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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刚吃过饭,身上暖呼呼的,手也不冷,七个孩子都没意见。自立、更生、大娃和大力趴在大放桌上,宋招娣带着三个小的在小方桌上写毛笔字。
    一大七小刚写一页,宋来宝就来了。
    宋招娣怕几个孩子听见,回头再说出去,就把孩子们赶上楼,随后才问:“怎么样?”
    “特别顺利。金家的人看到刘叔的警卫员,什么话都没敢说。”宋来宝道,“不过,金礼辉的弟弟总是找刘叔的警卫员搭话,我觉得他可能想当兵。”
    宋招娣:“部队里有规矩,刘叔是个老革命,刘苇想在这边当兵,刘叔都没同意,金家的人想都不用想。”
    “那就没事了。”宋来宝道,“要不是警卫员跟着,我们没这么顺利。”
    刘洋点头:“是的。我们说起建房的事,金礼辉的爸妈还说不用请人,他们金家人多,几天就能把房子建起来。
    “婶子说,大家都忙,不好意思麻烦大家,我们已经跟专门建房的人说好了,下周末就来挖地基。只是刘婶刚说完,金礼辉的爸妈的脸色都变了。我总觉得以后还有的磨。”
    “刘家和金家门不当户不对,从她选择嫁给金礼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惜,她没有。”宋招娣啧一声,“无论以后能不能磨合好,都是她自找的。你就别担心了。管太多,她还嫌咱们多管闲事。”
    刘洋:“我也没打算管,就是担心我叔和我婶。”
    “你叔和你婶已经被她伤透心。”宋招娣道,“我听刘婶的意思,她都做好刘萍离婚的准备。”
    刘洋睁大眼:“不会吧?”
    “正常。”宋招娣道,“刘婶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可是闺女不长脑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姐夫,姐,你们跑一天了,上去歇会儿吧。”
    刘洋和宋来宝为了刘萍的事,昨儿晚上就没睡安稳,今儿又跟金家人“对决”,可以说身心疲惫,也没拒绝宋招娣的好意。
    正月十三,上午,送走宋来宝一家,宋招娣回到家也觉得身心疲惫。但她并没有睡觉,而是把被单和床单拆掉洗干净,又把午饭做好,才跑到楼上睡觉。
    钟大娃怕她睡着睡着生病了,一会儿过来看看,一会儿过来看看,连着看四次,发现他娘呼吸正常,面色红润,才敢带着哥哥弟弟们出去玩。
    宋招娣睡得沉,被人扔到海里都不知道。正因为这一点,钟建国当初才能断定她不是特务。因为像她这样的特务,根本毕不了业。
    四点多,宋招娣醒来,整个人懒洋洋的,懒得做饭,就热点馒头,弄点腌的胡萝卜菜和蒜瓣给孩子吃。
    几个孩子瞧着她精神不济,没说不好吃,吃完就自己倒热水洗脚洗脸。
    宋招娣见孩子这么懂事,第二天早上,用猪油给孩子们摊鸡蛋煎饼。
    一人两个,不偏不倚。五个孩子吃的满嘴流油,钟建国羡慕不已,忍不住跟宋招娣说:“什么时候才能取消油票?”
    “我比你还想知道。”宋招娣小声说,“我要是没有‘她’的记忆,天天算计着用多少油,我早就疯了。”
    钟建国顿时不敢问了:“当我没说。你以后炒菜的时候也别算着了。想怎么炒怎么炒,没有油了就吃水煮菜。”
    “我们吃水煮菜,你跑去食堂吃,是不是?”宋招娣问。
    钟建国的脸刷一下通红:“我没这么想,别胡说八道。”
    “你的表情告诉我了。”宋招娣看他一眼,“赶紧吃,吃好了我得收拾收拾。待会儿还得跟刘婶一块上山挖笋。”
    钟建国:“你去吧,我来收拾。”
    “那我走了啊。”宋招娣道。
    钟建国摆摆手:“去吧,去吧。”
    宋招娣拿着铁镐和背篓到刘家,看到刘婶正在讲电话,就没有进去。听到“小钟”两个字,宋招娣心中一凛,下意识跑进去:“婶子,找建国的?”
