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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整个四方镇的主事官员都牵涉其中,钦差大怒,从县令到几个乡老全部都收押,主犯押送回都城审问,从犯直接判处斩立决,
    行刑地点在四方镇菜市口,听说三月初三那一天,菜市口的泥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闻湉听着代福打听回来的消息,思绪有些恍惚。
    他记得上一世,是没有这些事情的。
    四方镇是个小地方,加上远离都城,其实并不富裕,因此常年没有大事,偶尔谁家的男人出去嫖妓被家里的女人逮住了,都够镇子上的人们乐呵一阵了。
    平楚三年唯一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祁天岭以西的山脉忽然崩塌,所幸那边并没有住人,因此也没有人员伤亡,人们惊讶了一阵,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金矿,祁天岭以西……
    闻湉琢磨两世的重合之处,悚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上一世山脉是忽然崩塌,祁天岭以西荒无人烟,之前从来没人关注过,但如果其实上一世也有金矿,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那就说的过去了。
    闻湉不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山脉忽然崩塌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人为,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上一世没有钦差,四方镇的这些官员也活的逍遥自在,是跟这一世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头升起,闻湉抱紧自己的胳膊,他忽然意识到,两世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重生,他重活了一世,改变了许多事情,也许就连四方镇也冥冥之中被他影响,从而改变了这一世的轨迹。
    他以为他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命运,熟不知,整个四方镇甚至整个大楚,都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变了轨迹。
    第27章
    到桌边坐下, 闻湉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水,也顾不上烫嘴, 一口喝尽,温热的水流流到胃部, 才将一阵阵发冷的四肢温暖过来。
    “公子, 你没事吧?”代福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了。
    闻湉摇摇头,脑子里思绪乱成一团,缕也缕不清,摆手让代福先出去,他将自己的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捧着一杯热水, 水汽氤氲中,闻湉细细回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四方镇远离都城, 位置偏僻,前世家产被闻博礼侵占后, 他每天困于生计,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清楚, 唯几能有印象的事情, 都是那几年里的大事。尤其是平楚四年秋的旱灾和平楚五年的二王叛乱, 他都记得格外清楚。
    平楚四年,整个大楚国内几乎没有雨水, 从年初开始, 旱灾就初显预兆, 到了秋天, 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旱死, 田间颗粒无收。不少人家只能靠着前年存下的余粮生生熬着。
    但是大旱直到平楚五年依旧没有缓解的征兆,前一年颗粒无收,导致粮食价格大幅提高,余粮耗尽的百姓走投无路,不少人只能靠啃草根树皮支撑,其中饿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二王爷楚邵华就是趁着这个时机,打着救民于水火的大旗起义,矛头直指当朝皇帝为政不仁,上天降罚。
    楚邵华有备而来,加上国内正临大灾秩序崩乱,朝廷无法兼顾,义军就趁机占领了南边,隔着一条沣江跟都城对峙。
