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BL小说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7节

      两个院子之间的石墙极矮,杨砚池长腿一跨就迈了过去。
    确实有个人趴在院中,正是那刚刚死了两个孩子的妇人。
    “阿妈?”杨砚池蹲下唤她,“醒醒。”
    小米也跑了过来,在院子里看了几眼,没发现有其他人。回头一瞧,金枝和玉叶已经双双站到了鸡笼那边,尽量远离此处。
    兔子的胆子这么小?小米突然不怕他俩了。
    杨砚池喊了几声,妇人始终不吭气,只有粗重喘息声隐隐约约。杨砚池打算将她抱起,却碰到了妇人的双手。
    他心中一凛,连忙把妇人翻过来。
    面前的再不是昨日那位四十来岁的母亲了。她裹在头巾之下的一头黑发全变了白,皮肤发皱,眼瞳浑浊,手指僵直,俨然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鬼师夺走了她剩余的寿命。
    杨砚池又惊又悔。
    他把妇人抱回房中,发现那两个孩子的尸身已被移到地上,用草席小心包裹着。将妇人安置好之后,杨砚池转身离开,走出了院子。
    小米尚未弄清楚杨砚池要去做什么,金枝和玉叶已经跑出来,拦在了杨砚池的面前。
    “主人,不能去。”两人伸出手臂拦着杨砚池前路,“你对付不了鬼师。那是学了鬼神之道的巫者,主人是平凡人类,耗尽了你的血也杀不了他。”
    杨砚池一声不吭,绕过两人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两人又闪现在杨砚池面前。
    他正要训斥,头顶天空忽然一亮。凤凰岭山顶那片金色亮光越来越盛了。
    “那是什么?”追上来的小米问。
    “……芒泽活过来了。”金枝与玉叶面面相觑,脸上渐渐浮现出惊奇神情,“这是山神就位的仪式!”
    杨砚池吃了一惊:“凤凰岭山神归位了?”
    他犹豫片刻,一把抓住金枝:“你是凤凰岭里跑出来的,带我过去。我要见山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停电很久,所以这一更是昨天的份额。今晚八点还有一更,俩人要碰面啦。
    第6章 鬼师(6)
    凤凰岭地脉之下的灵气,正在芒泽之中翻涌。
    程鸣羽被穆笑拎到这里之后,只能看着眼前四个妖怪——或者神灵在争论不休。
    主要争论的人是穆笑和其余两位,应春只是偶尔插一句“好啦”试图中止他们的争执。
    程鸣羽看着那两个她今日才头一回见到的神灵。
    那头发很长,看起来宛若仙人的是长桑公子,应春说他是真正的神,司人间各类药与病,在他手底下没有救不活的人,哪怕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而另一个娃娃脸的男人名为伯奇,他虽然瞧着年纪不大,然而却是比长桑公子更早入神籍的真神。据应春所说,伯奇是傩仪十二神之中的一位,他上有五个哥哥,下有六位弟弟,大多长得奇形怪状,而最似人形的只有寥寥两三个。
    三人争执的不是别的,而是长桑公子和伯奇身上的酒气。
    在穆笑和应春四处寻找程鸣羽之时,长桑公子和伯奇跑到凤凰岭地脉附近的檀池之中,悄悄把穆笑藏的见太平挖了两坛出来。
    “见太平”是穆笑从来舍不得喝的酒,据说从他练出人形,并被人赐名为“穆笑”那天起就埋在檀池边上,算来也不知有多少年了。
    长桑公子和伯奇都是好酒之人,在凤凰岭逗留这么久,见到穆笑就向他讨酒。穆笑死守严防,还是没能防住这两人。
    程鸣羽从应春话里发现,长桑公子和伯奇并不是凤凰岭的神。
    两位神灵是被困在凤凰岭里头的,自山神死后,便再也无法脱离此处。
    凤凰岭上的神灵和精怪其实远不止这四位。但只有这四位始终热心于维护凤凰岭的平衡,每日轮流到这儿催动芒泽的灵气。其余神灵与精怪,大都深居简出,鲜少交往。
    程鸣羽坐在一旁看他们为了两坛见太平吵得热闹,心里却想起穆笑说过的话:穆笑是精怪,因而自认比程鸣羽这样的凡人要高阶;那他面对长桑公子和伯奇的时候呢?他又是否认为自己比两位真神要低微?
    但看穆笑据理力争的模样,确实不太像。
    应春劝架劝得疲累,干脆从腰间拿出玉色小瓶晃了晃:“你们继续争,仪式我自己完成?”
