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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那是她家的管家。
    而她爸妈正派头十足的和人握手,交谈着什么,对方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身后是辆简朴的红旗车,但车牌号很惊人,几位全是零和一。
    封楚楚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爸妈没有进去找她了,他俩估计是出来的急,正装外套底下露出真丝家居服的边角,而脚下完全没换,还趿拉着一双拖鞋呢。
    媒体见她出来,顿时更像打了鸡血似的一顿狂拍,他们早等着呢,这场面夸张的像影视剧里摆出来的一样,现在他们想的就不是新闻热度的问题,而是马赛克要打多厚了。
    封楚楚内心第无数次滑过弹幕:为什么要这么夸张……
    第18章
    封楚楚跟着哥哥走到父母身边。
    那位正和他们谈话的中年男人望了过来,和蔼道:“这就是楚楚吧,小时候我还见过呢,长大了。”
    邵平威拍了拍女儿肩膀,“这是张叔叔。”
    封楚楚乖乖喊人:“张叔叔好。”
    男人和气的冲她点头,“没人为难你吧?”
    封楚楚连连摇头,又拉警民鱼水情出来溜,说了一遍今晚自己的经历,也顺带安抚了爸妈。
    张叔叔目光意味不明的打量了封楚楚一会儿,片刻后呵呵笑道:“不错,挺好的姑娘,培养的很好啊。”
    “哪里,野的很,”邵平威摆手道。
    他是老江湖,明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却在想:这个张微也太奇怪了,他根本不是自己请来的,在这门口碰上,交谈一番,居然主动送人情,积极的不像话。
    而在他对面笑眯眯的张微则心想:听老上级的指令跑这一趟,却做了两个人情,值了。
    邵平威扭头道:“楚楚,这趟吓着了吧,跟你哥去车里等。”
    封楚楚的目光在他俩中间一转,然后乖乖点头,跟着邵亦往车那边走。
    此时,各种媒体拍的起劲,原本蹲爱豆的粉丝们也纷纷聚起了手机对准了她。
    封楚楚拿包挡住脸,一边走一边非常无奈的说:“哥,我真没事,爸妈为什么要这副架势。”带保镖意义何在,想闯公堂吗?太扯了点。
    邵亦拦住一个快把镜头杵到他俩脸上的记者,朝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很快过来了。
    他答道:“不然你想被媒体生吞活剥?”
    更何况现在网上负面言论沸反盈天,他们怎么可能还玩低调。
    刻意造势,让人知道封楚楚不好惹,壕气冲天,根本不可能自降身价和一群小明星混在一起,这种做法是最简单粗暴的澄清。
    封楚楚很想捂脸,“我还更希望你给我带个口罩帽子墨镜,咱们从后门溜不就行了,反正没人认识我,这样弄的像个二愣子暴发户,好尴尬。”
    邵亦瞥她一眼,口气严肃起来,“挺直了。”
    他突然的严肃态度让封楚楚一愣。
    邵亦:“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做错了什么要从后门溜?”
    “给我站直了。”
    封楚楚神情一敛,依言站直了,放下了挡脸的包。
    高大的保镖们围上来,挡住了两侧的镜头。
    她在哥哥的护卫下,不紧不慢、脊背挺直的走回了车里。
    邵亦替她关车门,脸上露出一点笑,“这样才对,我们家的人,行得正坐得端,在哪儿都光明正大的。”
    .
    昂贵的限量版迈巴赫内部呈现出低调奢华的乳白色色调,车座采用白色皮革,钢琴烤漆,舒适大气,车内智控香水系统让空气泛着淡淡的木香。
    这都是人民币堆起来的。
    封楚楚从包里翻出手机,解锁以后看到无数条信息,有很多熟人从网上认出了她,纷纷发信或致电来问。
    其中,有四个未接电话来自魏沉刀。
    封楚楚赶紧回拨过去,她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手机边缘,心跳微微加快了,但拨通之后,对方却在通话中。
    夜色下,绿化灌木丛中有无数小飞虫绕着灯柱飞舞着,高大乔木在夜里才散发出淡淡幽香。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树下,面沉如水,握着手机,点头道:“知道了,看见人出来了……嗯,就这样……挂了。”
    就在马路对面,媒体的闪光灯几乎闪成一片,那片光亮足够他看清那头情景,而他自己则在对方的视觉盲区。
    刚好,是一个默默守望的位置。
    挂掉这个电话,手机上多了一个未接电话,是刚才打进来的。
    魏沉刀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目光微微闪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回拨。
    他手插口袋,似乎有些疲惫、又似乎是泄了气似的靠在了树干上,露出些许惆怅的神情,安静的空气里 ,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只听见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他刚拔腿要走,下一秒,明亮到刺眼的车前大灯却忽然被打开,朝着他这边方向闪了闪,又被迅速关闭,就那一两秒功夫,快的好像在拿车灯当手电筒使。
    车门打开,年轻女性从里面飞快的跳下来,快步冲他走来。
    她逆着光,长发在风里飞起,面目轮廓因为光线而模糊,然而眼睛像浸着光似的,比星星更亮。
    魏沉刀微怔,放下了挡在眼睛前面的手,看着来人。
    两人对视片刻,封楚楚率先说:“就知道是你,站这干嘛,还不接电话,你故意的吧你。”
    “……”
    魏沉刀的眸子闪了闪。
