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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节

      “愿不愿意在这藏书楼里留下些什么?”
    清无僧人说的很快完工可真不是虚言。在修士的世界里,有的是方法保质保量地快速完成这样的修建。
    修建不需要多费心,真正耗费心思的,其实还是这藏书楼里的藏书,以及如何将藏书楼的声名传扬开去。
    要让这座藏书楼在百姓心中留下印象,是一件比修建藏书楼还要有难度的事情。
    但依照相国寺在靖国的声望以及原氏一族在靖国百姓心目中的印象来看,这难题其实也没多难就是了。
    尤其是,在有更好更简单办法的当下……
    清无僧人望定眼前的年轻比丘。
    净涪只是默然了一瞬,便摇了头。
    这藏书楼里收藏的是原氏一族的藏书,是原氏一族在此间留下的最后痕迹,净涪只是一个过客,与原氏一族有因果。但在这一场因果了结之后,再和原氏一族牵扯上关系却是不必。
    眼前的比丘既摇了头,清无僧人只是在心底为原博延叹得了一声,便没再坚持。
    若这位年轻比丘能在藏书楼中留下什么,藏书楼便算是得了这位比丘的庇护,日后保不定还能出现另一种有别于血缘的传承,至万万年而不衰。
    现在倒是可惜了。
    清无僧人也只是这么一想,便没继续,他坐在一侧,静心听着清开大和尚和净涪两人辩经。
    辩的也不是什么,正是那一部最基础也最熟悉的《佛说阿弥陀经》。
    清无僧人才刚在小法会上听过净涪的讲经,这会儿再来听他们两人的辩经,心中感触颇多,一时便将所有繁杂心思抛诸脑后,只一遍遍地咀嚼着经文,体悟着经义。
    这么一场辩经下来,三人各有所得。而他们这三人中,又要数清开大和尚收获最多。
    净涪虽也有所得,但到底还是不如这位以《佛说阿弥陀经》作修行根基的大和尚来得便宜。不过净涪也没多在意就是了。
    三人各自整理一番之后,就又到了晚课时候。清无僧人是凡俗,法会的时候因陪在净涪与清开大和尚身侧已经错过了午膳,却再不能错过晚膳,故而在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填了肚子后才重回到主持云房来领清开大和尚与净涪去法堂。
    他们三人抵达法堂的时候与往日并无差别,也还是在寺中一众僧人都入座后才从后殿走入正殿。但这一回,清无僧人和清开大和尚两人在踏入法堂的时候,都被自下首投注上来的灼热目光烫得心颤了一下。
    也就是他们两人心境都极佳,把控得住自己,才没有在寺里这一众弟子面前漏出什么痕迹,还是稳稳地在他们的位置上落座了。
    坐定之后,两人各自拿目光瞥了一下也坐下来的净涪。
    与清无僧人和清开大和尚比起来,净涪才是真正的久经阵仗。
    他平平静静地坐定在蒲团上,还如往常一般合掌点头,拿起身前的木鱼槌子敲经。
    许是这相国寺晚课恰就轮到这一回,他们这一日的晚课还是《佛说阿弥陀经》。
    不得不说,相国寺里的僧众虽大多都是凡俗僧人,但他们也都是真真正正的僧人,哪怕此时他们还是心潮澎湃,激荡难平,到得法堂侧旁的大木鱼敲响,他们还是定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念经。
    晚课结束的木鱼敲响,法堂下首坐着的一众僧人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定在他们的位置上,只拿着一双眼睛望向上首。
    他们确实是想要去巴望净涪比丘的,但到底,他们的目光还是落定在清无僧人身上。
    清无僧人笑得无奈,他转了头,问道:“比丘……”
    净涪扫了下首一眼,见那些僧人眼底俱都涌动着熊熊燃烧的火,无声地点了点头。
    清无僧人大喜,合掌向着净涪比丘拜了一拜,但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也没有什么话能说得出口的。
    单只道谢太过单薄,待要许诺相报又觉得无力,所以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将这一份心情压在心底。
    净涪合掌还了一礼,待坐正后,还自拿起了木鱼槌子,又是轻轻一敲。
    还是《佛说阿弥陀经》。
    净涪这经一敲,便敲到了深夜。
    到相国寺的这些僧人精神疲乏,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才停下动作,合掌向着前方拜了一拜。
    到得那个时候,这法堂里真正还神采奕奕的也就只剩下清开大和尚和净涪两人了。
    清开大和尚带净涪回后山的时候,却还是郑重与净涪拜了三拜,正色道了谢。
    第505章 净涪离开
    这一场小法会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净涪都只与清开大和尚一道待在后山里。所以哪怕相国寺里的一众僧人等待他的出现等到望眼欲穿,相国寺外慕名而来的香客来了走走了来,也没有多少人再得见过净涪。
    作为能随时拜见净涪的为数几人之一,清无僧人这些日子就难得有个安生的时候。哪怕他身为相国寺当代主持,也实在吃不消。
    尤其是对上便装而来的靖国当代国君的时候,清无僧人更是无奈。
    他叹得一口气,合掌与这位国君见得一礼,口中称道:“陛下……”
    靖国国君畅笑一声,旋身在蒲团上落座,回首与清无僧人道歉:“清无大师,打扰了。”
    清无僧人只得笑了一下,仍和这位国君东边一处西边一下地闲聊,聊到最后,靖国国君面前的茶盏都添了两回水了,才在国君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入了正题。
    “陛下此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靖国国君见清无僧人装傻,心下摇头,但还是接了清无僧人递过来的梯子,“听闻妙音寺的净涪比丘在寺中挂单,朕慕名久矣,欲亲自拜见一二,不知大师能否应允?”
