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师弟这会儿可说对了,我还真不知道净涪那小子现如今的修为都到了什么地步呢。那小子的修为进展,啧啧啧,实在是快得惊人。那一重重境界破下来,就像是劈竹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就破了,没见他发愁过。”
另一侧又有大和尚点头道:“还真是。他才这么点年纪,已经成为比丘不说,还至少在十住里走出一小段距离。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出众的人物。”
他转过视线来,看向清笃大和尚,叹道:“藏经阁这一代可真是了不得。”
清笃大和尚志得意满地昂起了头。
魔身在净涪识海里轻笑着打趣道:‘净涪比丘啊,你可是这么多位大和尚从来没见过这么出众的人物呢……’
净涪本尊没有什么表示,一直隐身不出的佛身却是有点不自在地在佛光中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魔身又笑了一声,却是停了话,竟没在这会儿多说些什么。
净涪本尊看了魔身的方向一眼,却也没有什么表示。
同为净涪三身,他与佛身都知道,这是魔身在替自己找补呢。
他们领了佛门世尊阿弥陀大恩。在这份大恩还完之前,他们都会是佛门的僧侣。不久之前,他是沙弥;现在,他是比丘;再到往后,他会是和尚……
如果这恩一直还不完,他就还得是金刚、罗汉。
这样的身份下,哪怕他不会委屈同为自己的魔身,魔身同样也支持他与佛身的决定,但魔身自来更比他与佛身肆意随心,怕是多少会觉得憋闷。
这口气闷在他心里,难受。那总得让他将这口气吐出来不是?
妙音寺那边,另又有大和尚应道:“可不是?听说前不久净音也递消息回来了?是过了红尘磨砺?”
“唉……真是让人越比越心酸啊。一个净音就已经够让人眼红的了,还有一个更出色的净涪?”另一边应声的大和尚摇了摇脑袋,面色浮着几分虚假的怨愤,更大着嗓音逼问清笃大和尚,“说,清笃,是不是你这家伙在皈依礼前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我们寺里最出色的苗子都到了你们藏经阁去?!”
清笃大和尚摇晃着脑袋拖长着声音答道:“哈哈,这就太冤枉人了。我用得着在皈依礼前忙活些有的没的吗?只需要将藏经阁里的藏经目录往那些弟子面前一放,再让他们看看我的英姿,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我们藏经阁啊……”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听得旁边的那些师兄弟们恨不得抄起座下蒲团往他头顶上扔,“可有着寺里最珍贵的宝物。但凡天骄的,都会入我藏经阁。我藏经阁里自然就都是天骄了。”
这语气、这神情,便连才刚踏入正堂里的清源方丈听了见了,也都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远在千里之外却几若亲临的净涪倒仍旧平静。
魔身这会儿也沉默,没多说些什么,只尽职尽责地将这妙音寺方丈云房里发生的一幕幕送到识海里。
但他没按捺住多久,便就“噗”地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这清源方丈的脸原来是这么个样子的么?!噗哈哈,难怪!难怪我们当年行皈依礼的时候他脸上长着长长的白须弄成老头子的模样……他这张脸!这表情!哈哈哈……不用长须遮掩遮掩,年岁小的孩子谁能信他?哈哈哈……’
分明长着一张十五六岁小孩儿的脸,却总爱板着端着摆方丈的架子,能不让魔身见着就笑?
清源方丈不知道外头还有一个净字辈小比丘的三分之一正看着他发笑,他只看着堂屋中说笑闲话的一众大和尚们,一时停顿了脚步,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嗯哼。”
其实自清源方丈的气息踏入这正堂的时候,堂中坐着的诸位大和尚们便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了。听得清源方丈特意弄出来的动静,这些个大和尚们当下就齐齐向着上首一拜。
“我等见过方丈。”
“嗯。”清源大和尚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这才抬动了脚步,一晃一晃地往堂屋中正中央的那个蒲团前走。待他在蒲团前站定后,他抬手合十回了一礼,请道:“各位师兄弟无须多礼,请落座。”
那堂屋中的各位大和尚收了脸上表情,依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待到各位大和尚就坐,堂屋中一片安静,座下大和尚的表情也都端正严肃,清源大和尚心下点头。
这才该是师兄弟聚在一起讨论正事的模样嘛。说笑调侃什么的,也不是就不可以,但那也得是在说完正事之后不是?
