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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易忽然想充满恶意的问: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你怎么拿得出那笔钱?你不接受我的帮助就只能找那位霍哥或是向那位杨哥妥协,相比较而言,显然是接受我的帮助付出的代价最小。
    但涵养和习惯让柏易把这话咽了回去。
    柏易依旧在笑,可眼中冰冷,他一再跟一个人示好,却一直碰壁,他的耐心再好,此时也到了临界点。
    章厉忽然说:“我……不想拿你的钱。”
    “那不是笔小钱。”
    “不值得。”
    柏易轻轻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依旧是那双温柔又充满温度的眼睛。
    “那你想到办法了?”柏易看着他,“一万多块钱现在看起来很多,但随着通货膨胀,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一万多块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数字。”
    “所以你不用担心还不上我钱。”
    柏易:“而且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目光很专注:“没有你重要。”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重不重要。
    章厉却没有松口:“我会想办法。”
    他从小到大,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他已经习惯了孤立无援的现实,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悬崖峭壁,他不能停下,也无处休憩,他只能一直朝前,直到没有前路为止。
    既然他已经站在深渊面前,就不能把柏易也拖下去。
    柏易也站起来,两人肩膀并行,他轻声说:“不管你准备用什么办法去筹这笔钱,只要你开口,我这里就有。”
    章厉转头看着柏易,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听见了这话,却不会真的去做。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章厉照旧跟柏易一起上班下班,有时候晚上在外面吃,有时候是柏易做,柏易也由此知道了章厉的口味,比如章厉不爱吃菜,只吃肉,喜欢吃味道重的菜,不吃水煮蛋,煎蛋爱吃溏心的。
    柏易观察着章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一个人了,他从章厉的身上看到了他从没看过的东西。
    在章厉之前,他并没有接触处于社会底层的人。
    他很受欢迎,活得风光霁月,他总是有很多朋友,人人都认为他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
    时间久了,柏易自己也陷入了幻觉,好像他真的是个好人。
    然而每当他去做“好事”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发现,他不是因为自己饱富怜悯和同情心去关心别人,他在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清楚的盘算出自己将付出什么,又会收获什么。
    但从没人发现过他的真面目。
    那隐藏在温柔善良坚硬外壳下的真面目,如果真有一天被人发现,可能会叫人作呕吧?
    但章厉跟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虽然章厉寡言少语,又总是带着叛逆期少年的冷漠桀骜,可他不会伪装自己,他是什么样,就表现成什么样,不勉强自己去和别人当朋友,也不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人”。
    即便他活得艰难,却也没有想过变成另一个人。
    柏易甚至不知道他跟章厉相比,到底谁活得更累一些。
    出身社会以后,柏易再没见过像章厉这样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被世事磨砺的更加圆滑。
    哪怕是学生,都会想着怎么跟朋友接触,更受女生欢迎,他们会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以期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结果。
    叛逆期的时候嘴里说着:“我就是我,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可叛逆期过了,从幻想世界走向现实,还是会不自觉的妥协。
    人们总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想要避免,又无可避免。
    柏易坐在沙发上,看着章厉从门外走进来,两只手分别端着两碗面,章厉只会煮面,味道一般,能够果腹,他的手掌大而有力,上面有老茧,不会觉得面碗烫。
    章厉把碗放到桌子上,又抽了两双筷子摆上去,这才转头对柏易说:“吃面。”
    放下手里的书,柏易走到了餐桌前,章厉已经提前拉开了椅子,他只需要坐上去。
    两人无言的吃着面,柏易看向章厉,章厉正埋着头。
    章厉表现的太平静了,好像他身上没有背巨额的债务,也没有一个欠了钱跑路的老爸。
    这一天章厉表现的很正常,他最近都借住在柏易家,昨天他找霍哥提前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并把这笔钱全都给了柏易。
    柏易没有拒绝。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尽管这自尊心在旁人看来毫无必要。
    这个白天,章厉撬开了自家的门——钥匙被章武带走,一起失去了下落。
    柏易没有跟过去,因为章厉表现的很明显,他不想柏易跟过去。
    门一打开,章厉就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门。
    他不愿被柏易看到门内的场景,这个破旧,肮脏,充满了酒瓶和垃圾的屋子,就是让柏易看一眼,章厉都觉得这是对柏易的亵渎。
    在他看来,柏易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进出都坐着小汽车,一辈子不用跟柴米油盐打交道,他应该活的潇洒又温柔,所有人都只能仰视他。
    章厉收拾着自己那点可称为“无”的家当,弓着腰装进袋子里。
    他发现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不久,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酸涩和疼痛,就忽然发现,他其实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