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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节

      第323章 海盗7月30日第一更
    第120章 120海盗
    城外不起眼的小酒馆内,青衣男子悠然饮茶。他身材欣长, 面如冠玉。乍看像个世家公子, 唯有流转的眸光偶尔漏出些许锋芒。坐在他对面的老者, 则风流儒雅、器宇轩昂。二人在座, 把原本破败的小酒馆, 硬生生衬出了一派富丽堂皇。
    此二人正是海上四霸之一黄沙会首领陈廷杰与当朝首辅林望舒。陈廷杰年方三十,家中世代为匪。当年其父与青红会火并时战亡,他即位时堪堪二十, 却是老辣狠戾,不独会内无人不服, 其余几个帮派试探数次, 皆未占得多少便宜,只得认了这位年轻的新同行。此刻, 他摆弄着茶具, 温和惬意的道:“今日阁老莅临,舍下蓬荜生辉。奈何刚历战乱, 库存被朝廷一扫而空, 只得以茶代酒,望阁老莫怪。”
    问民间买酒犒赏三军之事还是林望舒亲自下的令。身在内阁, 需处处避方坚之锋芒, 但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从首辅任上熬到告老,与被以尸位素餐撤职查办, 是截然不同的下场。连连战乱,粮食稀缺, 楚朝时就已下禁酒令,民间虽有私酿,奈何酒价节节攀高,食不果腹的百姓再不敢肖想,林家这等大族又要做个样子,销量便渐渐没了。此处乃黄沙会私酿酒坊的中转处,前日因朝廷政令,把大部分酒都转移去了海岛上,只拿了几坛子糊弄朝廷。林望舒知道,以黄沙会的实力,不至于拿不出酒来待客,不过是装样子罢了。
    横竖林望舒不是来吃酒的,笑着端起茶杯,敬了敬陈廷杰,而后一饮而尽,亮了杯底,果真拿茶当酒。
    陈廷杰拊掌叫好:“阁老好生洒脱。”
    林望舒道:“过奖!比不得陈一哥雄霸东海之气魄。”海上称谓与陆地不同,不讲究大当家二当家,论资排辈,叫的是几哥几嫂。现梅花会的头目,便是丈夫死了后执掌大权,江湖人称秦一嫂,亦是个女中豪杰。
    陈廷杰笑道:“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看着热闹,实则败絮其中。
    林望舒道:“谦虚了。
    陈廷杰笑与林望舒寒暄了几轮,才道:“晚辈请教阁老,不知前日所托之事……”
    林望舒道:“姜戎将将退兵,陛下心系江南土改与吴北戍边,暂无暇他顾。不过,我探其口风,倒不甚反对的模样。”
    陈廷杰心念一动:“我想见见她,阁老可否引荐?”
    林望舒愕然:“见她?”
    陈廷杰笑道:“她草莽出身,不至于才登基就忘本了吧?”
    林望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匪类就是匪类,装的再像个人,三两句便露了原形,张狂跋扈起来。
    、
    陈廷杰执壶,往林望舒的杯中续了回水,轻快的道:“我觉得我与陛下定然有话聊。”
    林望舒腹诽,都是土匪,可不是有话聊么?
    陈廷杰与林家合作多年,多少知道林望舒的脾性,文人孤高自诩不是甚新鲜事。譬如双方交往,林望舒是绝不肯折节下交的,都是通过长随传话。若非管平波土改太狠,只怕他们终生都难面对面。也由此可见,林家的家计,艰难到了何等地步。
    不理会林望舒的忽然沉默,陈廷杰自顾自的说道:“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你不必替她考虑。帮我传个话,见不见,都由她说了算。”
    林望舒抬了抬眼皮:“你我相交甚久,座谈无妨。她对你全然不知,岂肯大意?以我对她的了解,传话可以,却是近期难为。在孔将军回来之前,她不会见你。”
    陈廷杰摸着杯沿道:“孔将军?是贵朝那位异族郡王吧?怎么?堂堂皇帝,会见生人,怕男人吃醋?”
