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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所以,即便是上头不限制农民养猪养鸡的,甚至还鼓励农民养猪养鸡,但是大伙儿谁都不养,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没有粮食喂,像队长媳妇家这样一下子养了好几只鸡的人家,在孙敖屯儿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第4章 我要去告状
    所以,即便是上头儿不限制农民养猪养鸡,甚至还鼓励农民养鸡养猪,但是大伙儿也谁都不养,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没粮食喂,像队长媳妇家这样养了好几只鸡的人家,在孙敖屯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因此,这鸡也格外的金贵,队长和他媳妇都不是大方的人,咋可能白给她一只鸡呢?
    正琢磨着是咋回事儿呢,就听队长媳妇又说,“其实啊,我那兄弟头几年虽然不咋靠谱,但这两年岁数大了,也慢慢的收心了,头几个月跟老林子媳妇也断利索了,就寻思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好好的过日子。”
    “可谁,他心气儿高,这十里八村的又没有他看上眼儿的,好容易看上了你,没想到你又没看上他,你瞅瞅这事儿闹的,你三叔都跟着上火了,就怕传出去给咱们大队丢脸啊!”
    得,听到这儿,韩窈算是明白队长媳妇来干啥来了,感情是来封她的嘴,不叫她往外说这事儿的,免得给队长的‘仕途’造成不良影响!
    韩窈抿了抿嘴,回想起昨天那小姑娘撞墙而死的惨烈,不由得脸色一沉。
    人家一条命都让你们给逼没了,你一只鸡就想一笔勾销,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想到这儿,她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声说,“三婶儿,实不相瞒,我正打算上公社去告状呢,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告你们,我是告我奶去!”
    队长媳妇一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心也跟着突突了好几下。
    当初那门亲事虽然是老余婆子跟她爹娘定下的,但是他们两口子也算是参与其中了,至少这丫头找她男人告状的时候她男人没起积极作用,反倒仗势逼人,这丫头去告她奶奶去,他们两口子指定也得被牵连进去啊?
    要是公社书记知道他们欺负老百姓,她男人这个生产队儿小队长还不得被撸下来啊?
    这样想着,队长媳妇一下子慌了,急忙说,“你看你这孩子,咋还没完了呢?你三叔都说这事儿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没人逼你非得嫁过去,你撞了这一下,我们也赔给了你一只鸡,你咋还闹呢?把事儿闹大赤了,对你又能有啥好处咋地?”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得威胁意味,就是说:你再闹下去,对你是不会有好处的,毕竟你还得在孙敖屯儿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过日子,要是把我们给得罪了,往后我们有事的机会给你小鞋穿。
    韩窈两辈子加起来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咋可能听不出队长媳妇的意思?不过,她聪明的选择了装糊涂,假装没听懂队长媳妇的威胁。
    “三婶儿,我不是告这事儿,是告别的事儿!”
    她悲愤的说,“三婶儿你是不知道啊,今年秋天分粮食时,我奶把我的粮食给抢走了一大半儿,还都是细粮,我今年分的钱、油票和布票啥的,也全都让她给我拿走了,那些东西都是我一年到头儿辛辛苦苦挣工分儿挣来的,是用我的血汗换来的,她凭啥给抢去啊?这不是都赶上过去的地主老财了,黑心的剥削劳动人们的劳动果实吗?”
    韩窈虽然只说她只去告她奶奶抢夺劳动人民的劳动果实,跟队长没啥关系,但是队长媳妇也不敢叫她去告去啊,谁知道她告状的时候会不会顺口自然的把他们逼婚的事儿说出去呢?
    再说,她脑门子上现在还带着幌子呢,要是到了公社,人家看她脑门儿上有伤,一问不就问出来了吗?那他们两口子欺负老百姓,仗势逼婚的事儿不就露馅儿了吗?
    “秀啊,婶子多嘴劝你一句,不管咋说那是你亲奶奶,你满屯子打听打听去,这十里八村的人家都算上,有没有一个丫头去告她亲奶奶的?你要是告她去,还不得叫人戳你脊梁骨啊?你也不小了,眼瞅着就到找婆家的年纪了,这要是传出不孝的名声去,将来上哪找好婆家去啊?谁家找媳妇不打听打听?可不能为了那点儿东西就把自己的名声给糟蹋了呀!”
    队长媳妇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以为韩明秀还是从前那副老实窝囊的性子,说告状也只是一时气愤而已,她给她讲讲道理,再吓唬吓唬,就能把她压服下去。
    谁知,这丫头经一反常态,很坚决的说,“三婶儿,不是我不听劝,你想想啊,我都要饿死了,还管这名不名声的有啥用啊?再说,我要是不告她去,她往后指定还得欺负我,我也不带有消停日子过的,还不如就趁着这回干脆撕破脸,大伙儿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呢!”
