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他眼中喜色一闪即逝,小心而仔细地将这一片神魂送入那个孕妇体内那一个尚在孕育中的胎儿,再打量了好一阵,这才冷了面色,冰寒的目光团团扫过那些天魔童子们,又是冷哼一声,才闭目入神,专心修补他分裂了大半的神魂。
除了那一个还在母胎中沉睡,借助母胎中独有的先天之气补全自身的神魂之外,也就只有天魔童子自己清楚,那一个神魂和此时陷在景浩界的皇甫成不同。
他有着天魔童子所有的记忆。无论是穿越前那短短二十余年的上一辈子,还是穿越后这长达数千年数万年的这一辈子,包括那些美好的、不堪的,所有的记忆,那个神魂都有。
除了天魔童子这一身修为那个神魂没有之外,他和天魔童子一般无二。那个神魂比天魔童子更好的是,他不会有天魔童子的心魔。因为所有的心魔,都被天魔童子缩在了他现如今的这个天魔身里。
他会是干净而纯粹的他。
天魔童子哪怕痛得近乎痉挛,处于定境中的他仍然是笑着的。
哪怕他维持现如今修为层次也是艰难,哪怕他日后再无修为精进的可能,付出这般代价的天魔童子仍然觉得值得。
天魔童子睁开眼睛,再度看了一眼下方的景浩界,才又闭上眼睛来。
如果说一开始净涪的诞生和出现就是景浩界天道为了应对他而做出的安排,那时候的天魔童子还有些模糊的话,那么现在的天魔童子再看净涪,已经没有了早先那种恨不能将净涪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此时再去看净涪,更添了几分敬服和希冀。
从净涪这短短二十年里走过来的路,天魔童子看到了另一种归家的方法。
这个世界起自盘古开辟的洪荒。自盘古开天以来至今无数元会,天地间共出八尊圣人。
这八尊圣人站立在世界的顶峰,神通广大,要将他送回地球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这些圣人中,除了佛教那两位圣人之外,谁又会愿意出手帮他?
天魔童子蹉跎无数年月,无数次徘徊在佛门圣地之外却不得入,更别说要去求请佛门的那两位圣人。这么多年时间下来,天魔童子也仅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碰见佛门的准提圣人。可哪怕他苦苦求请,准提圣人也只是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就在他将要绝望的时候,他发现了景浩界,看见了景浩界里正在突破的皇甫成和不远处的左天行。
他当时不过是用皇甫成的身体行走景浩界,以查找作为原著故事主角的左天行与景浩界和原著作者远隔云端之间的关系,甚至是以此确定地球世界坐标,返回地球而已。
他唯一估算错误的,是boss皇甫成。
皇甫成他居然宁愿自爆,也不愿意让他夺舍。
这般一再失误之后,他与景浩界天道便走到了如今因果纠缠的地步。
他甚至有可能成为被主角左天行和boss净涪联手抗衡的幕后大boss,哈哈哈……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个干净纯粹的他会像净涪一样,皈依佛门,成为佛门弟子。他会一步步将那个被他掌控的魔染世界净化,然后以那一个世界为敲门砖,打开佛门胜景的大门。
再然后,他能在佛门中寻找地球的所在。
他会回家!
至于那个景浩界里的皇甫成……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就是为他们拖延时间,阻拦那两个人成长的脚步。
而他……
他会坐在这里,等待着那两个人走到他的面前,一决生死。
就让他看看,到底是他这个幕后大boss强,还是他们两个更胜一筹?
不过哪怕他认了幕后大boss的身份,哪怕他日后修为难以精进,哪怕他确实对为他走出一条前路来的净涪多了一分敬服,但天魔童子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边修补自身受损的神魂,一边暗自研究左天行最大的金手指——景浩界天道给他加持的气运和庇护。
回想起方才看见的苏千媚头顶那道气运柱的变化,饶是天魔童子,也不由得暗地里皱眉不已。
作为景浩界的天命之子左天行,他本身担负着晋升景浩界的责任,是以他身上的气运远比旁人厚重。单就左天行一人,就占据了景浩界天道七成气运。
不过因为原著的故事里,左天行有三位挂心的红颜,除了他那被天地承认的道侣杨姝分去他一成的气运之外,只是在左天行心中有着朱砂痣和小师妹这样特殊地位而没有实质关系的苏千媚和袁媛又各自分去了他的五分气运。
就原著故事而言,这些被分去的气运或许对那三个红颜而言极其重要,但放到左天行那里,却又算不得什么。
那三人之所以存在,不过就是因为远隔云端想要给予他所钟爱的主角一个能够匹配得上他真心对他和他一路相伴的女主而已。
按天魔童子当年在评论区里所看到的作者远隔云端的回复,谁能成为最后的女主,端看主角左天行自己的选择。
在原著里,哪怕主角左天行对另两位仍旧有情,但他最后选出的是杨家的杨姝,那位气度肖似左天行早逝母亲的杨姝。
而现如今,天魔童子亲眼看着自主角左天行气运分出庇护苏千媚的那一部分回归左天行自身气运,心中也不是不皱眉的。
就连他也摸不清,这番变化,到底只是因为苏千媚失去女主位格,被左天行厌弃,断去所有情分,还是因为……左天行在破除情劫?