说着正事的时候,就该严肃。
殊不知,无论他自己心里如何想着要严肃端正,旁人看着他也都只有发笑的份。也就是清笃等一众大和尚与他知根知底,知道这会儿要真的板不住脸的话,那就是分分钟被清源大和尚记上一笔黑账的节奏。
更何况,这会儿诸位师兄弟都齐聚在这儿说正事呢,说说笑笑这么不严肃怎么可以?!
第378章 气运割裂
见方丈云房里的气氛终于变得严肃端正,清源方丈点了点头,也不作态,直接开口说话:“静檀寺那边发生的事情,诸位师兄弟可有谁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清源方丈问的是诸位大和尚,但这云房里头的一众师兄弟们却知道,他真正要问的是清笃。
清笃也是心知,他站起身来,合十与清远方丈一礼,道:“回方丈师兄的话,我等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确定净涪那一段时间是要往静檀寺里去的。”
清源方丈点头,又问道:“待净涪师侄再联系寺里的时候,你且好生地问问他。能问得清楚最好,若是他说不明白,别着急,他还小呢。”
听到这里,早在妙音寺方丈云房里的气氛变化的时候就收了那副笑不可遏姿态安静下来的魔身悠悠然地抬眼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带着几分笑意调侃地道:‘哦,原来你还小呢啊……’
净涪本尊瞥了魔身一眼,眉毛不动,只回了一句:‘你可也是他说的净涪。’
魔身露出的一双眼睛弯了弯,没说什么。
清源方丈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妙音寺方丈云房里的诸位大和尚竟然也真的就这么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转而说起了其他。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对于妙音寺而言,旁的什么都是虚的,真正重要的还是净涪手上所拿着的或者是将要拿到手的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了完整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们妙音寺才有了立寺的根本,也才能有真正的在天静寺之外再立一脉佛统。
这才是他们妙音寺开寺这么多年来最为重要的大事。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所以他们对净涪的态度才更谨慎,轻易不会劝阻不让他做什么,放任他自由。
净涪自入寺之初就表现出来的心性、悟性、手段和能力,也是让他们这些大和尚们放心放手的基础。有这样能耐的年轻人,不放出去闯闯,完全将他锁着囚着般的护在妙音寺里,那才是真的祸害了人家这个好苗子呢。
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话题一转,便转到了净音那里。
“净音如今既然完成了红尘磨砺,那也该召回寺里来了。”清源方丈仍旧看着清笃大和尚,见他点头应下后,才继续道,“先前世尊才显圣,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提起佛子的事情了。”
“净音早点回来,也能多做点准备。”
毕竟他是他们妙音寺这一代沙弥中最有可能成为佛子的那一个了。
清源方丈想到净音,又想到与他同出一脉早前还是他师弟的净涪,心中既是惋惜也是欣慰。
惋惜在,倘若净涪真的有心,这佛子之位就算了定下了。但因为净涪没有这个意向,他们妙音寺只能另选弟子。这一换人,变数可就多了。便是换的净音,那也没有净涪稳。
尤其是在现下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佛子的变数会更多。
但对于净涪的选择,清源方丈也确确实实是欣慰的。
小小年纪的一小孩儿,被赞誉、荣耀、鲜花、看重、羡慕簇拥环绕,却还能保持神智的清醒,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安稳踏实地往前走,何其难得。
有这样的年轻一辈,便是佛子之位真个旁落了,也算不得什么。
人,才是他们妙音寺的真正根基。
妙音寺里的一众大和尚们早已对此达成共识,对此并无异议。清笃大和尚也是点了点头。
清源方丈却也不偏心,他吩咐了清笃大和尚这么一句后,也逐一点了各阁长老一遍,提醒他们记得将他们阁里看好的年轻弟子召回来,好先参加寺里的一次筛选。
这些年轻沙弥或许未必真的能胜过净音,但清源方丈公平的姿态却是摆出来了。
阁里的诸位大和尚也都是一一点头应下。
这一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清源方丈便开了另一个话题,“接下来,我们来说说关于凡俗同修的事情……”