    他突然想起,八年前的某天,在一模一样的地方,他见过一模一样的少女。
    时光的洪流飞速倒退,无数记忆的碎片逆向行驶,拼凑成一幅发黄的情景。
    那时的他,棱角更多,颜色更加分明,时常一幅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样子。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蝉鸣此起彼伏,他吊儿郎当的从派出所出来,把大人的教育词当成耳旁风,甚至还恶狠狠的盯着同样是少年的方铭,脸上露出恶意的笑,遥遥的冲他做口型:‘跟你小子没完’。
    那年九九式警服的衬衣还不是浅蓝色,而是灰色,穿灰色制式衬衫的年轻警官从里头匆匆跑出来,拉住他气的扭头要走的父亲,说这孩子天性纯良,但性子太冲了,家里要好好教。
    他父亲对警官真心的劝告很是敷衍,抽了根烟递给他,可能说了句‘多谢’,也可能说了句‘你这个小伙子不错’之类的话,而后便又奔赴他的大好事业了。
    其实那位警官说的很对。
    魏沉刀是一把没有鞘的刀,他聪明绝顶,一切都来的轻而易举,热血质人格,傲慢冲动,加上父亲人品确实欠佳,很难说会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长成社会公害。
    他才十六岁,就领着一帮半大少年下黑手套同学麻袋,这后头什么为女孩争风吃醋的缘由就不提了。
    等进了派出所,他那位上梁不正的亲爹并不教育他打人不对,而是骂他‘闹了事让你老子给你擦屁股,没本事’‘就为个小丫头片子,没出息’。
    ‘没本事’‘没出息’的魏沉刀态度非常强硬,冷冰冰一个‘滚’字送给自己亲爹。
    于是出了派出所以后,他爹果然开着车迅速的滚了,半点目光都不分给他。
    那天下午学校在举行小语种保送考试,全校封闭,而那个家他更是不想回,于是无处可去,蹲在派出所对面的大树下边揪草玩儿。
    先前那位灰衬衫警官也搬了张小板凳过来和他闲聊。
    魏沉刀不耐烦的说要举报他上班旷工。
    他一点不生气,笑呵呵的向魏沉刀卖‘人民警察向前进’、‘人民子弟兵为人民’之类的安利。
    魏沉刀虽然看着桀骜不驯,但毕竟是个能把游戏名改成‘japandog’的愤青少年,所以还真收了脾气,蹲在那儿一直听到了夕阳西下。
    封楚楚就在那个时候出现,背后是金色夕阳,少女穿着蓝白校服,满头大汗,雪白的小脸染着红晕,不住用手给自己扇风。
    她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跑了过来,开口就很凶:“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故意的吧!”
    哦,还有一句,“魏沉刀你为这种事打架进派出所你有病吧!”
    魏沉刀面对警官的时候是叫收了脾气,这会儿则是完全没脾气。
    灰衬衫警官啧啧两声走了。
    刚好空了张小板凳出来,魏沉刀很自觉的递上,并说:“我这和人聊天呢,留点面子行不行。”
    封楚楚小声嘀咕着:“挨骂就挨骂,还聊天……”
    说着,她也没坐下,而是拽着魏沉刀起来,硬是要再进去派出所,她要和警察说清楚前因后果,像魏沉刀这种狗脾气,拿到架他脖子上也不会服半句软,准保把讯问的警察都得罪光了。
    魏沉刀拗不过她,梗着脖子跟着她又进了大门,听她一路甜甜的叔叔伯伯的喊,找着负责他案子的那位警官,告诉人家,是因为方铭的女朋友总使坏对付她,方铭非但不肯帮忙澄清,还说魏沉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所以魏沉刀才气急了动手,他虽然是犯了错,但事出有因,求个宽大处理。
    魏沉刀跟在她身后,又无奈又好笑。
    要什么宽大处理,他压根就不可能被处理。
    那时他们还未出校园,社会经验全无,封楚楚这样自以为勇敢、周全的做法,其实格外笨拙,惹人发笑。
    但那底下闪闪发光的真心和真挚的情谊,又能穿越时光,让他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忍不住反复咀嚼,感受心底蔓开的暖意。
    出了派出所,两人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了下来,放学时间,穿校服背书包的学生陆续路过,魏沉刀这才关心起封楚楚今天的考试,“怎么样,都会吗?”
    封楚楚考的是西语,她虽然为数理化焦头烂额但外语说的很溜,不出意外能进小语种班,保送b大。
    封楚楚却低头喝了口奶茶,没有回答。
    魏沉刀心底一沉,锁紧了眉头,忽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两人沉默着。
    一杯抹茶奶盖,封楚楚只喝上面的部分,练就了精准两分法,魏沉刀看她喝完了,很自觉的把自己那杯递过去,换平时他还会恶劣的说一句‘小心发胖没人要’,但今天没有。
    封楚楚:“第一堂挺简单的,第二堂我不知道,我出来了,但是学校门口打不到车,所以来的晚。”
    事实上,她一路狂奔过来,却看到魏沉刀已经出来了,她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蠢得要命。
    封楚楚假装豁达的笑了笑:“不过也没关系,我就去上托福班,出国好了,我其实不怎么想学西语,我想学文学艺术之类的。”
    魏沉刀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嶙峋暴起,硬生生按住了心头翻滚的情绪,什么话也没说。
    之后高三的一年里,封楚楚有大半时间都在校外,筹备出国,而在校的时候,他们相处如常,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但他们都隐隐约约的知道,似乎就是在那个夏天的午后,他们都失去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