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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节

      未知的,不仅仅是他们会不会有个结果,能不能得偿所愿,甚至能有多少收获。还有时间。
    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等多久,又能等多久。
    了定僧人叹了一口气,又自握紧了手中的扫帚,稳稳地将它往前一送一收。
    “唰……唰……唰……”
    规律节奏的声音自庭院中央响起,慢慢往着庭院的角落扫去。
    净涪再没回头,仍自迈步往前走。
    他知道在他转过拐角之后,他会遇见白凌。
    但他不急,也不躲,按着他自己的节奏抬脚迈步。走到走廊尽头,转过拐角,前方果然就望见了白凌。
    白凌正在清理香炉。
    他弯着身,清理得很认真,完全没有发现在走廊另一边的净涪。直到他提起香炉,正要转身,眼角余光才瞥见正不紧不慢往这边行进的净涪。
    白凌一愣,然后急急放下手中香炉,心念急转,便有一股水流自空中涌出,冲落他手上沾染着的那些香灰。
    简单冲洗过后,白凌双手合十,弯身行礼,“白凌拜见净涪师父。”
    净涪也是一合手,简单地一点头,然后又往他的云房那边走。
    白凌急走几步跟上净涪,但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并不敢真的跟得太紧。
    净涪走在身前,并不回头看白凌。
    白凌姿态恭敬,小心地看了看净涪脸色之后,没发现异状,也不多问,只低声与他说起这些时日来静檀寺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出关的时候,这静檀寺里还是安静的。然后过得三五日,陆陆续续地就有凡俗僧侣来到这里……到底不是此间主人,所以我想过之后,便让他们按照规矩在寺中挂单……之后的半月时间里,人越来越多……”
    “他们是凡人,吃住都是问题,幸而这寺里一应物什都是齐备,我就让他们翻出来,自己料理了……可是他们等了约莫半个月之后,就有些人等不及了……”
    “他们在静檀寺中找不到师父,就来问我。但师父是知道的,师父走出静檀寺的时候,我正在闭关,于外事一无所知,自然答不了他们。”说到这里,白凌还抬起眼睑,小心地偷看着净涪。
    然而净涪背对着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所以除了净涪的背影,白凌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凌咬了咬牙,却不敢就这样停下,所以他很快就续下去了:“他们又坚持着等了半个月左右,就有人真的等不及了,收拾了东西消了挂单就离开了……之后,这静檀寺里聚着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个干净,而且也再没有人来挂单……”
    “他们离开前,向我求了一些佛经,”白凌再一次偷偷瞥向净涪,可惜,还是没能看出些什么,“我将我平日里誊抄的经文挑选了些出来,赠给他们做辞别礼了。”    不过白凌也没觉得多失望。
    他本也没指望自己能够从净涪那里看到他不愿意让他看见的东西。
    那根本不现实。
    “现下静檀寺中除了我,就只剩下三个凡俗僧人。”
    白凌何尝不知道以净涪的修为,不用他多舌也能清楚地知道这静檀寺里的情况。更甚至,净涪他了解得比他还要清楚,知道的也要更多。但作为净涪身侧的追随者,他总还需要走这么一个流程。
    但凡他还想要留在净涪身侧,这一出就万万不能省掉。
    将这段时间里的事情详尽、清晰又快速地提过了一遍之后,白凌已经能够看到净涪的云房房门了。
    他顿了一顿,问道:“师父,可需要我准备热水?”
    净涪点了点头,推门进屋。
    白凌领命,向着净涪一礼,转身就走了。
    屋中的一应物什摆放都还是净涪早前离开的模样,没有人动用过的痕迹。
    这不意外。
    这里是他的暂居之所,不说白凌会替他保留,便是其他那些僧人,知道的也不会擅闯他地儿。
    第392章 佛经祈福
    净涪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这个小小的山寺,在这里挂单修行的三位凡俗僧人忙忙料理了手中的种种杂事,聚在一起商量着行事。
    他们不敢贸贸然去打扰净涪,索性他们这三人里头还有一个了定见过净涪,便也不去叨扰白凌,只围着了定打探。
    “净涪比丘是什么个性情?他这会儿心情如何?”
    “倘若我们这会儿去登门请教,可以么?”
    了定被两位相交多日的同修簇拥着探问,一时也颇为头疼。可他看着这两位性情相投的同修眼里热烈灿烂的光亮,到底拒绝不了,只能苦笑着一遍遍重复回答那些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很好相处,看着很是包容。”
    “心情?应该还好的吧。”
    “登门请教?还是再等一等吧。毕竟不管净涪比丘早先都干什么去了,但他刚刚回来,总得给他些时间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还是等一等再上门去。不然,先去寻了白凌小师父问一问?或者通报一声?”
    “我们请白凌小师父通传,等净涪比丘相召,不也行?”
