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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节

      无执童子很轻易就察觉到了天魔主注意力的转移,但他稳稳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让他自己看起来根本就一无所觉,还是先前那副疯狂到近乎失智的模样。
    天魔主定定地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忽然笑了一下,在无执童子耳边说话。
    “你想要我出手?”
    话音初初落入耳中的时候,无执童子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精神更有些恍惚。
    “是啊……”
    话才刚出口,就又有一声轻笑声响在耳边。直到这个时候,无执童子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色于霎那间褪尽所有血气,纸一样的苍白。
    他再不敢多说话,甚至都顾不上正在与他拼斗的那些反抗无执童子联盟的大修士,重重拜伏下去,俯首叩地,行请罪大礼。
    天魔主并不生气,他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无执童子一阵,又问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出手呢?”
    “凭着你的修为和手段,你真要灭杀他,不过就是翻掌的事情而已。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无执童子静默了半响,老实应声道:“他现在是佛门比丘……他很得佛门的几位世尊看重……”
    天魔主耐心着听完,似乎停顿了片刻思考了什么,“所以呢?”
    无执童子低头沉默。
    天魔主又笑了一下。
    他今日笑的次数很多,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但无执童子却不敢放肆,他甚至更惊惶了。
    “所以你就不敢了吗?……我很好奇,你既然有胆子想请我出手……”
    似乎是为了无执童子面上好看,天魔主特意用了一个‘请’字,但即便如此,他说到这里,还是又停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怎么就没有胆子对上佛门的那几位世尊?难不成你觉得那几位佛门世尊比我更恐怖,连招惹他们都不愿意?”
    无执童子心中惊颤,却还是没敢作声。
    这是他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别看天魔主现在似乎心情很好,特别容易说话,好像也在询问他的意见一样的,但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无执童子说话的余地,更别说还有什么辩解的机会留给他。
    天魔主也真不在意无执童子的反应,但他一路看了那么许久,真是觉得这个无执很蠢,蠢到让他都觉得自己当初将这人接入他化自在天外天简直是蠢到犯傻的丢脸样子。
    天魔主恨铁不成钢。
    “这个比丘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佛修种子,特别得佛门娑婆世界那一脉的青眼,可是你怎么就不看看,整个诸天寰宇,无数个大、中、小世界,难道真就缺了这么一个人?”
    天魔主老实不客气地评道:“想太多了吧。”
    无执童子跪伏在黑莲莲台上,头始终没有抬起。
    他这副姿态没能让天魔主动容,倒真的是吓到了那些先前与他战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舍的反抗无执童子联盟大修士们。
    这些大修士在外间站了一阵,边打量那边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无执童子,边凑在一起低语道:“怎么回事?”
    “这是还打吗?”
    “打什么打,刚才我们围攻他一人,拼斗了足有半月余的功夫,你看我们在他身上占到便宜了吗?”
    “这个疯子比起往常来真的更疯了,也更危险了。”
    “我倒觉得……他像是拿我们来做幌子的?”
    “你也有这个感觉吗?”
    那几个大修士脸色再也没有办法修饰,比无执童子的还要更难看几分。
    “那我们怎么办?”
    “退!”
    “退!”
    到底是飞升离开本土世界的大修士,他们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甚至达成了共识,更趁着那边无执童子不防备的当口,相互扶持着远遁开去。
    几个呼吸间,便就完全消失在无执童子的感知范围之中。
    站到一半时候对手逃遁,无执童子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还是跪趴在黑色莲台上,头重重低垂着,一动不动,仿若死人。
    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怕怎么都难以相信这一场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影响了偌大一片混沌海世界的乱战胜者竟然会是趴在那里的无执童子。
    他看起来明明就更像败者……
    无执童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天魔主也不在乎那些,不过他还是难得地耐心等了等,给了无执童子自己思考的功夫。
    但他的耐心相当有限,等到他耐心耗尽之后,他又再一次开口。
    “你也别说你是真的就怕了灵山里的那群和尚……”
    “我看了那么久,反而觉得你比他们那些灵山的和尚还要在乎这个小比丘呢。”
    这一句话,仿佛惊雷一样在无执童子耳边炸响。
    一时间,无执童子心头混混沌沌的,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天魔主无声勾唇,又停了一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无执童子。
    无执童子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天魔主的危险,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早先的种种计较和盘算,单只抓住一个问题反反复复地斟酌着。
    我……比灵山的那些和尚……还要在乎boss?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会比灵山的那些和尚还要更在乎他呢?