“我于静中观照,”清源方丈没有看下首又是神情一凛的诸位大和尚们,他微仰着头,望入门外的遥远苍穹,“天静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安寺、妙空寺,包括我们妙音寺,各寺气运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他笑了一下,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各个大和尚们都知道清源方丈接下来说的会是什么,但他们都只是凝神安静地听着。
“不论是佛门祖寺的天静寺,还是我们等六分寺,气运都在分割。虽然这种割裂还不算太清晰,但它已经成形了。这种状况最早是在千佛法会那会儿开始的,更确切地说,是在恒真僧人踏入天静寺山门的那一刻开始的。”
听到这里,净涪也睁开了法眼,抬头望入天穹深处。
魔身懒懒地往净涪本尊那边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却是自顾自地将目光从妙音寺方丈云房里挪开,转入了天魔宗留影老祖的洞府。
留影老祖的洞府布置森严,防范周密,旁人轻易窥探不得,便是能够闯过重重阵禁,真正的望见那里头发生的种种事情,也是必定会惊动留影老祖的。
但这会儿动手的是净涪魔身。
净涪魔身不过一转念一扬手,便轻易地将留影老祖洞府里头的一切都投影到了净涪本尊的识海中。
留影老祖全无所觉,他此时还在洞府里的静室里闭目静修,周身一股无形气流涌动,隐隐可听见一声声魔音低吟浅唱。
魔身定定看得留影老祖两眼,便稍稍偏移了目光,去打量留影老祖身侧的那些涌动气流。边看着,他还边分出了些心神去聆听那留影老祖身周那若有似无的魔音。
魔音夺魂。
净涪魔身不过是侧耳听了那么一声,意识都开始恍惚了。
魔身轻笑一下,竟也就此放开了心神,任由那声声魔音将他拖着拽着往那幻境中去。
也就是魔身艺高人胆大,才敢这般做了,倘若换了个人来,哪怕现下留影老祖只剩下本能,暂且没有恶意,也能在那个人的心神上印下自己的烙印,将他整个人化作自己的傀儡,自此生死系于人手,喜怒也都全被他掌控。
魔身敞开了心神,欣赏也似地聆听着那魔音,渐渐的,便连魔身所隐逸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也涌出了一层浅浅的痕迹。
这痕迹开始不过是一条接着一条荡开的涟漪,那涟漪渐渐密集扩大,便成了一片片涌动的小浪潮。如果这浪潮继续壮大,那必是要成为一浪浪的大潮的。但在涟漪刚刚形成小浪潮规模的时候,它却再没有了动静。
整一个无边暗土世界里,只有那么一浪接着一浪的小浪潮看似毫无规律实则契合某种节奏地起伏涌动。
这个时候,净涪本尊也将自己的目光从天边拖拽了回来。
他看了魔身所在的位置一眼,目光淡淡。
魔身似有所感,心念一动,他整个心神便从留影老祖周身荡起的魔音中脱了出来。他直接抬起眼睑,迎上净涪本尊的目光。
那清明至极完全找不到半点混沌的眼睛眨了眨,他略显无辜地问道:‘看个清楚了?’
净涪本尊眼神一动,却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顺着魔身的话题道:‘佛门各寺各脉的气运俱都有了割裂分离的迹象。但也只是迹象,还没有彻底分离。’
佛门各寺各脉的气运都有了分裂的趋势。最好的只是有一层裂痕,就像妙音寺;有的是中等平常,那割裂的缺口不算大不算小,就像妙潭等其他五寺;有的却是割裂了又似乎有了愈合的迹象,就像天静寺。
这正在弄出割裂分化迹象的气运,其实分别来自于凡俗僧人和修士僧人。修士僧人的气运自然是凝实融汇的,但凡俗僧侣那原本老老实实归附于各寺的气运,却已经有了异动。
佛门这一气运变化,还真如清源方丈所说,起自恒真。
恒真僧人这些年确实都有在用心修补当年被他扭曲了的佛门真意,这些佛门真意也确实都传到了不少地方。但伴随着这些真意传开去的,还有他佛门二祖慧真降世的身份。
有着这样的一个身份,恒真修补过的佛门真意确实能够取信那些凡俗僧侣,但同时,这个身份也削减了他乃至慧真在这些凡俗僧侣心中的威信。
在恒真僧人在各处传递修补过的佛门真意的时候,有的是人在思考。
原该真实无虚在景浩界佛门传承万万年的真意,为什么会有差错?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千佛法会……就没有人提起过?为什么这么多尊金刚、罗汉,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循着错误的佛意修行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人,到底有多少人被耽误?有多少人被误导?
他们勤勤恳恳认认真真修持那么多年,在短暂的生命时光里虔诚念佛诵佛,始终未能踏出最后一步,迈过门槛进入极乐净土,原来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原因,而是有人因着不知什么原因什么私心,从一开始就扭曲了佛门的教义?
没有人是瞎子,即便恒真僧人或者说是远在极乐净土里的慧真罗汉特意在他修订的佛门真意里又添加了不少新颖的内容,他们也能看得出来那最关键的东西。
人心的浮动、质疑、怨恨、愤懑,显现于气运上,便是气运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