    “……先前这么长时间我们都等了,现在净涪比丘已经回来了,我们总能见到净涪比丘的,也不急在这么一时。”
    “对对对,净涪比丘很平易近人,很宽容,对我态度也很自然,不是像师祖、师父所说的那些修行僧侣那样的。”
    到得他终于说服了围在他身侧的那两个同修的时候,了定的脸皮都是泛红的,额角、鼻尖处更是沁出细细的汗珠,整个人既欢喜、急切也夹杂着些无奈。
    唯独没有畏惧。
    围着他的了壶、了丘半信半疑,但仔细听着了定一遍遍的回答,看着了定的眼神和脸色,也终于没再继续重复地再问上一回。
    他们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派欢快中,了壶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让我们等着了。”
    了丘也道:“是啊,可算是等着了。”
    了定看了看了壶和了丘,半响,终于犹疑着开口道:“其实……其实这静檀寺……也是不错的。”
    了壶听着了定这话,张目望了一眼四周。
    此时正是初春,静檀寺中纵然没有栽种奇花异葩,但春日的气息依旧浓郁。甚至因着此间地界人迹稀少,反倒更让这里深蕴着一层自然的气息。
    “是很不错。”了壶点了点头,“这里清静。”
    了丘也是面带笑意地点头,“倘若可以,我也想要这么一座山寺。”
    不需要很大,不需要很多人,三五个屋舍,一座钟鼓楼,清清静静没有太多红尘人迹能让他安稳修行的山寺。
    了定、了壶、了丘三人能在这里守了这么一段时日,还能定下心来照常修行的,本也不是有太强权欲的僧侣,有这想法不大稀奇。
    白凌轻轻巧巧地将了定、了壶和了丘这边的动静全部收入眼底,但他看了一眼提着长笔端坐案前的净涪一眼,又垂下眼睑,并不作声。
    他没想到那三个凡俗僧人在这静檀寺里住得久了居然还住上瘾了。但他和他们三个凡俗僧人在这山寺里朝夕相处的待了三个月,这三人心性如何他也都看在眼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不过,也正因着有这几分情面在,白凌才没有在这三人的事情上多嘴。
    对于这三人的事情,他相信净涪早有决断,根本用不着也不需要他来费心多说些什么。
    净涪只凝神沉眸,手执长笔,细毫蘸墨,一笔一划地在纸张上誊抄经文。
    白凌不敢抬头看,只敢从眼角漏出一点点余光,稍稍一扫案桌上的方向。他本预备着扫一眼,便立时将目光移开的。但只这一眼,他的心神便不由得他自己掌控,被那落在纸张上的笔墨拖着拽着,落在那黑金的字迹上,再也分不去其他。
    净涪没在意他,仍然专注着自身。
    他抄的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是《佛说阿弥陀经》。然则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一字字落在纸张上,却又与旁人不同。甚至和净涪早些时日亲笔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比起来也都是大不相同。
    比起以往净涪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来,净涪现如今抄的这一部虽然还没有誊抄完成,但字里行间却自有一股写意的洒脱。
    更多的,白凌其实看不出来。
    可单单这一部还在誊抄着的《佛说阿弥陀经》,就让白凌觉得往日里净涪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规矩。
    直待到净涪拖出最后一笔,抬着手腕去看那摆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些纸张时,白凌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急急地收回目光,又往下压了压脖子,再不敢分神。
    净涪不理会身侧白凌的小动作,他看了半响,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转手将手上掐着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才去将那些纸张按照顺序一页一页地排列整齐,再加上封面和页底,双手捧着站了起来。然后,他抬脚便往外走。
    白凌连忙跟上。
    净涪穿过门户,转入了法堂。
    白凌本不知道净涪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他跟着净涪,一路穿门而过,终于推门迈入法堂之后,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什么。
    十日之后,可不就是程夫人生辰?
    白凌心念急转,开始盘算着自己褡裢里有哪一部经文誊抄得比较得意,可以拿来供在佛前,给程夫人祈福的。
    虽然往年里都在路上,但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倒是这些时日,因着净涪闭关时日稍长,他自己心中烦扰,便多有疏漏,竟将这件事情忘了。
    白凌小心地瞥了瞥前方的那道颀长背影,始终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左思右想许久,也只能将这件事按捺下去。
    净涪知道身后的白凌到底在为什么分神,但他全不在意。
    沈安茹是他的母亲,和白凌却没有直接关系。白凌尊她敬她即可,再多的,他不强求。
    净涪不强求,白凌却不敢随意。
    他抢先两步来到佛案前,左右扫得一眼后,急而不乱地在佛案前给净涪腾出了一片合适的位置,然后才退开两步,边让出空位来,边为净涪准备旁的琐碎物什。
    净涪不看他,只捧着那部《佛说阿弥陀经》放到了案桌上那处被整理出来的位置,然后退开一步,顺手从白凌那边接过飘着细烟的线香。
    他将那线香捧在手上,默祝了半响。
    此时,净涪识海世界里的佛身显化出身形来,也是双手合十,眼睑微垂,静静祝祷。
    无边暗土世界里,魔身虽没有显化身形,可比之往日来,这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处却要更平静一些,更多了几丝祥和安宁。
    半响过后,净涪捧着线香拜了三拜,才将手中的线香插入了案前香炉中。
    白凌跟在净涪身侧,也自捻了香,祝祷参拜过一番。
    沈安茹原正在房中缝制衣裳,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是愣怔了片刻。身侧也在忙碌的妈妈抬头望见沈安茹捻着针木愣,一时觉得奇怪,但转念想及以往,才刚升起的疑问就消了下去。
    一年一回的,习惯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妈妈眼中升起笑意,连忙悄悄地放下她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些衣料针线,小心地取过沈安茹手上的绣针,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沈安茹回神,抬眼望见妈妈眼中的笑意,她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
    “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妈妈见沈安茹回神,又见她膝上的那件灰色僧袍只粗粗有个模样,还没有彻底成形,便知沈安茹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便又将刚从她手上拿过来的绣针绣线交回到沈安茹手上。
    “可不是?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哪怕为着两位少爷,夫人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