    天魔主见无执童子心神动摇,又恰到好处地开口说道:“不过吧,这也不奇怪,你到底是从娑婆世界中走出来的,跟灵山的那群和尚有一段相同的来历,或许还真的就能看重同一个人呢……”
    “说不准的事情。”
    无执童子心里头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也不奇怪……”
    那个落在某一个小千世界里的小沙弥也支撑不住,稍稍挣扎过一遍之后,竟就在修持的定境里陷入了与无执童子一模一样的混沌境况中。
    天魔主看着浑噩的无执童子,心里原本升起的趣味一下子就淡了。
    他还以为能有胆子有心思挑拨他动手的无执童儿终于有了点什么不同的地方呢,没想到,还是那样的无趣。
    天魔主垂落眼睑,不再去看无执童子。
    很快就有一股深切浓重的睡意在他的纵容下浸入了他的心底,但在他即将被这一股睡意裹夹着沉入梦乡之前,天魔主还是睁开眼睛看了看下方景浩界中的年轻比丘,然后才真正地睡了过去。
    希望等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
    那样才算是有趣不是?
    那一眼垂注中夹带着的浓重恶意,叫身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佛身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净涪佛身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在瞬息间接掌过了景浩界无边暗土世界本源,探查一整个景浩界中的状况。
    只可惜,即便净涪佛身再如何仔细探查,他都没能发现丁点端倪。便连净涪佛身,都要以为他那一瞬间激起的冰寒其实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可是,那又怎么可能会是错觉呢?
    净涪佛身探查了几番无果,当即就停了手上动作,加快脚步往前方迈进。
    危险已经出现,就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真正降临下来而已。但现在多想无益,还不如去握紧自己手上的力量,增强自己的筹码。
    那样可能拿得住那一线生机,逃出生天。
    这边景浩界的净涪佛身加快了收集贝叶的脚步,那边混沌岛屿里的净涪本尊也被来自净涪佛身的示警惊了一下。
    但净涪本尊到底是净涪本尊,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急速思考应对的手段。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其他天魔童子看了看混沌海中始终跪伏在黑莲莲台上的无执童子,又看看混沌岛屿里那位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年轻比丘,目光在两边不断徘徊,却不敢往殿宇中央的那位天魔主所在投去一个眼角余光。
    两边来回徘徊过后,这些天魔童子就开始频繁地交换视线,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法子让自己退出这一场浑水。
    开玩笑,天魔主都已经注意到这边了,他们不退,难道还想着自己上场给天魔主当乐子吗?
    他们又不是那无执。
    ‘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退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天魔主又睡了,轻易醒不过来,而且他刚才也没说过我们什么……’
    ‘他没说过我们就能当这件事真的没发生过?你是事情见得少了吧?’
    “退?!”有人瞪了一下眼,终于忍不住在他们耳边说话道,“你要不想下一个被魔主盯上,你就退。”
    这话一出口,这一片的天魔童子都静默了下来。
    退其实也真是退不了了的。大家都不是小儿了,在这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时间也更不短,哪能没有见过这位天魔主的行事作风?既然这位天魔主已经定了无执的结局,既然他们已经入了局成为无执这场结局里的棋子,那他们就退不得。
    不单是不能退,他们还要竭尽全力让这一场棋斗演化得更加精彩有趣。若不然,下一个崩溃道消的天魔童子就会是他们!
    面对这样的一个进退两难局面,这些天魔童子们不是不后悔的,但后悔已经没用,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有那么一丁点。
    这些天魔童子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都不需要搭话商量,当即就各自抽出了自己的部属,各自退守一角,开始慢慢按着他们自己的筹谋和算计继续这一场弈战。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些事情连无执童子自己都没察觉,净涪佛身和本尊又怎么会知道?
    他们各自忙碌着。
    净涪佛身忙着收集散落在各处的贝叶,净涪本尊也忙碌着混沌岛屿中的种种布置。
    他直接就找到了左天行,将混沌岛屿中的那些事情一骨碌地推给他之后,就跟他宣布说要准备闭关。
    在净涪本尊跟他开口之初就已经紧皱起眉头来的左天行听净涪本尊说完,看他一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突然?”
    净涪本尊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间心生警兆,隐隐有点猜测。这片岛屿上的事情暂时就由你自己处理了,我顾不上。”
    左天行听得净涪本尊这么说,忍不住追问了一下,“心生警兆?什么样的警兆?什么时候得到的?你觉得是关于什么的?”
    净涪本尊定睛看了一眼左天行,唇角一扬,便带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极其危险的,仿佛灭顶之灾降临的那种警兆。时间?不久前!至于关于什么,你觉得呢?”
    “净涪……”左天行叹了一声,颇为无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净涪本尊脸色一整,顷刻间抹去所有表情,只余下平静到几近淡漠的表情。
    “这样吗?”
    左天行想说些什么,但不论是他自己以及景浩界此刻的力量和处境,都不足以支撑他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便是他话说得再多,再诚恳真挚,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而已,顶不了什么大用。
    他一时就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