    清无僧人是真的无奈,他叹了口气,道:“陛下要求见比丘,不是老僧我答应了就可以的,得比丘自己答允才是真可以。”
    靖国国君点头,仍自望定清无僧人,“朕自也是知道的,但朕觉得,还是该先问过大师才好。大师觉得呢?”
    清无僧人迎着靖国国君的视线回望过去,半响后,他叹道:“若陛下相信老僧,那便请陛下就此归去,自此绝口不提此事。”
    清无僧人没让靖国国君去看看吴国现下的情况,因为那没用。他们靖国的这位国君和吴国那位国君实在是大不相同。
    吴国那位国君君权下放,朝中多的是老臣、世家掣肘,但他们靖国的这位国君,却是大权独揽,此时靖国朝野上下,除了他们相国寺还有些能力之外,真没有什么人能够动摇到这位国君的君权。
    可以说,若他们国君想要长生不老药,靖国朝野上下连个说不字的都不会有。更别说会像吴国那样搅动一浪又一浪的暗潮了。
    靖国国君目光闪了闪,他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感受着杯盏上淡淡传开的温度,“大师,如果我说,我想见净涪比丘并不是为的长生不老药呢?”
    清无僧人下意识地转过目光上下打量他们这位国君。
    他们这位大权独揽的国君此时已过四十,但目光还自炯亮,几若青年。而青年时候的国君,还是一个无比仰慕佛法想要出家修行的居士。
    清无僧人仿佛被这样的目光烫了一下,他急急地垂下眼睑,匆忙躲避了开去。
    靖国国君得见,心下反而涌上了一线希望。
    他摩挲着茶盏边沿的手指都在抖,抖得连茶盏里盛着的茶水都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真的,真的有希望……
    清无僧人虽然没有再望向靖国国君那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望见这位国君的失态。
    他转过头来,正色与这位国君问道:“陛下,哪怕只是有希望,哪怕这一世不可能走得长远,你还是想要踏入佛门修持佛法吗?”
    靖国国君稳住手,将手上托着的茶盏平平放在了案桌上,才在清无僧人的目光中认真而郑重地点了头。
    “朝闻道,夕可死。”
    清无僧人沉默得许久,终于答道:“陛下,找净涪比丘是没用的。”
    靖国国君当场就皱了眉头。
    清无僧人这回却没看他,“确实,在那一场法会中,寺中的弟子确实是收获颇多,但这位比丘他本身并没有太过涉及这些。老僧我觉得,比丘虽然对如何让凡俗修行有所了解,但此间因果似乎并不是着落在他身上。”
    “该是另有其人。”
    清无僧人转头望向外间天地,却还是和靖国国君道:“陛下啊,你得等。”
    靖国国君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他:“得等到什么时候?”
    靖国国君不怕等,但他怕自己等不到。
    清无僧人顿了顿,答道:“等到那个人的成长,等到那个时机的到来,就是到时候了。”
    靖国国君沉默。
    清无僧人笑着回头望他,见他表情,扬了扬眉,笑问道:“怎么?陛下你还在怕?”
    靖国国君笑了一下,却是难得坦然地点头:“怕啊,为什么不怕?”
    清无僧人大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定心丸,“你放心,若你还能坚持,你必定是能等到的。”
    靖国国君相信清无僧人。
    清无僧人他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相国寺凡俗主持而已,他生有神通。
    既信了清无僧人,靖国国君也就没再坚持要去拜见净涪,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大师请放心,原氏一族藏书楼很快就能修建好了的。”
    清无僧人点头。
    果然如靖国国君所说,清无僧人所想,原氏一族的藏书楼只用了半月不到的时间便修建完毕了。
    藏书楼建好之后,便该将原氏一族的藏书收入藏书楼中,也该有一场正式的宣告仪式。
    清无僧人挑定了日子,确定好一应仪程之后,便带了这杂七杂八的东西去后山寻净涪。
    净涪原正与清开大和尚论道辩经,见得清无僧人进来,便站起身与他合掌见礼。
    清开大和尚见得他,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清无僧人不以为意,他合掌与净涪还了礼,又笑着和清开大和尚点头打过招呼后,就坦荡而自然地坐在净涪的另一侧位置上,随手将他怀里捧着的物什堆到一侧,侧耳认真旁听。
    等到清开大和尚与净涪的辩经告一段落之后,清无僧人才边与净涪说了话,边拿过旁边的东西摊开展示给净涪。
    “比丘看,我选定的开楼日子是这个。这些是开楼仪式的仪程,还有这些,这些是那日邀请出席仪式的宾客……”
    净涪几眼扫过,便将那些东西推回给清无僧人。
    清无僧人见净涪都无其他意见,便另问起了一个问题,“那日的仪式,比丘要出席吗?”
    净涪摇了摇头。
    清无僧人细看得他一眼,便了然地点头,再没多问。
    日子其实过得很快,所以很快就到了清无僧人选定的那一个开楼吉日。
    因净涪没出场,清开大和尚也不耐烦应付这些事情,又因此事关于他曾经的至交,所以清无僧人亲自做了一次主礼人。
    靖国国君亲临,拉开了藏书楼匾额上遮挡着的红绸,露出了内里的黑底金字匾额。
    靖国国君开幕之后,便轮到了清无僧人。
    当他亲手捧着原博延的那一部日常随笔踏入藏书楼,将随笔安放到藏书楼中属于它的位置的时候,清无僧人仿佛能够看见他身上一条因果线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