合理,看得出蓉嫔当真是化了不少心思。”
“嫔妾不敢居功,这都是娘娘教导有方。”蓉嫔谦虚地道。
“日后便照着此单把各宫的月例分配下去,至于下个月要进宫来的那几位,容我回禀陛下后再作安排。”
彩云接过单子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皇后打量着身边神情恭敬谦和的女子,若有所思。
这个蓉嫔确是个可塑之材,虽有些小心思,但也无伤大雅,唯一的助力苏家又即将分崩离析,宁家更是靠不住了,而她本人虽居嫔位,又是太子府中旧人,可却不知为何始终得不到陛下的宠爱。
这种无宠无子又毫无背景助力之人,用起来倒是更放心些,毕竟宫务繁忙,自己又不能事事过问关注,也确实需要培养一个帮手才是。
况且,一旦新人进宫,宫里的局势必然会有所改变……
她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待晚膳前赵赟过来看她,仔细地问起了她腹中孩儿之事,皇后含笑一一作答,二人说了会儿话,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新进宫人的位份上。
“这两位都是出身名门,父兄又是肱骨之臣,理应给个嫔位。只这样一来,便已经越过了蓉嫔与崔嫔。”见赵赟在听到崔嫔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皇后斟酌了一下,还是道。
“崔嫔曾犯下大错,这位份不提也罢。只是蓉嫔自侍候陛下以来,一直安份守己,如今臣妾怀有身孕,又亏了她事事替臣妾分担,如若与新进宫的宫人平起平坐,到底说不过去。”
“皇后言之有理,既如此,但晋蓉嫔为贵嫔吧!”赵赟并无不可地回答。
“如此,臣妾便代蓉嫔谢过陛下了!”
晋升贵嫔的旨意下来时,蓉嫔脸上难掩激动,宫人的道喜声响在耳畔,她紧紧地揪着手中帕子,眸中光芒大盛。
没有陛下的宠爱又如何?她一样可以过得更好。
权势、地位,只要她努力,照样能一一抓到手上!
“娘娘,苏老爷四下托人……”心腹宫女迟疑着想要回禀,却被她打断了。
“让官府一切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那宫女愣了愣,还想再说,却见她冷着脸,当下机灵地闭紧了嘴巴。
也对,反正事情闹得这般大,主子如今又晋了位份,可不能被苏家拖累了才是。
闹得纷纷扬扬的苏家侄女状告嫡亲伯父一案终于有了判决。
苏凝珊状约上所述一切属实,苏家长房侵占二房的财产悉数归还,并且赔偿二房一切损失。同时,至于苏大老爷谋害弟妹,被收监择日再审,一旦有更多的证据,只怕一个杀人填命是免不了的了。
凌玉得知后长叹一声,胜了官司虽好,只胜了之后呢?那苏家姐弟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世人的指指点点自然免不了,怕是唾骂也会不少。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捷报,程绍禟领军平定湖州之乱,活抓湖州一霸,于湖州百姓眼前将之斩杀。
只是,当程绍禟斩杀降兵的消息传回来时,朝堂一片哗然。
第110章
赵赟坐在宝座上, 居高临下望着下方吵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的朝臣,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谁也说服不了谁。
“自古两军交战,斩杀降将均为不仁不义, 有悖陛下以仁义治天下,程将军此举,着实让人不敢苟同。”
“事情真相如何尚未有定论, 诸位大人言语之间便已是定了程将军之罪, 这让在前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何等寒心!”
“程绍禟此人心狠手辣, 当年在西南郡剿匪时, 便已经有过类似行为, 如今民间关于他的残暴之举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此番他再做出斩杀降兵之事,着实不意外。”
“宁国公曾再三言明,当年之事乃是他亲自下的令, 与程将军无关,怎的孙大人却仍要将此事安在程将军头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谁人不知宁国公宅心仁厚,乃是爱才之人,又对程绍禟颇为赏识,为了维护他而主动站出来顶罪也不是什么好奇怪之事。”
“简直荒唐,若按你此番言论, 宅心仁厚的宁国公, 若果真是爱程将军之才, 又如何会让他做出这不仁义之事来。”
……
朝臣们的争吵愈发激烈,赵赟却始终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直到争吵声渐渐平息,他才不紧不慢地道:“湖州匪患之严重,人尽皆知,恶匪之狠毒,烧杀抢夺,奸□□人无恶不作,比之当年的西南郡匪亦不枉多让,如今不过是敌不过朝廷大军,为保性命方才竖起降旗。”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降兵,此等穷凶极恶,仅为保命才不得已投降的匪类,如今只因为扯了一层名为‘降兵’的护甲,便要朝廷饶过他们?朕若宽恕他们,谁又来给惨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百姓一个交待?朕又为何要花费心思,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安置他们?”
“你们个个满口仁义道德,要朕说来,那些降兵该不该杀,你们说了不算,唯有饱受其害的当地百姓方才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