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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落针可闻,只能够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原惜白按住了那面铜镜,葡萄藤纹紧紧地印入了他的掌心,像是骤然惊醒一般,他抬起了头。
    李应对上了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瞳中,不见恐慌、不见害怕、不见畏惧,就好像出现这样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不能够使得他动摇一点点。
    那双眼睛前所未有的镇定:“那么,看录像吧。”
    .
    枝白路的这栋别墅中,从一楼到三楼,从客厅到卧室,到处都安装满了摄像头。
    那是前段时间,原惜白不顾众人的反对,力排众议指使李应安装的,为了防止他的精神状态出问题,李应跟闻迎商量后,没有办法给他弄上了,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原惜白最初的时候天天盯着监控屏幕,后来大概是失望了,厌倦了,终于不再去管这些摄像头。
    李应当时猜测着他是见不到自己想要见得人,心里又觉得这装起来纯粹是给他一个心理安慰,倒也没有说什么。
    眼下两人再度回到了监控室,李应找出来了属于大门口的那一个,又调出来了那一段录像。
    电子屏幕上,一片黑黢黢的。
    光线很暗,非常的暗,就这样看过去,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铜镜的轮廓。
    大多数时候,门厅的灯都没有被打开,一般来说,就算是开灯,也只会开客厅的灯,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很正常。
    李应看着那段录像,觉得有些麻烦:“可能还要技术处理一下。”
    原惜白轻声说:“不需要那么费事儿,直接提高亮度吧。”
    李应“嗯”了声,开始对着录像进行操作,他调出来了剪辑软件,将这一段录像的亮度提高。在这样的处理之下,整个画面看上去,都有一些失真,明亮到近乎于吊诡。
    朱砂的颜色显得极其之鲜浓,就那样直直的撞入两个人的视网膜。
    摄像头能够保存的录像最早都只能够到半个月之前,再早却是已经被覆盖,已经没有了,李应也只能够把这半个月的录像调出来。
    屏幕上现出来了铜镜被挂上去时候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满满都是一面的朱砂,被涂的没有漏下一星半点儿。
    那是李应亲手操持的,可是此刻见了,他心里却,没有什么高兴的。
    原惜白说:“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
    铜镜悬挂在那里,偶尔会拍摄到微微晃动的画面,那实在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因为镜头里什么别的东西都不会出现。
    李应调快了时间的进度,他采取了十六倍速,就这样看过去,依旧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产生。
    他看向了原惜白,原惜白却盯着电子屏幕,一眨也不眨。
    那肯定是会出现变化的,不可能就这样一成不变下去,否则,铜镜背面的朱砂上,不会被人划出那样一个求救的标记。
    偶尔会有灯光亮起,于是,屏幕上的画面就显得更加的刺眼,灼烈的白光几乎要烧穿人的视网膜。
    李应百无聊赖,说:“原哥,可能真的是有人搞得恶作剧”
    “嘘”
    原惜白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静,就在那一刻,铜镜上终于出现了某种变化。
    那如止水湖面一般的朱砂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半空之中,铜镜悬挂,那一道划痕就那样凭空出现,越来越深。
    李应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连言语都忘了。
    平滑的朱砂表面被刻下了一道印记,尔后,更高一点的地方,缓缓出现了一个小坑,那一片的朱砂被诡异的挖去了,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双手,不住的抠挖、不住的摩擦。
    蛇形的字母痕迹正在缓缓地成型,如果按照眼下来看,这个位置,在朱砂的靠左边一点,会出现的,正是一个字母“s”。
    但是过去了一段时间之后,朱砂上的变化就停了下来,又像一开始那样,复归于不动。
    过得片刻,又缓缓地磨了起来,这一次,时间格外的长,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歪歪斜斜的,差不多可以看出字母的轮廓。
    李应干涩的说:“原哥,好像停住了。”
    原惜白看着刺眼的画面,突然问道:“从出现变化到结束,是什么时间!”