    “可是,秀……”
    队长媳妇刚要说话,却被韩窈打断了。
    “三婶儿,我也知道我这么做会给咱们生产队儿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是我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主席他老人家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既然我已经被压迫得活不下去了,我就必须得反抗,所以三婶儿,我只能对不起你们了。”
    说完她站起身,又把那只老母鸡抓住,塞回到你队长媳妇的怀里,“三婶,真对不起了,我不能听你的话,时候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吧,我这收拾收拾还得去公社呢,这鸡你就抱回去吧,我不要。”
    “哎,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你从前也不这样啊?”队长媳妇还不大适应如此固执强势的韩明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她点儿啥好了。
    韩明秀掖了掖耳边的碎发,说:“从前是我没想明白,打这件事儿后,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对待恶势力就决不能低头,你越是低头敌人就越要欺压你。”
    “可是,那是你亲奶奶,你就不顾你爹了吗?”
    “她都不念着我是她亲孙女,我还念着她是我亲奶奶干啥?再说,顾念那些就能填饱肚子咋地?再顾念不也还是该挨饿就挨饿吗?”
    队长媳妇一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有点儿急了,“秀啊,你的意思就是一定要去告,谁说啥都不好使了呗?”
    第5章 队长
    韩明秀抬起眼皮,瓮声瓮气的说,“也不是非得去告去,要是谁能借我几十斤大米几十斤白面,再借我点儿油票布票啥的,让我能对付活到来年秋天,我不去告她也成。”
    这句话,她是看着队长媳妇说的。
    你不是拦着我吗?既然你爱管闲事那就管到底呗,你要是能补偿我的损失,我不去告也行,你要是不能,就别多管闲事儿。
    队长媳妇一听这话,顿时啥也说不出来了,这丫头这是纲她呢,粮食和票她家是有,但有也没多少,个人家吃用都不够呢,咋可能借给别人?
    权衡一下,她起身说,“那你先忙着吧,我先回去了!”
    这么大的事儿她可不敢擅自做主,得回家找她老爷们做主去。
    “三婶儿慢走,有功夫过来坐啊!”
    韩明秀热情的把队长媳妇送到了门口,就回身进屋做早饭去了……
    队长家里——
    “这鸡咋还抱回来了呢?她不收咋地?”
    队长媳妇回到家时,她男人正在院子里扫院子呢,看到她又把鸡抱回来了,赶忙撂下扫帚问了一句。
    队长媳妇随手把鸡往院子里一撒,生气的说,“不收,看样子那丫头是要把事儿往大了闹啊,还要上公社去告状呢!”
    “啥?上公社告状去,你没告诉她那门亲事不做数了吗?”队长瞪着大眼珠子,紧张的说道。
    “告诉了,没用,人家说不是告这档子事,是告她奶奶抢她粮食和钱的事儿……”
    队长媳妇秃噜秃噜的把刚才在韩明秀家发生的事儿给她男人学了一遍,还把韩明秀的变化给说出来了。
    队长听了,立刻拧起了眉疙瘩沉思起来。
    让他们家往外借粮食票票肯定是不行的,家里统共就那点儿东西,要是都借出去了,他们可咋过日子啊?
    但是,也不能让她去告去,要是去告了,十有八九就得把他们逼她嫁给二驴子的事儿给捅出来,加上这丫头还撞墙自尽这一出,要是被上头知道了,他还不擎等着被当成典型给收拾了啊。
    再说,这几天县里的领到要下来检查工作,要是被县领导撞上这事儿,还能有他的好儿吗?
    权衡一番,他郑重的对她媳妇说,“你把鸡抱上,再上那丫头那儿去,看住了她,千万别让她告状去,我上韩志德那看看去,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拿那丫头的钱和米要回来。”
    “你可拉倒吧,就老余婆子那抠搜劲儿,你要是能从她手儿把那老些东西抠回来,我就能头冲下走道!”队长媳妇一听她男人说要去帮韩明秀要粮食票票,立刻把嘴撇的跟蛤蜊瓢子似的。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赶紧的抱上鸡,上她们家看着她去……”
    这会子,成喜又生气又着急的,既气他媳妇不相信他的能力,又生气韩明秀这小丫头给他添乱,没好气的交代了一声后,就背着手儿着急忙慌的往韩志德家去了。
    韩志德是韩明秀的二叔,余桂珍的二儿子,余桂珍老太太一辈子生了六个孩子,三儿三女,韩明秀的爹是老大,二叔韩志德和三叔韩志文也都生活在孙敖屯儿里。
    三个闺女中老大早些年生孩子时死了,剩下老二和老三,老二就嫁在本村,老三命好,嫁到了城里。
    目前,老余太太是跟二儿子韩志德生活在一起,按理,一般人家的老人不是跟长子生活在一起就是跟幺儿生活在一起,但是老余太太却没有像别人家那样。
    因为她的长子——也就是韩明秀的爹,就生出仨闺女,没有儿子,在老太太的眼中,这就是不孝,是绝后,所以坚决不肯跟这个没儿子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小儿子倒是没绝后,有一个儿子,老太太也挺稀罕这个孙子的,但是稀罕孙子是稀罕孙子的,她虽然稀罕孙子,却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这个孙子的娘。
    因为小儿媳妇太厉害,针尖儿火燎儿的跟个辣椒似的,头几年跟她打仗,都跟她动手儿了,差点儿没让她给挠成血葫芦儿,那一战之后,老太太的心就凉了,打定主意不跟小儿子过了,就把自己的未来和满腔的希望都托付到了二儿子身上。
    韩志德也没让她失望,两口子都很孝顺,而且他们家还有俩儿子,满足了老太太喜欢孙子的愿望,所以深得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稀罕二房的儿孙媳妇,也就格外的偏心他们,有啥好的都想方设法的给他们搜罗,一来是因为她真心稀罕他们这一窝子,二来也是以此来提高自己在儿孙和媳妇心中的地位。
    韩明秀的那些粮食和票票就都被老太太给弄到二儿子家来了,这把韩志德一家子给乐的,围着她一个劲儿的夸,差点儿把她给夸秃噜皮了,老太太也为此着实在家里风光了一阵子……
    **
    “志德呀?志德在家吗?”
