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管平波笑盈盈的道:“闻得礼部尚书郑志广之长孙女贤德恭谨、才貌双全,圣上以为何?”
窦宏朗猛的看向管平波,良久,终是缓缓道:“依你。”
第246章 陈疴
第43章 陈疴
管平波看着窦宏朗神色变幻,笑容一敛。
郑志广如此拍马, 满朝竟无替皇帝出头之辈, 除却“庄”字贴切, 众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外, 还有贯穿了整个帝制时代的君臣博弈。
管平波瞬间明白了为何史上皇帝的谥号多算公正了, 并非朝臣多么的耿直,而是通常在权力交接的时候,他们会欺负新皇帝。
尤其是窦宏朗不见长才, 对她提议郑氏女入宫无能为力,自然也无法控制朝臣。
逼迫了窦宏朗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她才入窦家做小老婆时, 窦宏朗就不是她的对手,何况眼下。
只是窦宏朗情形让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将来——在有咸临的前提下, 甘临是否能够顺利接班。
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 在择选继承人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太平公主, 同时太平公主亦从来没想过能做女皇。
唐朝想做“皇太女”的另有其人, 且没有成功。
换言之,在华夏大地上, 众人不是不能接受对某个女人臣服。
就如武则天, 她为李家妇,生的李家子, 再怎么闹腾,都是李家家务。
退一万步讲, 武家果真能有继承人,她也是相当于守灶女的存在,成为家主的过度。
纵观历史,“守灶女”与“当家太太”并不少见,日本古时众多女皇、后世韩国的朴槿惠、美国的希拉里便是明证。
她们并不能代表男女平等了,而是她们的家族这一代里没有更优秀的男丁,暂由家族里优秀的女性来担大任,最终权力依然会回到下一代男性当家手中。
说到底,只是暂时迫于局势的妥协。
武则天的篡位,毕竟只是上层的变动。
但如果甘临为太子,则是整个制度上的变更。
从天家起,民间是否也可以有女族长?甘临作为太子,她必然有妻有妾,那么女公侯女官员是否也能在后院养上一群?嫡长的继承制度是否会崩溃?以父系为根基的宗法制度,如何续存?这些都是管平波将来要面对的质疑。
其间的斗争与博弈,比窦宏朗现在面临的要残酷的多的多。
管平波当然可以选择再生个儿子,然而她却不甘心。
如果说将来生的儿子果然比甘临优秀就罢了,技不如人,想是甘临也不得不服。
可是能力相当,甚至儿子略逊一筹的情况下,只因为甘临身为女性,就得退让,这种价值观是管平波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如果她认同男尊女卑,就不会踏上战场;如果她屈服于三纲五常,就不会想做女皇。
想到此处,管平波的内心越发坚毅,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想要就去做,哪怕失败,不过一死罢了。
管平波在沉思,窦宏朗亦没说话。
从年初窦元福被杀起,窦向东就有意让他参详政务。
至窦向东中风,朝中大事尽数落到了他的肩头。
然而,窦向东活着的时候,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做,朝中也无人敢公然站队。
窦宏朗闭了闭眼,这就是他目前绝无可能有的威望。
广纳后宫,是窦向东早先就替他做好的决定,改元之后的确得选上一批女人充盈后宫。
可管平波的“投桃报李”未免太嚣张,她与郑志广有来有往,全然不把新皇放在眼里。
窦宏朗数次在管平波手里吃亏,倒也有些习惯,只把郑志广恨了个死。
好半晌,回过神来,假笑道:“不曾想你竟看上了他长孙,我原想着跟他结儿女亲家呢。”
管平波笑道:“咸临年幼,说亲还早了点。”
窦宏朗顺嘴道:“咸临是小,甘临却不小了,你心里可有主意?”
管平波道:“没有,甘临是公主,凭她自己想要哪样的便要哪样的,实在过不下去了,休了便是。”
窦宏朗:“……”哪有女人休夫的!公主也不行啊!弄死都比休夫强好么!
管平波却是心念一动,同是皇家人,公主比皇子的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表面上来说,弄不好公主的俸禄更多、府邸更广,也与皇子皇孙讲究长幼有序。
可真到了实际,权力却还不如王妃。
王妃是自己人,子子孙孙受供养;公主为外命妇,不用到不值钱的第三代,其子见了表兄弟,就得磕头行礼。
在婚姻上更是,汉唐的公主尚可以养个面首什么的,后来的公主,便是任性如陈朝端悫,也是绝不敢公然出轨的,更遑论休夫。
而有时候话语权的争夺,就从微小的细节开始。
管平波很是认真的想,怎样才能把“公主可休夫”这等“大逆不道”的观念传达出去呢?
