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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节

      为什么他们平日里的脑子就没有这么灵光?!
    净涪转头看着周身气息异常悲愤的净海比丘,眼角处泄出的余光在这杂事堂周围转了一圈,抬手在净海比丘眼前晃了晃,唤回他的神智。
    净海比丘回过神来,顺着眼前晃动的手掌望向净涪。望着净涪那一张平静宽和的脸庞,看着他始终安稳宁静的双眼,净海比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刹那间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却在下一刻悚然一惊。
    他的定力有那么差么?
    乍惊、乍怒、乍愤、乍喜……
    方才的他,真的是他么?
    净海比丘心生惶恐,竟在下一刻错开净涪的目光,丢下一句话,再埋头匆匆行得一礼后,便就转头钻入了杂事堂诡异安静的人群中。
    “净涪师弟,挂单的一应手续我来料理就行了,你且在这里等我一等吧。”
    净涪看着几个转眼就没了净海踪影的前方,默然半响,抬手从随身褡裢里摸出自己的度牒递到已经会意走到身侧的白凌手上。
    净海说是由他料理,可实在走得太急太匆忙,连净涪的度牒都忘了问净涪要。没有这度牒,哪怕净海比丘是静安寺这一代的大弟子,想要给净涪挂单,也是不成的。    白凌躬身接过,转头就跟着净海的足迹钻进了人群里。
    因杂事堂中挤着的沙弥数目众多,饶是净海比丘,在这个时候也是需要排队的。
    白凌就是在某个队伍的末端位置找到的净海比丘。
    净海比丘这会儿低头站在人群中,手指间拿着一串佛珠慢慢地转动。
    白凌瞥了一眼,循着空隙站到了净海比丘侧旁,他向着净海比丘拜了一拜,唤道:“净海师伯。”
    净海乍然回神,寻声抬眼望着白凌的眼睛里还带着焦躁和不耐,然而,见得白凌,他还是按捺了心神,放缓了声音问道:“白凌师侄?你怎么来了,是净涪师弟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净海分明察觉到,提起净涪名号的那一刹那,原本就极安静的周围又更安静了三分。
    白凌完全无视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对着净海比丘笑了笑,转手将净涪的度牒奉了上去,边道:“净海师伯,您忘了这个。”
    净海目光一扫,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疏漏,一时也是局促地笑了笑,一边伸手接过白凌捧上来的净涪度牒,一边往净涪的方向望了望,强压下尴尬道:“我……我倒是忘了。”
    白凌只是抿唇笑了笑,然后合十微微一点头,便挤出了人群,重新站到了净涪身侧。
    净涪仍自平静安和地站在原地,半点不为周遭的那些目光所扰。
    净涪的气息在他身周三尺之内铺展开来,直接将这不大的一片区域划作了他自己的界域。在这一片界域中,一切动静全由他掌控。
    所以等净海比丘拿着净涪的静安寺弟子铭牌钻出人群的时候,他望见的便是那样处之坦然的两人一鹿。
    净海的动作顿了一顿,才又有了反应。
    他回到了净涪身边,向着净涪点了点头,将手中那份属于净涪的静安寺弟子铭牌递给了他,然后又递给了净涪一个布褡裢,“这是主持师父吩咐杂事堂的师弟替你准备的,我也一并给你带回来了,你且看看。”
    净涪先将那份弟子铭牌双手接了过来,看得一眼后,略显郑重地放入了他的随身褡裢之中。如此忙过一番之后,他才拿过了那个布褡裢。
    他打开褡裢随意往里扫了一眼。
    恰正如他所料,这个布褡裢里头放着的,都是些雕刻佛像用到的工具和材料。材料准备得极其精心,不光材质极品,便连材料的数量都是准备的三份。
    看就知道,这些都是静安寺为净涪雕刻世尊阿弥陀佛像所准备的材料了。
    比起这些材料,静安寺为净涪准备的那些雕刻佛像用到的工具和物什却就有些问题了。
    不是说它们不好,也不是说它们准备得不齐整,数量都齐,材质也很好,但都只是制式,并不是净涪惯常使用的那些。
    不过也是,净涪此前还没有在外人面前正式雕刻过什么,即便静安寺有心,也不可能到清笃大和尚等人面前去探问这些事情,所以他们也只能给净涪准备这类制式物什。
    不过,他们也相信净涪手上就有他自己惯用那些工具。
    他们所给净涪备下的东西,也就是为了以示他们的诚意而已。
    净涪心中自也明白的,他向着净海点了点头,又回身冲着静安寺主持云房的方向合十微微一拜,这才再次站直了身体望向净海。
    净海见得净涪望来,便又询问道:“净涪师弟,现下是要带你们去给你们备下的院子还是?”