    穆笑终于停了。
    自知理亏的长桑公子和伯奇安慰他:“我俩各欠你一个人情,好吧?日后你有什么要我俩去做的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俩定不会拒绝。”
    穆笑:“定约。”
    长桑公子和伯奇面面相觑,最后各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描画图案。
    两枚青金色图案落入穆笑手中,自此约成。
    程鸣羽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心。原来穆笑说的是真的,这是他们之间定约的方式。她有点儿想学了。
    按照应春的话,程鸣羽拿着那装满了金色水滴的小瓶,立在芒泽中央。
    这次倾倒的不是一滴水了,而是小瓶中所有的液体。
    金色水流落入芒泽,仿佛火进入了火。
    地脉灵气呼啸而出,穿过程鸣羽的手脚和身体,腾向高空。
    但它们却被一个无色无形的琉璃盖子,牢牢圈在了芒泽之上。
    长桑公子、伯奇、穆笑与应春分踞四方,口中念念有词。
    程鸣羽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似有形,一团接一团地砸在她的耳朵里。
    无法挣脱束缚的灵气激荡不已,终于又一次穿过了程鸣羽的身体。
    疼痛一分分积累,从她的骨头或者血肉中生成,渐渐才抵达皮肤。程鸣羽失声叫出来: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碎裂,仿佛被金色淬炼成了僵硬的塑像,大大小小的碎末从指尖手臂上飘散出来。
    她大叫,但听不见自己声音。
    她想碰一碰自己的脸,但手脚全都无法动弹。
    金色的气流穿过她的躯体,像穿过一片森林,或者一片水瀑。
    疼痛终于渐渐消失了,但又冷又热的古怪感受从脚底升起来。程鸣羽艰难地低头,忽然发现脚下原本坚硬的石面消失了。她站在一片翻涌不定的金色湖水之上。
    下一刻,她完全落入水中。
    她被金色的液体包围着,一直往下沉落,像跌入无底长渊。
    水淹没她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巴,浸透身体的每一处,她看到了汪洋大海,大海里一处小小的岛屿,一粒橙红色星辰悬在岛屿之上;随后日月穹宇转移,大水淹没岛屿又褪去,土地中生长新的山峦,森林与湖泊,人与兽,纷纷攀附在山峦之上,一年又一年。
    她看到了杏人谷,也看到了留仙台。被雨水淹没的山坡有小兽跃出,它们四蹄轻快,踏过碎裂的红叶,踏过深且厚的积雪,跃进春光里。而太阳月亮一刻不停地轮转,大雨大雪从天而降,看不清形迹的神灵和他们的辇在天顶云层中经过,留下火红的痕迹。
    星辰降落了,化成橙红色的雾,自山巅降落,游走了所有土地之后重新回到顶端。
    从雾之中伸出一双手,热的烫的,捧住了程鸣羽的脸。
    那双手,渐渐没入她的体内。
    程鸣羽听见了哭声,笑声,还有悠长的叹息。她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应春催动芒泽之时,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苍老的,忍着痛似的,像是在呼救,又像是感激。
    她摇摇晃晃,挣脱了所有雾气与水,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芒泽上。
    脚下是坚硬的石面,可石面已经完全透明,在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金色湖泊。
    芒泽不会再熄灭了。它活了过来。
    程鸣羽一下没站稳,仰面躺倒。她的心脏还在扑扑地跳,像是从家里逃出来那天一样,奋力跑过了好几里的山路。
    金色的气流消失了,山顶的雾气愈加稀薄。她看到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远空中满是闪动的碎光。
    那颗最大最亮的橙红色星辰,正悬在凤凰岭之上。
    “不舒服么?”应春弯腰问她。
    “……想吐。”程鸣羽小声说。
    其实她还有点儿想哭。凤凰岭的记忆太多了,她感到压力巨大,开始后悔。
    长桑公子也凑了过来,把脉片刻之后认为程鸣羽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点儿累了,让应春先把她送回留仙台。
    “我这就成山神了?”程鸣羽不太相信,“可我好像什么都还不懂。”
    “我们会慢慢教你的。”长桑公子非常温柔,像是对着自己病人陈述治病方子,“芒泽之中的山神灵力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你现在已经是凤凰岭认可的山神了。”
    程鸣羽坐起身:“我能飞么?”
    长桑公子:“还不能。”
    程鸣羽有些失望。
    “你回去休息吧。”穆笑在一旁说,“应春说你的愿望就是吃饱喝好,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来。”
    程鸣羽顿时精神了,一把抓住应春的手就站起来。穆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又恢复了原先笑眉笑眼的模样。
    “穆笑真奇怪。”程鸣羽和应春坐在留仙台的小楼前,一边看应春驱使她的小精怪打扫小楼一边说。
    回到留仙台时程鸣羽惊讶地发现,原本还在地面上的小楼,不知何时连同它之下的那一片庭院、土地,全都腾空而起。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淌过留仙台上的水道与池塘,从台子两侧落下,跌入山谷里的那片湖泊之中。原先死气沉沉的留仙台,被雾气与水声笼罩着,竟也显出了几分活气。
    小楼前遍栽种玉兰树。应春牵着程鸣羽跃上留仙台后,一棵棵地将所有玉兰树拍过去。
    “我就是这个。”她站在玉兰树下,指着树上瞬间爆出的玉白色花朵笑道,“这花又叫望春或应春,它开的时候,春天也就来了。”
    玉兰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随后又从枝头落下,等落到地面时,已经化为一个个五六寸高的白色小人,仰着小脑袋围在应春身边。它们模样稚嫩,像是小孩儿,背上都负着一朵拳头大小的玉兰花。
    接到应春的命令之后,数以千计的白色小人便奔向留仙台上的那座木质小楼,开始打扫。
    另有十余个小人跑到了程鸣羽身边,各自扯下背上花瓣一片片叠在地上。程鸣羽看着花瓣化作酒壶酒杯,目瞪口呆。
    应春拍拍小人们的脑袋道了一声“乖”。小人们不会说话,却个个发出欢喜的叽喳之声,又抖搂出一片两片玉兰花瓣,围坐在程鸣羽和应春身边为两人扇风。
    程鸣羽被浓烈的花香熏得有些头晕,摇头晃脑半天后才想起跟应春打听穆笑的事情。
    “穆笑是最关心凤凰岭的人了。”
    程鸣羽点头:“看得出来。”
    “他是在凤凰岭上生长的秋枫树,也是在这儿诞生的秋枫树精。”应春晃动手里的白瓷酒杯,杯中酒液无色透明,随她动作荡漾,“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山神所赐。”
    程鸣羽一愣,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己还未知道。
    “上一位山神是怎么死的?”她问应春,“不是说我当上了山神就可以知道么?”
    应春一愣:“谁说的?”
    程鸣羽:“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