    队长赶到韩志德家门口儿后,站在大门外扯着脖子喊起来。
    韩志德的媳妇胡慧芳听到外头的喊声,顺着窗户往外一看,一下子看到生产队队长在门口叫门呢,赶忙一溜小跑的跑出去给队长开门。
    “艾玛呀队长,你今儿咋这么闲着呢?”
    队长背着手儿走进来,打着官腔,“闲啥闲?我那有闲着的时候?这一天到晚的都要忙死了,这不是吗,上头刚刚又来了招工指标,要招一批出身好、能力强的农民子弟进城当工人呢,我这儿正琢磨着让谁去呢,你说这么好的事儿,谁都脑袋削个尖儿的想去,我就怕让这个去了那个不乐意,让那个去了这个又不乐意,这一天天的,都把人给磋磨死了……”
    胡慧芳一听说城里招工的事儿,眼立马就亮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一个劲儿的说,“就是就是,咱们屯子这么大,上上下下的事儿哪一件不得队长你来调度啊,也亏得是你能耐,能把屯子治理的顺风顺水儿的,错一个早整乱套了,哈哈……哈哈哈……快进屋快进屋……”
    屋里,韩志德一家人已经听到队长跟胡慧芳在院子里唠的那套嗑了,所以一进门,队长就受到了韩志德一家子热烈的欢迎,特别是韩志德十九岁的大儿子韩龙,冲着队长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的,差点儿没跪下来给人家舔脚丫子!
    第6章 退亲
    “哎呦,他三叔哇,你今儿来有啥事儿咋地?”老余婆子满面堆笑的跟队长寒暄着。
    队长坐在炕沿儿上,慢悠悠的说,“我过来来是跟你们说一声,你家小秀跟二驴子那事儿不成了……”
    老余婆子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儿僵硬了,“这……不都说好的吗?日子都定了,咋就突然间就不成了呢?”
    队长严肃起来,“因为小秀不同意呗,这都差点儿闹出人命来了,你们还敢接着逼她咋地?”
    老余婆急了,“不就是那死丫头撞那么一下子吗?怕啥的呀?都是那死丫头做猴儿吓唬人呢?等回头我过去好好教训教训她,揍她一顿,管保叫她消停的……”
    开玩笑,这事儿要是黄了,她不就拿不到那一百斤苞米和一百块钱了吗?那还了得?
    队长听了,脸上的表情更严肃来,说,“老婶子,你要是这么想我可就要批评你了,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不兴家长包办了,别说你只是小秀的奶,就是她亲老子娘活过来,想包办人家的婚姻都不成,那是犯法的……”
    “啥?犯法?我咋就不信那个劲儿呢?这从古到今,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她爹娘没了,我这个当奶奶给她做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咋就犯法了呢?你说说我是犯了哪门子的法了?”
    老余婆子别不过这个劲儿来,在她的心中,这个孙女是他们老韩家的,那就是她的个人财产,就跟他们家养的那两只老母鸡似的,由她打由她杀,跟别人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的孙女她说了算,她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关别人屁事儿啊?
    队长一看老余婆子那副愚昧蛮鲁不上线儿的样,就知道跟她说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就直接拿出态度来。
    “老婶子,你还拿过去那套旧思想办事儿可不行啊,我也跟你说不明白这法不法的事儿,这么着吧,待会儿让志德送你上公社去一趟,让那儿的工作人员好好给你讲讲,讲完了你就明白了!”
    “上公社?”
    韩志德家几口人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
    上公社意味着啥呀,那可是意味着犯了错误要被批斗被惩罚,一般去了那儿的人,不光自己受到惩罚,他们一家人都跟着受牵连。
    去年屯里的茂燕媳妇因为偷了公家的粮食,就被叫到公社去做苦力接受劳动改造教育去了,结果正赶上来事儿,可人家上头谁管你来不来事儿啊?就只管逼着她干活儿,后来累到大出血,差点死了,到现在还赖赖巴巴的躺在炕上干不了活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