    林望舒道:“不,孔将军功夫了得,你但有不轨,他能当场击杀。”
    陈廷杰:“……”
    林望舒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否则难当几朝元老。为家族长远计,他是真心想与陈廷杰保持联系的。这世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则寸步难行。田产尽数充公,不靠着商贸,林家必然没落。是以,他掏心掏肺的道:“一哥纵横东海,陆地上有生意不过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也不碍着什么。我却不同,族里几百口子人等米下锅,比你着急百倍。然此事却由不得我,陛下登基时日尚短,现是她烧三把火的时候。江南土改是其一,姜戎围城是其二,吴北戍边是其三。事有轻重缓急,她打仗不靠海贸,便是不嫌钱多,也无空顾及。而今之计,我们唯有等。”
    陈廷杰目光闪了闪:“我们不能自己做?”
    林望舒苦笑:“你是行家,知道水越混越好摸鱼。但这位陛下,最是个条理分明的人。你可以派人上岸走走,她的管理,是细分到村的。换言之,里长都是委派。通常由伤病退役的军人担任,如果军人不够,便公开招考村长。村长选拔与科举类似,采用地区选拔,异地当官。考试内容侧重算数与农学,我们先前学的经史子集统统无用。乡间的秀才极难考上,今岁第一轮选拔,几乎都是虎贲军治下的学堂里的学生出了头。实在当地无才子,宁选不识字的机灵农民,也不要识字但不会下地的人。她把原先没资格当官的人扶上去了,那些得了好的人,谁肯下来?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人心不古?在乡间都成了笑话。这等手段,你我想暗度陈仓,恐怕是痴人说梦。”
    陈廷杰道:“我们贩的物事,与百姓何干?”
    林望舒摇头道:“卖的东西与百姓无干,买的东西呢?船不走空,你卸了货,难道不要装生丝与瓷器?这些往哪处去收?与其一站站打点,不如过了明路。明路走不通了,再算。
    陈廷杰放下茶碗叹道:“竟是不如青红会,专做北边的生意了。
    林望舒笑道:“青红会不如你,北边干不过南边,你率先上岸,他们将来敢不奉你为主?
    能与海盗做生意的左右是江南有数的几家子,江南郡的豪强被连根拔起,佃农匠人都跑了个没影,哪里还做的起生意。对陈廷杰而言,林望舒都已无利用价值。只他暂留在朝中,能牵线搭桥而已。找上林望舒,目的就在于跟管平波直接谈。他来往海上,见识过不少异族风情,皇家直接与海盗交易的比比皆是,既蛮夷能?华夏为何不能?林望舒的话倒是正和他心意。他们这等生意,自然是找最大的那家才最便利。于是点点头,露出个诚挚的笑:“如此,有劳阁老。”
    林望舒道:“不客气。城中认得我的人不少,我不便久留。陛下难见,我且探探方阁老的口风。他乃陛下心腹,说通了他,后头自然顺了。”
    陈廷杰拱手:“多谢!
    林望舒颔首,道了声告辞,便匆匆消失在酒馆中。
    二人会面不久,便至端午。韦高义的援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江南,与白莲汇合。此时布日古德都快回炎朝京都了,韦高义什么都捞不着。管平波令他原地修整,并全力配合白莲土改。
    有了韦高义的正规军加入,暴力拆迁的进度一日千里。虎贲军打了这么多地方,江南的反抗最为激烈。只在正规军面前,犹如螳臂当车耳。
    五月十五日,江南郡再接圣旨,虎贲军编制又迎来了新的调整。
    京师成立都督府,统管三军,都督为孔彰,平级稽查、镇抚、后勤、参谋不变。中军改禁军,韦高义任京卫指挥使。彭景天、孙继祥从游击升为参将;莫日根职位未变,爵位升至安平侯。中军稽查司长张英调入中枢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原中军游击施同济调任金吾卫指挥使。原管平波的亲卫斐光济等升任禁军游击。
    地方也随之变革。将军称号古已有之,听着十分威武。然正是因为太过威武人人想要,到后期便形成了杂牌将军满地走的情况。虽然管平波从后世而来,始终觉得将军狂酷帅霸吊炸天,但她得考虑时下人的心情与认知,各郡长官入乡随俗的继承了陈朝制度,改为都指挥使。梁朝旧日七郡加之新并入的黔安与即将纳入版图的巴蜀,总计九郡。于是暂未打下的巴蜀由李乐安任都指挥使,苍梧、岭西仅变更称呼,依旧由李恩会、王海龙管辖;出击江淮的周文耀顺势接管,石茂勋调入浔阳,杨松接替韦高义统管岭东。暂未平复的江南由盐井时代便入营,且此番战役表现卓越的侯勇担任都指挥使。