    四方镇所在的南明郡就在义军占领的地盘里,但是四方镇地方偏僻又不富裕,除了受旱灾影响,战乱倒是少有波及,闻湉得知的一些消息也都是从外面转了几道传过来的。
    国内灾难频发,民不聊生,朝廷为了救灾自顾不暇,义军趁机做大,吸引了不少流民加入,步步紧逼都城庆阳。要不是有煜王带兵出征平乱,说不定大楚的皇帝都要换人做。
    闻湉那时候听人说,煜王从边关带了兵马一路打过来,将义军打的溃不成军,最后却因为粮草不足,只能生生收兵,让义军有了苟延残喘之机。
    都城国库空虚,粮食要分出来赈灾,军饷不足的情况下,煜王只能带兵镇守沣江以北,跟义军两方对峙。
    义军畏惧煜王战神威名,不敢主动进攻,双方维持着僵持的局面过了两年,直到平楚七年,都城才终于将叛乱义军剿灭。
    但是经过旱灾跟战争的摧残,大楚国内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加上外族又趁机进犯边关,直到闻湉死前,大楚也没有安稳下来。
    找出纸笔,闻湉将能回忆起来的事情一件一件记录下来。
    他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重生以来考虑的也是自己的小家,阻止姐姐跳进焦家的火坑,揭穿闻博礼的真面目,守住属于傅家的家产……他以为能守住自己一家人就可以了。
    外面的世道虽然乱,但对小小的四方镇来说,却还算安稳,至于家国大事,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不愿意参与,只要能守住自己的小家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情显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无意中的举动产生了一连串的变化,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变化从四方镇而起,他只能将上一世的轨迹记录下来,然后小心再小心的走出自己的下一步。
    上一世的事情写满整整十页纸,所有他能记起来的、亲身经历的、道听途说的,都一一记录了下来,看了看墨迹未干的书册,闻湉将它小心的藏在了床头的夹层里,跟自己的小金库放在了一起。
    这些事情现在都还未发生,他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有变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好当下。
    *****
    三月十五,宜祭祀。
    换上一身庄重的礼服,长发被束进发冠之中,看铜镜中身姿挺拔的少年,闻湉抿了抿唇,眼中的天真稚气已经逐渐被内敛稳重取代,缓缓吸了一口气,他肃穆着神色,随着傅有琴往祠堂走去。
    傅家祠堂除了年节时候祭拜,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朝两边打开。
    被请来做见证的几位族老神色庄重上前,大声念完祭词后,才将族谱请了出来。
    傅家的族谱并不厚,是薄薄一本。傅家从第一代家主开始,就有不纳妾的规矩,好几代传下来,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仍然保留着,因此傅家的人丁并不兴旺,
    闻湉照着族老的指示,在祖先牌位前三跪三叩,行完大礼后,祖老高声唱喝,然后才提笔将“傅湉”两字,记入族谱之中。
    仪式全部走完,已经是日上中天时分,将族谱慎重的收好,族老看着身姿挺拔的闻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既然改回了傅姓,以后傅家就靠你一肩担起来了,不要辜负你娘的苦心。”
    “我晓得。”闻湉庄重点头应下。
    礼毕,外面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府邸大门上方的“闻家”匾额被取了下来,属于傅家的那一块匾额,挂着红色绸缎,在喜庆的锣鼓声中重新挂在了大门上方。
    闻湉看着簇新的红木金字匾额,一直以来压在头上沉甸甸的阴云终于缓缓散开。
    换下来的旧牌匾被下人抬下去处理,闻湉望着大门上方潇洒俊逸的“傅府”两个大字,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来。
    ……
    祭祀结束后,午间还有宴席,宾客都是观礼的亲朋好友,闻湉在傅有琴的指点下,端着酒敬了一圈,才有些晕乎乎的找了个空位坐下。
    “恭喜。”楚向天也受到邀请来观礼,见他终于得闲了就凑过来跟他说话。
    闻湉朝他弯起眼睛,黑亮的眼睛有些朦胧醉意,“能有今天,也要多谢你。”
    楚向天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一杯?”
