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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宴到中旬,比赛开始。郭娆看着台上弹琴跳舞的各色姑娘,吃着茶点,觉得还挺有趣。季连欣左顾右盼,见人都看着台上,偷偷摸摸佝着腰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不知做了什么,半刻钟就又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些怒色,坐在座位上气鼓鼓地看着长公主。可能是因为刚刚走动的原因,她脸上带了些热气晕散的绯红,像红苹果一样,看着人时不像发怒,倒像小孩做坏事没有得逞的耍赖。
    张氏见女儿偷偷摸摸的,又观她看长公主的神色,便知道她定是去找那位小郡主了。她还是问了句:“刚刚你去哪里了?”
    季连欣没有听见,兀自生着气。郭娆见大舅母好像心情突然不好,在桌子下悄悄扯了连欣的衣袖,道:“大舅母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啊?”季连欣回神,见郭娆眼色,转头就看到母亲板着脸色,她做了亏心事般,立马变了神色,有些讪讪,“如……如厕……去了。”
    自己养的女儿什么性子还不知道,张氏一眼看出了她在撒谎,眼中带着警告:“这段时间不许再去找郡主!”
    季连欣刚要反驳,但想到以前她驳母亲的下场,不是罚禁足就是罚抄书,关在房间里一两个月,无聊透顶。得了教训,这次话到嘴边,就生生咽了回去,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回了句:“……知道了。”
    张氏回头继续看表演,郭娆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季连欣心里不舒坦,看着台上的表演,拿起小碟盘中的糕点深仇大恨似的大口咬着,一顿猛吃。三场歌舞过去,她觉得肚子有些涨痛,这次是真的想去如厕了。她朝郭娆看去,捂着肚子小声道:“姐啊,我肚子有些疼,你陪我去如厕吧?”
    张氏听见动静又转过头来。季连欣瞥见她,举着手坦荡荡发誓:“母亲,这次我是真的肚子疼!我让表姐跟着我去,不信待会儿你问她,你不相信你女儿,难道还不相信表姐吗?”
    张氏似乎在判断真假,良久才放行:“早些回来。”
    季连欣如蒙大赦,拉着郭娆匆匆离席。
    一远离宴席地,上了走廊,连欣呼出口气:“终于出来了,憋死我了!”
    郭娆有些无奈:“有吃有看,又不需要你做甚,挺有意思的。”
    “姐姐,你不知道,有时候坐着吃也是一种痛苦。”她道,“还不如出来真正的赏赏花。”
    郭娆失笑:“那你的肚子疼是装的?”
    连欣忽而面容扭曲,捂住肚子:“哎呦,我都差点忘了!姐啊,真不是装的!”她轻车熟路踏上厕房的路,边回头道,“你就在外边等我一下,马上就好,待会儿我带你逛园子,那可比无趣的宴会好玩多了。”说完人就没影了。
    郭娆莞尔,见她进去了,一个人在各道游廊上转悠着。
    “嗯……别……”走至一处,忽而听见女子似痛苦的声音若有似无的飘来,郭娆心生警惕,敛了眉色。
    第11章 无意撞破
    斟酌再三,她放轻了步子悄悄靠近,那声音愈发清晰。
    “你不是说心中只有那个女人么?还来找我做甚!你放开我……啊……放开……”
    “湘湘这是闹什么脾气,我心中若无你,怎么会来找你?你心中若没我,那我递了信,你也不会过来了。”
    “平日里那女人甚是谨慎,我想见你一面又怕她发觉,然后找你麻烦。今日好不容易相聚,湘湘莫要再提那老女人了!”
    “……她是老女人,那我是什么?我可是比她还先与你相识,年纪比你大……啊……高月离,你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颜老珠黄了!”女子话音里已带了嘤嘤哭泣。
    “湘儿,她怎么能与你相比!你虽比我大,但你有恩于我,我爱你,敬你,又怎么会嫌弃你,那个女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郭娆听着这暧昧的话,早已呆在当场。
    据说长公主的驸马便叫高月离。他原本只是个穷乡僻壤的书生,然而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后来进京赶考,连中三元,夺得状元头魁,被赐高马游街。在街上与永嘉长公主惊鸿对瞥,后被皇上赐婚,两人婚后琴瑟和鸣,是一段尚在流传的爱情佳话。
    而那湘湘……刚刚在宴席上,她还听长公主提起过,那是随驸马高月离进京的姐姐,只是近来似乎身子不爽利,很少出房。但现在……她似乎撞破了什么秘密。
    这地方偏僻,远离花园人群,的确是个偷情的好地方,郭娆背后冷汗直下,长公主府上的秘辛往事她可不想卷入。
    她转身,正要悄声离开,却碰见走廊那边出来的连欣,她心中一跳,大呼不好,要阻止已来不及。
    “姐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我们走吧!”