    朝堂变化不大,阁臣苗博见告老,白莲以户部侍郎之职补入内阁。皇帝都换女人做了,内阁里出现个把女人都不叫事。白莲的处事能力虎贲军上下尚算服气,至于文臣?梁朝文臣基本没有话语权,犯不着搭理。
    六月中旬,巴蜀自封的平西将军秦玉龙投降,到底是富庶之地,甘临很给面子的上书替他请封侯爵,只是作为降将,该侯爵也就是领领俸禄了,想似同僚们那般有权势是不可能的。
    七月初,黔安全境土改完毕,巴蜀土改启动。甘临于黔安边境接旨,管平波命她立刻回京。火速交接完手头工作,七月初九,甘临携随从并军医方墨乘船返京。
    第324章 储君7月30日第二更
    第121章 121太子
    甘临抵达应天时, 已近中秋。校花的全能保安宫里张灯结彩,看起来十分热闹,但甘临敏锐的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感。定了定神, 带着随从, 目不斜视的穿过宣右门,就见前方有个穿着大红织金曳撒的半大孩子朝她飞奔而来。能在皇宫横冲直撞的, 除了咸临再无他人。
    甘临气沉丹田, 定住下盘, 果然, 冲过来的咸临并未减速, 而是直接扑到了她身上:“大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甘临稳稳抱住弟弟的腰,切换成了欣喜的表情:“长高了。”
    咸临从姐姐身上滑下来,笑道:“再过几年,姐姐就抱不动我啦。”
    甘临忍不住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多大了,只知道瞎胡闹!”
    咸临垮着脸道:“妈妈都把我扫地出门了,我除了胡闹,还能作甚?”
    甘临好笑的道:“难道你方才竟是在楚王府大呼小叫?”
    咸临郁闷的拉起姐姐的手,诉说着被出继后的委屈。然则, 他作为管平波立起的招牌, 宫内外谁敢慢待了他?往日有窦怀望压在上头, 宫中尚有派系, 次后窦宏朗身死、窦怀望被圈、甘临出门在外,朝堂内外,哪个不想方设法的讨小祖宗欢喜?日子不知道几多逍遥, 只他小孩子家家的,不惯罢了。
    甘临回握住弟弟的手,问道:“妈妈还好?”
    咸临抱怨道:“妈妈要生了,身边围的满满当当的人,烦!”
    甘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弟弟聊着家常。不多时,姐弟两个便走到了后宫。甘临出门时,尚是皇后之女,随母亲居于坤宁宫。而今依旧是公主,皇帝由父亲变成了母亲,住所居然没变。咸临原也有个房间在此,然布日古德来袭时,他奉楚王太妃入宫避祸,才搬去了别的宫苑。
    宫女太监们拥上前来伺候,甘临打发走咸临,快速的梳洗换衣。她常居军中,全无寻常公主的舒缓从容。三两下收拾干净,往福宁宫去请安。
    管平波即将临盆,精神有些不济,歪在榻上看折子。榻边好几个人,当中的老妇哭的稀里哗啦,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被范元良引进门的甘临见此情景不由怔住,这些……是谁?
    管平波抬眼看到甘临,立刻笑的眉眼弯弯:“回来了?黑瘦了许多,看来在军中吃苦了。”
    甘临在厅中立定,她久出未归,对母亲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行到榻前,关切的问:“妈妈怀相可好?”
    管平波笑道:“年纪大些,不如怀你那会子轻松。”又转头对鼻涕未干的老妇道,“你们闹着要见我,现见到了,然后呢?就同我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老妇正是管奶奶,前次被青皮吓的不轻,幸而方坚派人照拂,才得以在乱象中保全。待她察觉管平波对他们并没有全然放任不理,立即使出胡搅蛮缠大法,对着去她家帮忙的金吾卫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见管平波。金吾卫无法,只得上报。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月,管平波才腾出空来见人。祖孙十几年未见,彼此都变了模样。尤其是管平波,久居上位,气度今非昔比。若非明知身份,只在路上遇见,管家人当真认不出自家亲骨肉了。
    被管平波不咸不淡的噎了一句,管奶奶吸吸鼻子,哭诉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要记仇记一世不成?没有我们把你嫁窦家,你也当不了皇帝!”
