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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节

      桃枝愣了一下,转眼望入净音的眼睛,却又很快将自己的目光拔了出来,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说是顾虑净音态度不愿真的将两人关系逼至绝境无妨,说是顾全天下对蛊道的态度不肯断绝蛊道一脉传承也罢,桃枝还真的是留了一步余地的。
    更何况,桃枝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净音乃至妙音寺面前,也不是没有保障的。
    她散布在靖越一地的蛊虫和她身上的蛊王是子母蛊,她若在这个当口死了,那靖越一地所有被埋下蛊毒的人也都得给她陪葬,救都救不回来。
    两人相对沉默半响,最后却仍是桃枝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很轻,却能让人听出她的决绝。
    “净音哥哥,我是真的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
    “蛊道,性命,名声,我统统都可以放弃。”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已故的祖辈先辈怎么想也不打紧,千夫所指也无妨,我只要你。”
    净音听了,缓缓摇头,用同样坚定平静的声音回答她:“我心向佛,不见情爱,你妄求了。”
    桃枝面色一动,“是吗?那么净音哥哥,你别怪我。”
    说话间,她抬手便托出了一条无色透明仿若水晶一般的虫子,正要掐诀。
    一直稳稳坐在那里的净音却先一步道破了这条虫子的名号:“情蛊。”
    桃枝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净音也正将他的目光从那只虫子身上转向她,带着些好奇地问:“这就是情蛊么?”
    原来净音也是不确定的。
    桃枝心下松了口气,但也在同时被妙音寺的底蕴惊得颤了一颤。
    这情蛊自她炼成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旁人面前,若再算上蛊道在景浩界销声匿迹连带着这些蛊虫的声名也一并被埋没在时间长河的时间,可谓是千万年未曾在景浩界中出现过了。
    可现在,它才在净音面前冒头,就被一口叫破了名号。而看净音的模样,他分明也是知道这情蛊的根底的。
    这让桃枝不自觉地生出忌惮。
    情蛊净音都知道,那么其他的蛊虫呢,他和他们妙音寺到底知不知道?
    但这会儿净音既然已经问起,桃枝也没遮掩,她点了点头,面无异色地应道:“这就是情蛊。净音哥哥知道它?”
    “听说过它。”净音也是一点头,然后问,“你想要将它种入我的体内?”
    桃枝笑了笑,语带宽慰地跟净音说道,“净音哥哥不怕,这情蛊入体不会痛的。”
    “哦?”净音问道,“无声无息?”
    桃枝脸上显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也不会有人察觉出来的。”
    第434章 群星闪耀11
    净音不置可否,只问道:“你要将这情蛊种入我的体内,是想要做什么?”
    “情蛊引情生意,”桃枝理所当然地道,“我只是想要净音哥哥你属于我。”
    “种入情蛊之后,你还俗与我成亲,我们鸳鸯成双,白首偕老,儿孙绕膝,岂不比净音哥哥你一人青灯古佛热闹有趣?”
    净音听着桃枝将话说完,才轻声问道:“即便我与你本无情,即便毁了我的道途,你也要执意为之?”
    桃枝原本已经几近癫狂的情绪被净音这一问彻底点燃,她不顾仪态,直接向净音咆哮,“我只要你,这世上我一切都不在乎,就只要你!”
    这样咆哮出口之后,净音尚且没如何,她自己先就后悔了,几乎是一个眨眼间,桃枝就恢复了柔和似水的姿态,婉转轻柔地和净音说话。
    “净音哥哥,只要是你,真与假我都不会在乎。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假的又如何?”
    “更何况……”桃枝一笑,竟光华灿灿如同盛放桃花,美不胜收,“净音哥哥你也不会对谁动情不是?”
    净音心神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挪开黏在桃枝那一张娇艳脸庞上的目光,看向她原本托着情蛊的右手。
    桃枝那手上赫然已经没有了那一条水晶通透的蛊虫。
    桃枝又是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有流光明灭。
    “净音哥哥,你想要说服我停下,我又如何不想借机种蛊呢?”
    净音沉沉看得桃枝一眼,起身离开。
    看见他眼底挣扎的桃枝也不阻拦,放任他离开,只对着他的背影柔柔轻诉:“净音哥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净音没回头,但却加快了脚步。
    桃枝只是掩唇轻笑。
    等净音彻底远离之后,堂屋外有一个月白衣裳的姑娘缓步走了进来,她也不去看净音坐过的位置,而是在桃枝的另一侧落座。
    桃枝看见她进来,从眼底涌出的笑意须臾间散尽,只不咸不淡地看着来人。
    来人扫了一眼洒落一地的灵果,摇了摇头,径自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灵果咬了一口:“你的事情快告一段落了,也该轮到我这边了吧。”
    桃枝却只淡道:“苏千媚,我的事情也只是快告一段落而已,还没真正出结果呢,你这么段时间都等不了了?”
    没错,坐在桃枝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出身医谷现在几近叛逃了的苏千媚。
    苏千媚眉头轻蹙,一段浅愁浮起,衬着她一张芙蓉面,更显可怜可爱。
    “你真有把握?我看净音先前的模样,你这事情怕还会另生波折。”
    这话桃枝听着不喜,但她也不辩驳,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净音不会这么容易妥协,而且妙音寺那边也是一大麻烦。
    不过……
    桃枝哼了一声,道:“你且关心关心你自己那边的事情吧,妙潭寺封魔塔就立在那里,可你摸到门路了吗?”