    净海这么一问,不说净涪、白凌和五色幼鹿,便是这整一个杂事堂里的大小僧侣们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净涪的意见。
    白凌和五色幼鹿分别站在净涪一侧,听得这话,却都没有什么表示,只等待净涪的决定。
    而净涪抬头,目光在四周转过一圈后,却是摇了摇头,抬手就往某个方向指了一指。
    净海以及整个杂事堂里的一众僧侣们顺着净涪手指的方向望去,虽因着还在杂事堂中,看不到那个方向都是些什么地方。但作为静安寺的弟子,他们也还是清楚地知道,那个方向,恰恰是静安寺藏经阁的所在。
    一时,众人恍然大悟。
    净海默然片刻,才确认一般问道:“净涪师弟是要……现下就去藏经阁走一趟?”
    就在净海询问的这档口,有机灵的比丘、沙弥已经快速料理了自己手边的杂事,三两步抢着退出了杂事堂,一路往藏经阁的方向去了。
    被这些机灵的师兄弟一带,这杂事堂里剩下的那些比丘、沙弥们也很快就回过味来,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快速紧迫地处理了手上的事务之后,便撑着一副端正严肃的面孔除了杂事堂。
    这些比丘、沙弥们还记挂着在净涪面前的形象,一定要等到出了杂事堂,离开了净涪的视野之后才加速狂奔向藏经阁,想要为自己在藏经阁那里争取一个位置。
    要知道,为了让一切看上去自然,为了不破坏他们在净涪心中的形象,早在净涪踏入主持云房之后,静安寺里的这些比丘、沙弥们便聚在一起商议出了一套行事准则。
    譬如,绝不能打扰到净涪比丘,每次陪伴净涪比丘的时候人数必须限定在二十至三十左右。譬如,倘若寻到合适机会向净涪比丘请教问题或是与之相谈的,围在净涪比丘身侧的人数不能多于五人,等等等等。
    所以虽然这些比丘、沙弥们都知道他们寺的藏经阁还算宽大,能够容纳的人也相对多一点,他们也还是急急地赶去抢占人头,免得一会儿人数超出所限,被其他师兄弟们联手拒绝踏足藏经阁。
    不是说笑的,率先进入藏经阁的那些师兄弟们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因为如果换了他们自己,他们也是会那样做的。
    其实想要在藏经阁抢占位置的,并不是只有这些从杂事堂中走出的比丘、沙弥们,还有那些守在杂事堂外等候净涪身影却得到意外消息的师兄弟们。
    可以说,几乎就是在那么顷刻间,整个静安寺都像是进入了一种战争状态。静安寺里近乎一半的比丘、沙弥们都在往藏经阁那边赶。
    剩下的那些比丘、沙弥们也不是不心动,而是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自知,以他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抢得过其他的师兄弟,所以他们也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师兄弟比拼。
    其实往藏经阁那边去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年轻的比丘和沙弥,甚至还有静安寺里的那几个大和尚们。
    不过相对而言,这些大和尚们数量更为稀少,威望、实力也都胜了那些年轻弟子们不止一筹,所以在那些比丘、沙弥们正往藏经阁的方向赶的时候,大和尚们已经找好了位置,稳稳当当地坐着守着了。
    坐定之后,这些大和尚们甚至还有心思相互问候。
    第406章 静安寺中5
    可怜净海,才刚从净涪那里拿到答案,不经意往四周扫了一眼,都被这个空了大半的杂事堂吓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和那些还留在杂事堂里的师弟们目光一个碰撞,立刻便明白了被剩在这里的师弟们的心思。
    他们不是不想去藏经阁,而是他们明白,哪怕他们此时赶了过去,藏经阁那里也绝对不会有他们的位置。
    必定都被其他的师兄弟们占尽了……
    与其去和其他的师兄弟们争抢那已经不可能剩余的人数名额,他们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呢。起码净涪师弟/师兄现在还在这杂事堂里。
    净海被这杂事堂里剩余的师弟们逼得默默收回了目光。他望了望白凌和五色幼鹿,最后扭头与净涪说道:“净涪师弟现在就去藏经阁的话,那他们呢?他们是要和师弟你一起去,还是……”
    净涪自是摇头的。
    净海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寻人领他们先去给你们准备的院子安置下来?”