如果是后者,最后他要面对的那两个人,那怕就是完善版的剑君左天行和加强版的天圣魔君皇甫成了。
天魔童子深吸一口气,按下种种思绪。
多想无益,只端看景浩界那边会是如何发展便好。
景浩界中皇甫成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左天行和净涪也不知道天魔童子已经着手为自己准备了后路。皇甫成仍旧在天剑宗的杂役弟子中收集着左天行和净涪的消息,等待着逃离天剑宗的机会。而左天行和净涪,此时却是坐在屋檐上,无声对峙。
半响之后,左天行率先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问净涪道:“那是谁?”
他这话一出口,净涪便知道比起他而言,左天行看到的更多。
明明在他们两人之间,净涪的修为更高,接触‘他’的次数也更多,可‘他’的那些情报,净涪却知道得比左天行还少。
如此这般堪称脱离逻辑的局面,净涪毫无所动,他甚至已经习惯了。
面对左天行的询问,净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对于净涪的反应,左天行也不说信还是不信,他又问了一句:“就是因为
‘他’,你当年才会自爆的?”
这事儿瞒不了,瞒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净涪也就很干脆地一点头。
“哦。”
左天行随口应了那么一声,又开始往嘴里灌酒。
净涪收回视线,仍旧望着远方天幕,兀自出神。
刚才左天行的动作太大,哪怕净涪禅房里的程沛和五色幼鹿还是一无所觉,寄居在程沛识海里的司空泽还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动,便连万竹城里那些修为上了化神境的禅师长老们也都将目光投落在这一片方向里。
对那一道剑意毫无所觉的修士还只是嘀咕了一两句,再看这边已经全无异状,便就收回了目光,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可那些隐隐察觉到那一道剑意对那一道剑意来历有所猜测的修士们却都是暗自琢磨,更或是在心中嘀咕不已。
‘……那个方向,不就是妙音寺庄园的位置吗?天剑宗的那些人是输不起还是怎么的,去那边找人家的麻烦?……’
‘……可这一道剑意也太陌生了吧?从来没见过的啊……’
‘那一道剑意堂皇浩大,内中似乎更夹杂着天道的气息,是天剑宗那一位突破了吗?’
‘能够参悟出这种剑意,甚至是引动天道气息的修士,怎么都不可能是藏头露尾地去做见不得光的事的人吧?他去人家妙音寺那边干什么?’
清沐禅师也被惊动了。
他立时放下手上的经文,提着一盏青灯在门前站了片刻,便就一路往净涪的禅院那边走。
到得禅院门前,他细细体察一回,察觉到院子里头净涪的气息平稳安定,心下立时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就这样返回法堂,而是上前一步,敲了敲门扉。
细沉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没让清沐禅师等太久,净涪便来应门。
看见清沐禅师,净涪面上显出两分诧异,却也不惊不乱,双手合十,向着清沐禅师弯腰一礼。
就着手中青灯的烛火,清沐禅师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净涪一番后,终于将提起的心放下。
他笑了一下,回了一礼后,问道:“怎么这般夜了,还没有歇息?”
净涪不言语,
清沐禅师也不意外,这一句话不过就是一个用来解释他深夜前来的由头,并不就要净涪回答。
但清沐禅师还是催促了一句,道:“知道师侄你从无边竹海里归来,明日里上门来的信众必定很多,忙乱得很,师侄你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净涪再度合十。
清沐禅师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最后道:“无事了,你快回去吧,我这便就走了。”
清沐禅师转身的同时,还是透过打开的院门看了院子里头一眼。可除了屋中隐隐透出来的些许烛火外,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净涪阖上门扉,还回屋檐上他的那处位置坐下。
外间的动静全都落在了司空泽的耳朵里,但哪怕他猜到了什么,司空泽也再没有那个胆子去求证,他甚至连在程沛耳边提起都不敢,嘴巴闭得比那千万年的蚌背还要严密。
他只敢在心底里给自己列出一条条的线索来。
凌乱得理不清也不能理清的天机……
熟悉的独属于剑君左天行的剑意……
能两度在竹海灵会擂台赛上压了剑君左天行一头……
能被剑君左天行深夜寻上门来的人……
司空泽将那个浮出来的名号狠狠压回了脑海的最深处。末了,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自己灵宝的残片上,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楚破不开的迷雾里。
对于司空泽的惊惶和无措,净涪是不放在眼里,左天行是全然不知。
一直便在屋檐上不曾离开的左天行自高处看了一眼清沐禅师的背影,猛灌了一口烈酒,仿佛感叹一般地道:“皇甫……你这沙弥当得比你的魔君还要成功啊……这才多久,居然就有人要求请你抄录的佛经了……”
净涪看了他一眼,只不理会。
左天行对于净涪的态度,也不在意。
他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净涪就由着他将自己当酒缸。
算起来,哪怕曾经有过几次这样收敛针锋相对的利刺两人平和相处的时候,但那都是净涪自己摸出酒来一个人喝个尽兴。看左天行喝酒,对净涪而言,真的是第一次。
左天行是剑修,自来对酒都是敬而远之。
这一次,他却像是存心要将自己灌醉一样猛往嘴里灌酒。
可是,哪怕是号称景浩界最烈烈酒的梨花白,要将第一次喝酒的左天行灌醉而言绝对不容易。更何况左天行现如今喝的不过是一般烈的桃花红?
想醉醉不了反倒愈加清醒,那才是最痛苦。
左天行现在就是这般模样。
在那样的似醉非醉间,痛苦至极的左天行忍不住呢喃了几句。
因为距离不远,凭借净涪的耳力,所以哪怕左天行的声音再低再模糊不清,净涪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也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净涪再清楚明白不过,自他口中出的话、说的事,左天行自来只会信一半。剩余的,还等他自己琢磨通透了,才会选择相信与否。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不说。
沉默,本身也是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