    苏千媚倒是不生气,她浅浅一笑,软声道:“若是真那么容易,我也不会蹉跎那么久然后才找上你了。”
    桃枝倒不会为苏千媚所魅惑,但她自觉自己现在的情况比同为天涯沦落人的苏千媚要好得多,更兼之她今日见过了净音心情好,便也难得地心软了一下,没和她多计较。
    苏千媚眼睛一转,抓住机会与桃枝讨要蛊虫。
    “你先前给我的那批落神蛊我都研磨成粉了,可我试过药粉药效,还是不行。我听说你手上还有一种更厉害的蛊虫?不如,给我了吧?”
    桃枝与苏千媚是在一次试药的时候偶然碰上的。桃枝需要培养蛊虫以增强实力,而苏千媚又想要研究出更神效更独特的毒药进入封魔塔将齐以安救出来,两人几番较量之后,到底没分出个胜负,又都不想浪费时间,两方一合意,便合作了。
    桃枝需要苏千媚的药物以培养蛊虫,苏千媚需要桃枝的蛊虫以研发毒药,她们两人一合作,便一直合作了数年,到得现在,这两人之间也还算是有一份独特的友谊。
    毕竟桃枝有个净音求而不得,苏千媚也有一个被锁在妙潭寺封魔塔里的齐以安。
    不过她们两人间也不是没有争歧。
    桃枝脾气比较直来直往,而苏千媚天生心思缜密,算计颇多,两人几番来回,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就是了。
    就因为桃枝在苏千媚身上吃过几次亏,对苏千媚有一种特别的戒备,故而即便她此时心情颇好,但听苏千媚这么一开口,桃枝还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可能,我只能给你落神蛊。”
    苏千媚几番皱眉,又确定也似地询问她,“真的不能?”
    桃枝回答得斩钉截铁的,听着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能。”
    苏千媚叹了口气,只得退而求其次,“行,那再给我一批落神蛊。”
    桃枝也很爽快地应了,“那给我换春生花。”
    “春生花?”苏千媚听说,转眼过来望着桃枝,打趣道,“你就这么急着求子?”
    桃枝也没害羞,直接点头,“有了子嗣,才能真有一线希望修成正果,我如何不想?”
    刚从桃枝这里离开不多久的净音不知道桃枝居然已经想到子嗣那里去了,倒是在万万里之外的净涪听说,执笔的手腕抖了一抖。
    佛身在识海世界中合十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本尊看着滴落在纸张上的那滴墨汁,手腕一沉,笔枝柔软的毛端落在纸张上,顺势将那一滴墨汁扫开,天衣无缝地融入其他笔画中。
    幸而魔身此时还在沉睡,没有醒来,不然听得桃枝这话,便是不想着往里头插上一脚,也必是要兴致勃勃地围观看戏的。
    佛身往魔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醒,便自转了目光,望向还在抄经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凝神抄经,待到一张纸张写满字迹,他便将纸张抽出,另取一张白纸铺在案桌上。
    觑着这个空档,佛身开口问道:‘本尊,净音那里,你可是要帮上一帮?’
    净涪本尊动作不停,却提了笔,让砚台里的墨汁慢慢地浸润笔端。
    ‘当年,我们就曾断去他们之间的因果线,但那因果线不还是重新续上了吗?’净涪本尊道,‘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事,还得他们两人自己决断。’
    ‘何况净音自己也说了,若他连自己的心绪都分辨不出真假虚实,那便是他修行还有所疏漏,需要弥补。’
    ‘他们之间,是缘也是劫,结果如何,端看他们自身。’
    佛身沉默半响,又唱得一声佛号,重又隐了身形。
    正如本尊所言,净音与桃枝之间,是缘亦是劫。
    在这一场因果中,净音若能以情蛊为磨,真正了悟‘微’之一字,自然本心无碍,修行一片坦途,但若是过不去,本心挂碍,灵台黯昧,也只能在修途上再多花费些心力了。
    这一场因果于净音如此,于桃枝也是一样。
    而且相对而言,这一场因果对桃枝来说还要更难得多。因为这场因果演化下来的,是女修一生中最难以化解的情劫。
    情劫难解,尤其是这场情劫所牵系的另一方对她无心的时候,就更难渡过。
    当年净涪插了一手,于他们两人来说其实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这场因果自然了断的机会。
    可问题是,桃枝不愿。
    她不愿,一度断去的因果线又续了起来,才会有了今日。
    不过净涪当年的插手,也不是全无效用,虽然桃枝是陷得更深了,但起码净音多了几分脱劫的把握。
    如今再看他们两人,这一场因果演化的劫数,泥足深陷且渐至偏执的桃枝想要挣脱,很难。而净音……
    端看他自己的修持功果。
    若他功果浑圆,心境清明,灵台清净,那情蛊自然拿他没有办法,还会成就他的一场缘法,但如果他功果有瑕,怕就会被情蛊寻得疏漏,那自然就该是演化一场劫数。
    只是净音与桃枝的这场因果里头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时间。
    这会儿离妙音寺为佛子甄选一事开设的法会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留给净音的时间不多了。
    净涪本尊将饱浸墨汁的笔枝从砚台上提起,敛尽最后一丝心念,挥毫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