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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蒋泽善左手收紧,这一个月来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早就慢慢平静下来了,他知道外面都在传他重病卧床,传他被闻瑕尔挟持。
    事实上,这次的宫变他始料未及,闻瑕尔是他自幼年便教导他, 相比起处处和他作对的温稳,他自然更喜欢这个太傅。闻瑕尔教了很多,尽心尽力,他待他也是敬重有加,十分信任。
    一个月前他在早朝昏倒后,一醒来就被困在了御书房,哪都去不了,闻瑕尔也不虐待他, 帝王该有的尊荣都给了他,只是对他不再自称臣,也不准他离开这个地方。
    闻瑕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他杀伐果断毫不手软,更让他意外的是朝堂大半数官员竟都是他的人。
    他想起这些年他一直不遗余力地打压柳丞相的势力,以为柳丞相才是自己最大的隐患。
    闻瑕尔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皇上还记得这个御书房么,你为了一道温稳根本不知道的圣旨逼死了他。哦,不对,确切来说,温稳最后没死成不过我很欢快地送了他一程。”
    蒋泽善身子发冷,他登基以来顺顺利利,从没经历过眼下的情况,枉他一直勤政爱民,却是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
    “温稳他不知情?”
    那道废太子的圣旨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他怎么可能认不出父皇的字迹,里面的每个字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圣旨是在温稳书房里搜到的。
    他当即处理了接触过圣旨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有没有看过。随即传召了温稳,他咄咄逼人,因为他确实心慌,圣旨是真的,那么他这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一直记得温稳是茶茶的父亲,他不欲多为难,只是想得到一个保证。温稳是当代大儒,最忌讳正统,而他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会不为他所容。只是温稳也别无选择,他已经登基,圣旨不可能大白天下,为了大周的江山,他知道温稳不会说出去。
    那天他太慌乱了,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几乎口不择言,说出了最刻薄的话。
    直到御书房的柱子染上了鲜血他才彻底清醒过来,第一反应让人唤太医,那时候他就知道如果温稳没了,他和茶茶就再无可能了。
    闻瑕尔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蒋泽善脸上丰富的表情,极为大方地告知他,“圣旨是我让人放在温稳书房的。替你找到圣旨的人也是我的人。”
    蒋泽善暗恨,同时也不免心惊,皇室暗卫和宫中禁卫军竟都听他的令。
    “你对父皇做了什么?”
    父皇驾崩前,最后见的人是闻瑕尔。
    大殿里的气氛极其压抑,两人散发的气息都是极冷的,闻瑕尔不急不缓,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先帝啊。也没做什么,就是逼他写了一封废太子书,告诉他如果他不写,那么我会杀尽他所有子嗣。”
    蒋泽善听了,突然有了几分放松,这几年他一直对那道废太子圣旨耿耿于怀,原来父皇是被逼迫的。
    闻瑕尔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迫感十足,“你比你父皇好太多。你父皇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去,不甘怨恨。啧啧,极其精彩呢。”
    “你杀了我父皇?”蒋泽善冷眼看着他。左手成拳,身子都在紧绷,目光直直地盯着闻瑕尔。
    闻瑕尔嘴角微勾,“你父皇病入膏肓是我下的慢性毒药,最后我掐死了他。”最后一句话他说的一字一顿,带着彻骨的冷意。
    蒋泽善站了起来,用着蛮力挥着拳头直接砸了过去。
    闻瑕尔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拳头,轻轻一扭,四周响起了骨头破裂的声音。
    “不自量力。”
    语气嘲讽,不屑,蒋泽善额头冒着汗,很疼,更多的是帝王尊严被冒犯。
    闻瑕尔松了手,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将刚才抓着蒋泽善的那只手擦得干干净净,擦完之后将帕子往面前一扔。
    “脏了我的手。”带着微微的叹息。
    蒋泽善目光阴冷,一只手不自然地下垂着。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善武。
    闻瑕尔似心情极好,“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身心舒畅。你那父皇用了皇室暗卫和禁卫军换了你登基。其实,我本来也是要扶持你登基的。享受了几年的帝王尊荣,获得过民间赞赏的明君,最后要失去皇位。这种感觉如何?”
    蒋泽善脸色惨白,他犹记得太傅温和耐心教导他的样子,他教他帝王之术,教他处理政事。这就是他所谓的恩重如山。
    “你父皇大抵是指望你能扳倒我。可惜啊,不愧是父子,一样的轻信人。这大周的江山,就要毁在你们手上了。”
    闻瑕尔一直面带微笑,一举一动优雅,看起来那么赏心悦目,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底发寒。
    “你到底是谁!”蒋泽善提高了音量。
    他一开始还以为闻瑕尔是想登基为帝,眼下看来这分明是在复仇!
    闻瑕尔幽幽叹了一口气,“皇上,你还不算太蠢。二十年前,若是你父皇存点善心,你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你是南疆人?!”蒋泽善头脑清楚,一听到二十年前就迅速反应过来了。
    闻瑕尔又道,极尽讽刺,“我南疆自古不犯他国。你父皇荒诞无昧竟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药。他活烧南疆万民,生祭我南疆皇室。你们背了一身罪孽,都得偿还的。”
    那年,他十三岁,已经成为国师三年了。那时候,大周传言猛烈,皆传南疆皇室可通天意,祈祷苍天。云昭帝听说之后,派军队攻国。他也以国师之名昭告天下亲自辟谣。
    云昭帝依然不罢休,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有自信,南疆虽是小国却也因着地势易守难攻,不然也不会独立那么多年。
    只是,任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南疆过混进大周的人来,那个人取得了南疆皇上皇后的信任,最后给了南疆致命的一击。
    亡国那一日,他看着南疆万民被云昭帝下令活活烧死,面目痛苦,南疆皇室中人被生祭,几天几夜的大火过后,南疆成了一片废墟。
    他带着怀孕的皇后逃了出去,皇后在路上诞下一女,难产而死,他听着女婴的哭声,朝着南疆的方向跪了下去,留下了第一滴眼泪。
    他的国亡了。
    无人见过南疆这位国师的真面目,他费劲心思用了五年的时间爬上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亲手杀死了那个背负了一身罪孽的帝王。云昭帝死得很痛苦,他笑得舒心。
    之后他扶持太子登基,权威更重。
    云昭帝死了,温稳也死了,这两个罪魁祸首都死了,可是还不够。
    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南疆子民在火里呼喊,他们求他救救他们,可他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
    怎么够呢,南疆万民的血债总要有人继续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