就在此时,一个內侍疾步走进殿中,磕头道:“回禀圣上、娘娘,才受厘殿的宫女来报,长公主有恙,请娘娘赐太医。”
管平波怔了怔,忙道:“去太医院请个得力的人。”
又对窦宏朗道,“我去瞧瞧。”
窦宏朗知她姑嫂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这等小事乐的做个好哥哥,遂道:“同去。”
于是夫妻二人皆急急往受厘殿走。
太极宫占地颇小,不多时便到了地头。
才进正殿,便听见里头咳嗽不止。
管平波抬手阻了窦宏朗道:“看来不是小恙,是病了。
圣上且回,省的过了病气。
我去瞧了也是一样的。”
规矩如此,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能得皇帝亲自探视,窦宏朗能走到受厘殿,已是很给面子了。
几个大太监也跟着劝了几句,窦宏朗从善如流的走了。
管平波方才冲进内室,一叠声的问:“这是怎么了?”
陆观颐咳的说不出话来,受厘殿大太监范元良小心翼翼的回道:“灵前太冷,殿下着了凉。”
管平波走到床前,命人抱了几个大迎枕垫在床头,扶着陆观颐坐了起来,柔声道:“咳的厉害了时别躺着,坐着能缓解些。”
陆观颐浑身无力,软软的靠在迎枕中,苦笑道:“我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管平波安慰道:“胡说什么?搬家何等大事,你连轴转了大半年,且舟车劳顿了个把月,还不待休养,又遇哭灵。
你不比得我们习武之人,生病不奇怪。
圣上那处我去说一声,后头的哭灵你就别去了。”
哭灵是个体力活,灵前又冷,陆观颐不独容易着凉,旧年的风湿只怕已经复发了。
管平波把不大熟悉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只余下陆观颐自带来的心腹时,才道:“我知道你是个周全的性子,可是宫里既是我当家,你何必滴水不漏至此?”
陆观颐有气无力的道:“毕竟是大行皇帝,不好太马虎。”
管平波低声嗤笑道:“待几十年后我大行了,你再哭死在灵前。
对着别人家的皇帝,你折腾个什么劲儿,浪费感情。”
陆观颐被逗笑了,点了点管平波的额头,道:“罢了,我早就是个病美人,哪年入冬不病上两场,你少操心。
只是我在宫中住着虽体面,到底不便,待大行皇帝七七后,还是搬出宫住吧。”
管平波点点头道:“何止搬出宫,我正想告诉你,还没来得及。
既是中枢搬到了应天,第一军便为中军了。
我们且得在应天呆好些年,故中军营地里正正经经盖了好些屋舍厂房,自然有你我二人的居所。
今时不同往日,条件比北矿营里好的多。
不说别的,营里四处都是沼气灯,连屋内都有,以后我们夜里再不用点蜡烛油灯。
再则,我弄了沼气与煤的双用锅炉,造了土暖气,比火盆更暖和且不上火,舒服着呢。
你要不爱在宫里呆,我就送你去营里养病。”
陆观颐摇摇头道:“宫里有地龙,尚算暖和。
我去营里住着,就难见你了。”
管平波笑道:“办完丧事,我也是日日要去军营的。”
陆观颐怔了怔:“宫里怎么办?”
管平波道:“改元后选妃子,随便挑几个出来管宫务即可。
贺赖乌孤是被我们打回了海右郡,可他并没消停,这半年来有事没事的往吴郡北部骚扰,我们的驻军打不过他,大片土地被蚕食,百姓更是被掳掠无数。
如今吴郡北面都快成无人区了。
我要去练兵,姓窦的岂敢阻拦?他要不要江山了?”
陆观颐叹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姜戎撵回草原?”
管平波道:“早晚的事,不着急。”
说话间,太医院左院判姚春林携大方脉御医钟青名、医士方墨进来探诊。
太医院中,官职最高为正五品院正,但院正通常是在行政管理上见长,医术未必如手下,左右院判亦是更会当官些,故而特特带了医术高明的钟青名来。
至于方墨,纯粹是来见习的。
姚春林和钟青名分别探了脉,就在一旁细细商议药方。
陆观颐笑问方墨:“你怎么混进太医院了?”
管平波道:“我丢进去的。
既然想学医,便好生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