    “谢谢你。”
    闻湉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眼角染上微红醉意,脸上却是高兴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陪我喝酒。”
    醉呼呼的给楚向天又倒了一杯酒,闻湉一仰头又喝了一杯,先前的酒意激发出来,连说话都大着舌头,含糊的话语带着点鼻音,软绵绵好像撒娇一样。
    楚向天无法抗拒这样的邀请,将酒壶接过来坐在他对面陪他喝酒。
    闻湉的酒量并不好,一壶酒还没喝完,就已经东倒西歪,他歪倒在楚向天肩膀上,脸颊上飞起两团绯红,醉意朦胧的眼睛始终不肯合上,哼哼唧唧的在楚向天颈窝处拱动,低声喃喃着“我好开心”。
    楚向天无奈的在他背上轻拍,看的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但再这么让他拱下去,他的邪火也要被勾出来,只能将还在说胡话的少年打横抱起,将人送回院子里。
    下人都在前面忙碌,东院里反而静悄悄的,将人放在床上,楚向天出去端水给他擦脸。
    结果刚回来,就看见喝醉的人歪歪扭扭扶着床柱站起来,身上的外袍被他胡乱拉扯了一通,露出大片胸膛。
    见楚向天进来了,他就停下了动作,委委屈屈的瘪着嘴,“热。”
    楚向天额头青筋直蹦,简直要被他磨死,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水盆稳稳放在桌子上,楚向天上前给他把沉重的外袍解开,只留下一层中衣。
    喝醉的人还在不满的嘟囔着“好热”,楚向天不管他的抱怨,给他将中衣穿整齐,将人强硬的按在床上躺好。
    他手一松,闻湉又昂起脑袋,嘟囔道:“口渴。”
    楚向天:“……”
    捏了鼻根,楚向天磨着牙,倒了一杯水喂他喝。
    要求被满足,闻湉就像只乖巧的小兽一样,抓着楚向天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水。
    喝了水总该消停了,楚向天想着,松了口气转身去拧布巾给他擦脸。
    可惜喝醉的人是不讲道理的,闻湉自己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挣扎着要起来,楚向天只能给他把脸胡乱擦擦,就将这个小醉鬼半抱在怀里,一手禁锢他的动作,一手在他后背拍抚,嘴里还小声的哄着。
    喝醉的人折腾了好一会儿,估计是累了,才攥着他的袖子渐渐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楚向天低头看他,闻湉阖着眼睛,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微张着嘴巴鼻翼还在一动一动的。
    “真会折腾人。”捏捏他的鼻尖,楚向天轻轻将人放回床上,扯了被子给他把肚子搭上,才去前面找代福过来照顾他。
    他今天还有点事情,不然他倒是很乐意照顾喝醉的小少爷。
    从傅家借了一匹马,楚向天往四方镇外赶去。
    卫鞅带着人已经等了老半天,左等右等人就是不来,他不耐烦的踱着步,“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杨大石眼睛尖,指了指远处滚滚的灰尘,“就在那呢。”
    楚向天骑着马赶过来,卫鞅今天要押送犯人回都城,他得过来送一程。
    勒住缰绳,楚向天旋身下马,马蹄扬起的灰尘扑了卫鞅一脸。
    “……”卫鞅满脸不快,“你怎么才来?”
    楚向天说有点事情耽搁了。
    卫鞅冷哼一声,道:“上马,我们得加快脚程尽快赶回都城。”
    楚向天不动,微微眯起眼睛,“我不回去。”
    卫鞅:“???”
    “案子都办完了你留这里做什么?”他狐疑的打量楚向天,“难道做土匪还做上瘾了?”
    他就说楚向天这种蛮不讲理的野蛮人,不做土匪简直浪费了。
    “我留下来自然有我的事情要办。”楚向天不愿多说,挥挥手赶人,“有杨大石他们护送你,出不了岔子,回去了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过一阵子再回都城。”
    卫鞅气的跳脚,“我不带。”
    楚向天:“不带那就算了,等我回去再说。”
    卫鞅:“……”
    愤怒的踱了几圈,卫鞅道:“金矿的事情总得有个人回去交差。”
    楚向天啧了一声,指指没说话的周传青,“传青不是跟你一起回去?”
    周传青轻咳一声,淡淡道:“我才跟卫鞅说了,要多留一阵子。”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楚向天皱眉,眯起眼看他。
    周传青笑,学着他的语气说:“我留下来,自然有我的事情要办。”
    楚向天:“……”
    卫鞅不耐烦跟他们扯皮,翻身上马,“你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跟我回去。”
    楚向天毫不犹豫指周传青,“传青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