    “谁!”
    郭娆手心汗湿,立马跑向季连欣,拉着她就往外廊跑。
    “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别说话,先离开这里!”
    僻静一隅房门被急急打开,衣衫不整的男子站在门口,女子附过来,正好看到两人背影。
    她焦急道:“阿离,她们应该是今日的客人,我们怎么办?”
    高月离见她慌张,安慰着拥住她,声音却狠厉:“放心,不会有事的!”
    ……
    这边郭娆拉着连欣直跑,直到听见花园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才有些松懈下来。
    连欣有些不解:“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娆看向她,严肃道:“连欣,记住,若有人问起我们去了哪里,你就说我们在这花园附近随便转了转,其余哪里也没去!”
    连欣再愚笨也发觉了不对,她压低声音:“姐姐,你看见什么了?”
    郭娆揉了揉额:“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快回到宴席,其余的稍后再说。”
    连欣也端肃了神情,点点头:“好!”
    郭娆扯着唇角安慰似的笑了笑,和她转身快步离开。转过廊角时,几个少年正好走来,郭娆一路心不在焉,猛地撞进一人怀里。
    “唔……”
    “……姑娘,你没事吧?”
    似乎怕她摔倒,郭娆感觉身子还被人轻拢了下,接着头顶传来少年声音的询问。她抬头,对上一张面容隽秀的脸,下一刻弹也似地退出了那人的怀抱。
    “姚少爷好福气,走个路也能迎美人入怀!”
    “李兄这话就不对了,说不定是姚兄的老相识啊。”
    “对!对!林兄说得对!”
    “此话差矣,咱谁不知姚兄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啊!”
    几人说着玩笑起来,被称姚兄的那位公子经不起好友挑逗,脸有些红,对他们轻斥了句:“你们别说了。”却在看到郭娆抬头的瞬间没了声音,脸色愈发红。
    旁边几个友人亦然,不时瞥向她的脸。
    郭娆也有些尴尬,勉强一笑,匆匆行了歉礼:“对不起,是我冲撞了公子。”
    说罢,不待那姚公子答话,就领着季连欣侧身快速离开。
    再次回到宴席,歌舞丝竹仍继续着,一派安静平和,郭娆却没了食欲。不知过了多久,宴席之外进来一个女子,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女子三十五六的年纪,长相并不美艳,胜在耐看,一身蜜色华裙,衬得气质淡雅脱俗。
    郭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姐姐不是在病中吗?怎么这会儿出来了?”只听长公主询问出口,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身子已经大好了,听见这边丝竹琴瑟,煞是好听,便想过来瞧瞧。”
    这是那位湘湘的声音,虽然比那时少了几分情.欲之态,但错不了。
    郭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他们发现她和连欣没有。若是发现了,他们会怎么做?难道要在这里将她杀人灭口?这里数百双眼睛看着,她又是国公府的人,若将她逼急了,她说出实情,难道他们不怕吗?还是他们另有谋算?郭娆脑子里不停盘算着各种可能。
    张氏见郭娆盯着高湘湘看了好一会儿,以为她好奇,于是解释道:“来的这位是长公主驸马的姐姐。当初驸马还是个贫穷秀才时,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好不容易出嫁了,丈夫却忽然暴毙,姐姐就回到娘家,又过回了姐弟俩的生活。后来驸马进京赶考,姐姐也随来照顾他,直到驸马被长公主看中,被皇上赐婚,他们的苦日子也便结束了。长公主将他姐姐接进府中,一直如亲姐姐般对待,还几次为她选夫,奈何驸马这个姐姐也是个痴心的,为丈夫守贞,发誓此生不再嫁。”
    连欣性子爱玩,但也机敏异常,见表姐自高湘湘来了后就神情不对,便猜到刚刚表姐撞到的事与高湘湘有关。她握住郭娆的手,低声道:“姐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一个高湘湘而已,长公主虽得皇上喜爱,但魏国公府也不差。