    李应忙匆匆的拉回了进度条,对比了一瞬:“出现变化是在中午十二点三十二,停止在下午十五点四十七再出现变化,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到早上八点四十九。”
    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
    李应拉回了进度条,按照十六倍的速度继续放,在等待过一个白天后,从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开始,铜镜背后的朱砂再度出现变化,这一次,依旧是持续到了早上,八点三十二之后,铜镜又一次恢复了静止。
    而下一次,再下一次
    原惜白的手边搁了一张白纸,那上面,他用笔记录下来了每一次变化出现的起始段,那些时间短,除却第一天,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
    不,更加准确的说,第一天也同样具有这个特征,只不过那天朱砂被划掉的时间特别长,远远超出了之后几天。
    “晚上”原惜白喃喃道,“出现变化的时候,都是在晚上。”
    李应目光扫向了那张他记录着时间的纸片,发现确然是这个样子。
    只有第一天的下午,属于白天的时间,铜镜后的朱砂出现了变化,而在那之后,几乎全部都固定在了夜晚这个时候,从头一天深夜,到第二天早上。
    从细细的、蛇形一般的痕迹,到变得越来越清晰。
    从厚厚的、凝固住了的大片朱砂,到出现一道道磨痕,铜镜的背面通过被磨掉了的朱砂露了出来,组成了三个字母。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标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终于直到某一天,停住了。
    铜镜上的朱砂,再没有一点变化。
    就像那双无形的手已经停工,就像他已经放弃了再继续进行下去。
    原惜白的眼神久久的停滞在画面上。
    “晚上为什么都会是晚上呢,原哥。”
    那个问句如同惊醒了凝滞的思绪,原惜白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桌上的纸页,抓住了一道道深浅褶皱。
    他看着画面,再低下了头来,看着手中的这面铜镜,看着那上面被磨损出来了的、朱砂的印迹。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说不出的干涩:“大概是因为晚上,更适合他行动吧。”
    李应奇道:“为什么要晚上才更适合行动,难道不是白天——”
    剩下的话语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双手扼断。
    他看着原惜白,颤声道:“因为晚上没有太阳,阴气更重,是吗?”
    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面已经不知道是装着什么感觉。
    .
    疑点被一丝丝翻出了脑海。
    他不喜欢医院。
    他见不得阳光。
    他只能够出现在晚上。
    那所有的所有都指向了一个猜测。
    原惜白忽然道:“车祸的录像呢?”
    李应说:“原哥,你不是都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吗,怎么还要看啊?!”
    原惜白语调极缓,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拿给我。”
    录像带再次被放出来,原惜白怔怔的看着那个画面。
    李应站在一旁,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的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堪称惊骇的猜想,以前他从来都不相信,但是这个时候在铜镜上已经出现了那样诡异的变化后,由不得他再不相信。
    李应稳了稳心神,咽了一口唾沫:“原哥,你是在看辛先生吗?”
    原惜白不曾投给他半点目光,却点了点头。
    那就是这个样子了,没有错了。
    此刻,电子屏幕上,根本除了悬浮在空中、被诡异抱出来的原惜白,什么都没有。
    而另一侧的画面中,调到了最快的速度,刺目的录像里,铜镜上的朱砂,正在一遍又一遍的被磨损着。划痕一次又一次出现,在缓慢的成型,化作了三个字母,当一切归零后,又再一次开始。
    空气中一阵几乎于压抑的沉默,原惜白怔怔的看着画面,如同失了语言的泥雕木塑。
    他看着那迥异的两张画面,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那样的用力,直到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嘴唇缓缓渗出来。
    李应一愣,道:“原哥,你别这样”
    原惜白却低下了头,捏着那面铜镜,手指划过了标记,连声音都发着颤:“他在求救,他在向我求救”
    五天,整整五天,几乎每一个黑夜,都耗在了那上面。
    “那个时间是每个晚上,我去睡眠的时间!”
    每一个夜晚,几乎是不眠不休。
    他是花费了多少的时间,多少的力气,耗费了多少的功夫,才在这面铜镜上,无比艰难的终于刻下求救的语言。
    原惜白自己试了试,他的指甲,只能够在上面划下极轻的痕迹,想要将整个朱砂都洞穿恐怕一双手都得烂掉。
    可惜啊
    一想起自己这么多天来忽视掉、漠视掉的日子,原惜白就胸口发堵,沉闷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
    那个时候,他以为镜子里可以照出他想要见到的人。
    是这样的想的,也是这样期待的,于是在长久的等待后,发现期望落空之后,他就将镜子抛到了脑后。
    仍然是挂在门厅里,可是,或许是害怕再次失望,或许是害怕遭受打击,于是下意识的,不再投注过去注意力。
    那面铜镜,悬挂在那样明显的地方,却被他就这样忽视了过去。
    五天,整整五天!
    倘若稍稍早一点,倘若他每天都会去检查这面铜镜,那是不是,早早地就能够发现,那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向着他求救。
    可惜,他刻意忘记了啊,他故意逃避了啊
    在他遗忘的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辛幼宁只能这样艰难的在铜镜后的朱砂上,刻下如此的标记。
    然后,日复一日,等待着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