    至于为什么是寻人,废话,有机会能够见证净涪比丘入藏经阁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样大事的,谁会愿意放弃?!
    净涪点头应了。
    净海随意往四周一扫,果然就迎上了师弟们晶亮晶亮的眼眸。
    他目光所过之处,每一位都在拼命地跟他眨眼睛,似乎都在跟他说“选我”“选我”“大师兄选我”。
    这些比丘、沙弥们刚才就在竖着耳朵听着净涪、净海他们这边的动静,哪儿能不知道这会儿净海要寻人是要做什么。但即便只是给净涪身边的追随者们领路,也很不错啊。
    和净涪比丘身边的人接触,完全可以精简成与净涪比丘近距离接触不是么?
    而且,如果他们能和净涪比丘身边的追随者们打好交道,就不愁不能更了解一点净涪比丘。倘若运气更好一点的话,他们说不得还能在净涪比丘离开静安寺之前真正的和净涪比丘好好请教一番!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了。
    但净海却是冷酷无情地掠过那些或祈求或哀求的师弟们,他冰冷的目光转过一圈之后,停在了一位僵着面孔的比丘面前。
    “净斗师弟,可否请你过来一点?”
    净斗?
    净涪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是一张紧张得僵硬板直的面孔。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面熟的人。
    那位净斗比丘也感觉到净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什么,他紧张到不行的心海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平平将那口一直被他沉沉压在身体里的气吐出,向着净涪、净海的方向合十一拜,在一众师兄弟羡慕的目光中走到了他们近前。
    “师兄。”
    净海稽首回了一礼,与净涪介绍道:“净涪师弟,这是净斗师弟,清州师叔门下弟子。”
    然后他侧头,和净斗道:“净斗师弟,这位就是净涪师弟了。”
    净斗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弯腰向着净涪拜了一拜。
    净涪也是回礼。
    待到两人相见过后,净海将事情简单地吩咐了净斗一遍,最后道:“师弟,他们就拜托你了。”
    净斗摆手,“不过小事,师兄不必太过在意。”
    净涪双手在胸前一合,微微弯身谢过净斗的帮忙。
    说实话,净斗已经是一介比丘,还是清州大和尚门下弟子,在这静安寺中的地位必定不差,可他还是接下了这么一个随便一位小沙弥来都能够完美完成的小任务,于情于理,净涪都该道一声谢。
    见净涪致谢,净斗急急地也回了一礼,连连道:“师弟不需如此,不需如此。”
    净涪笑了笑,站直了身体。
    净斗松了一口气,他望向白凌和五色幼鹿,“那么,请两位跟我来吧。”
    白凌合十一礼,道:“劳烦比丘。”
    他的另一侧,五色幼鹿也点了点头,作感谢状。
    净斗拉着他僵硬的脸皮扯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脸,冲白凌、五色鹿点了点头后,回头又向着净海、净涪两人合十一礼,这就领着白凌与五色鹿转身出了杂事堂,往寺里给净涪准备的院子里去。
    直到走出老远一场距离,净斗比丘才终于等到了背脊上灼烧的温度散去。
    他小小地吐了一口气,才继续给白凌和五色鹿介绍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法堂院屋,仔细地叮嘱他们遇到事情该找谁,又该去哪里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