    郭娆对连欣摇摇头:“我没事。”
    她倒不至于非常害怕,只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开始有些无措,但现在已经调整过来。她已经不是在凤阳那个无依无靠任人欺辱却没法还手的人了,她现在背后有魏国公府,她应该尝试着相信。
    现在奸情的把柄落在她手中,相当于她掌控了事情的主动权,但有利有弊。她不会傻到亲自到长公主面前去拆穿,若长公主偏心驸马,那样她非但不会感谢,还会嘲笑她自作聪明,将驸马变心的怒火撒在她身上。现在她只需静静等着,看驸马与高湘湘的反应,若他们不知是她最好,若是知道,她只需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表明态度,那一切就应该好说了。
    若他们动了杀心,想杀人灭口,郭娆冷笑,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鱼死网破了。
    第12章 他说别怕
    台上的的少女正在跳霓裳羽衣舞,随着丝竹翩然动作,郭娆放下心事,心情渐渐被乐声抚平,转而欣赏起来。
    一舞终了,迎来阵阵掌声。侍女翻看签条,朗声道:“下一位,杜应合。”
    接着一位清丽婉约的少女上台,容貌秀丽,但眉间几许哀愁,她道:“小女子不才,愿献上一支牡丹香畔。”
    少女穿的一身粉色夹花襦裙,倒也适合牡丹舞,只是郭娆看她神情,觉得那位杜姑娘精神不大对。
    突然,少女看向台下,直接对上了郭娆的眼,目光森然。
    郭娆眉心突突直跳。
    只听她道:“素闻娆妹妹琴艺过人,应合知音难觅,今日希望妹妹能给应合伴奏,也不枉担了琴艺过人这虚名!”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怨恨,在座的宾客听出她语气不对的不少。不少人还不认识郭娆,此时随着杜应合的目光寻过来。
    座下众人看着郭娆,重点看着她的脸,小声议论起来。
    郭娆:“……”
    她今天为什么要来参宴?她会弹琴连魏国公府的人都不知道,那个杜应合姑娘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听说她会的?
    “娆妹妹,难道你讨厌给姐姐伴奏吗?还是妹妹根本就是徒有虚名?”杜应合说着,眼里已经泛了泪,甚惹人怜。
    郭娆:“……”
    郭娆自从来了京城,一直谨言慎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姑娘。
    旁边的连欣狐疑看向郭娆,还小声问了句:“姐姐,你会弹琴?”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郭娆白季连欣一眼,若不是人多,还想拧她耳朵骂一顿,就因这赏花宴,今日接二连三触霉头。
    看那位杜姑娘态度,是非要她上场不可,若她还不应承,倒显得她胆小懦弱了。既然如此,那就上吧,她又不是见不得人。
    郭娆站起来,勾唇浅笑:“倒不知姐姐这般关注我,还四处打听我的琴艺。只是妹妹手腕上近日受过伤,故而没有报名此次比赛,但既然杜姐姐都说到这个份上,硬是要妹妹弹上一曲,妹妹再推辞倒显得无礼了。”她虽不喜与人争抢,但也不代表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杜应合听出她的暗讽,站在台上面色涨红。
    郭娆声音清泠,几句话说下来,如清澈泉水汀泠悦耳,不少对姑娘家明争暗斗不感兴趣的公子,此刻也好奇地抬起头来,朝郭娆看去。
    郭娆毫不露怯,在众人注视下脸不红心跳跳,离开座位就朝台上走去。
    男席这边,孟安低声禀告:“世子,杜应合是杜向将军的嫡女,和表小姐素未谋面。”
    季瑜抿了口茶,淡淡道:“盯住她。”
    “是。”
    旁边一位公子兴奋开口:“姚真,是和你抱上的那位姑娘!”他撞了撞姚真的胳膊,暧昧道,“倒不知这位娆姑娘是哪家的,姚真你艳福不浅哪!”后者面有羞赧,却没有否认,还不时偷瞥台上那抹倩影。
    季瑜抿了抿唇,垂着眼睑,放下茶杯。周围空气顿时冷了不少,席上说笑的几位公子似有所觉,以为魏世子不喜吵闹,于是话音渐渐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