    管奶奶竟翻起了旧账,身后的儿孙都快吓尿了!虽是真话,您老也别直说出来啊!
    管平波眼皮都不抬:“然后呢?”
    管奶奶哭了半日,管平波无动于衷;豁出去戳肺管子,管平波还是无动于衷,管奶奶没辙了,吧嗒吧嗒的掉泪道:“你到底要怎样嘛!”
    管平波的视线跳过管奶奶,落在了管大伯身上。管大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低了头。管平波嗤笑:“怂成这样,出去说是我管平波的亲伯父,人家信吗?”
    管大伯没敢答话。
    管平波道:“十几年来,多少天灾人祸。没有我的庇佑,你们早死在不知哪处逃荒的路上了。你们家遭青皮打劫,是我皇帝没做好,眼皮子底下都没收拾干净。看在我父亲的份上,赔你们二十两金子,如何?”
    管家上下:“……”
    管平波道:“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亲爹死了,热孝里就卖出去做养女的,户籍都改了,更与本家无干。你们缠着我,是哪门子道理!”
    管奶奶不服道:“先前老窦家都认我们做亲家的!”
    “哦,”管平波淡定的道,“那你找认你的那个说话。”
    管奶奶扯着嗓门道:“人都死了,我怎么找啊!”
    甘临在旁边听的捏了把汗,好久没人敢在管平波跟前大呼小叫了,顿觉的老太太绝对是她妈的亲奶奶,够彪悍!
    管平波没接茬,而是道:“称了金子就走,以后别闹着要见我,我没空见也不想见。你们好好卖豆腐,我的招牌借给你们打,不收钱。”
    管奶奶跺着脚道:“你好小气!”
    “对啊!”管平波认真的道,“我本来就很小气,你又不是今天才晓得。”
    管奶奶气结:“人家当了皇帝,奶奶都是皇太后!”
    管平波指着甘临道:“她奶奶追封的皇太后,我没废。你是我奶奶吗?你说是就是?户籍黄册拿来我瞧瞧?”
    管奶奶赌气道:“没有!逃难的时候丢了。”
    管平波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了张纸,念道:“今日有女管大妹,卖与城中窦家做养女,人钱两清,从此再不相干。中人:刘老三。”
    甘临没憋住好奇,探头看去,一张纸上错了六个字,日期落款都没有,只有个红彤彤的手印,这种契约也能行!?
    管平波把起了毛边的纸递给甘临:“没见过吧?拿去玩吧。”
    甘临:“……”
    管奶奶进门就哭了半日,到底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听管平波念了当年的卖身契后,蔫蔫的道:“我听说你连皇后的奶奶都管,就不管我们。他们都不信我是你奶奶。”
    此言取悦了管平波,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很好,孔皇后在民间的认可度挺高的嘛!独自乐了半日,没兴趣再跟管家人歪缠,遂道:“我老子是个讲忠孝节义的,故,我不会让你们饿死。但我是个翻脸无情的,你们莫闹的我生脾气。我杀的人,堆起来比刘家坳的山还高;老倌惹我不高兴了,说宰就宰……”管平波瞥了眼一群亲戚,成功把人恐吓出了白毛汗,才慢条斯理的道,“砍了你们全家当下酒菜,你们猜猜我做不做的出来?”
    此言杀气漫天,管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
    管平波一挥手:“去吧,我不爱吃臭豆腐,但我祝你们生意兴隆。”
    管大伯忙不迭的站起,搀起老娘就跑。管平波满意的点头,这样很好嘛!本就恩断义绝,何必强行再续呢?世间几户人家能混个铁定不饿死?她觉得,自己真厚道。
    甘临看着管平波,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流氓,不因地位而变迁,不因立场而转化,确实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妈。
    久别的疏离感散去,甘临顽皮的伸手摸了摸管平波的肚子:“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管平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想要什么?”
    甘临笑笑:“都好。”
    管平波又问:“你可知我着急召回你,意欲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