    “对,是建国的大哥,你快来接。”段大嫂连忙把话筒给宋招娣。
    第82章 家有丧事
    宋招娣的右眼皮突然跳两下,心里一咯噔,要出大事啊。
    接过话筒,宋招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大哥,什么事?”
    “爸病危。”钟卫国的话传进来。
    宋招娣朝自己大腿上掐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病危?”
    “是的。”钟卫国道,“现在在医院里,你问问建国能不能回来一趟。”
    宋招娣想说钟建国没时间,话到嘴边:“他去营区了,上午有训练,等他晌午回来,我问问他。”
    “行吧,先这样。”钟卫国借厂里的电话打的电话,不好意思聊太长时间。
    段大嫂连忙问:“谁病危?”
    宋招娣把话筒放好才说:“建国的爸。”
    “谁?”段大嫂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招娣:“大娃的爷爷。”
    段大嫂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那一年他带着小儿子来你家,我瞧着他的身体很好,怎么会,怎么会病危?”
    宋招娣:“大哥没说,我也不知道。婶子,咱们上山挖笋吧。”
    “挖笋?”段大嫂以为她又出现幻觉,却看到宋招娣拎起脚边的背篓,顿时觉得头痛,“小宋,建国的爸快不行了,你得去告诉建国。”
    宋招娣嗤一声:“有一次建国跟我聊天,说他爷爷奶奶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他和他哥饿的半夜里起来喝水,被他奶奶发现了。
    “他奶奶第二天去找他爸要粮食,他爸连一粒米都没给。这么狠心的人要死了,要不是岛上买不到鞭炮,我都想去买鞭炮庆祝。”
    段大嫂知道钟建国的继母狠心,没想到他爸也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娃的亲爷爷。”
    “婶子,我没喝过他家一口水。”宋招娣道,“我们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吃过他爷爷一颗糖,他对我们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停顿一下,“婶子,你别劝了。我们会回去,但是不是现在。”
    段大嫂:“那我不说了。我是怕建国老家的人觉得你不懂事。”
    “您放心好了。”宋招娣道,“我不会做傻事。”
    段大嫂细想想,她的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咱们就去挖笋。”
    中午吃过饭,钟建国刷锅洗碗的时候,宋招娣倚在厨房门框上说:“你爸快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钟建国停下来,脸上没有伤心难过,只有一丝惊讶。
    宋招娣笑道:“你想的那个样,快死了。”
    “也就是说还没死?”宋招娣点头。钟建国吐出三个字,“没时间。”
    宋招娣一点也不意外:“你给大哥回电话,还是我给他打个电话?”
    “你打。”钟建国把碗放在柜子里,“我用办公室的电话往外打,容易被别人听到,回头问我怎么不回去,我没法解释。”
    宋招娣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过几天得回去奔丧,自立和更生去吗?”
    “去啊。”钟建国道,“我算好时间,上午到滨海,中午把他送墓地里,咱们下午就回来。”
    钟卫国家里没地方住,钟建国一家过去,只能住招待所。住在招待所里各种不方便,宋招娣宁愿回小宋村,也不想住招待所。
    同钟建国商议好了,下午四点,宋招娣才用刘家的电话给钟卫国回电话。
    钟卫国料到钟建国不会回去,听到宋招娣说钟建国很忙,钟卫国非但没有劝说,挂上电话就把原本准备好的请假条撕了。
    一九七一年,阳历二月十四日,周日上午,宋招娣拿出初一下学期的英语课本,正在教五个孩子念英语,隐隐听见有人喊“小宋”。
    宋招娣出去一看,段大嫂在她家门口站着,连忙过去开门:“怎么了?”
    “你哥刚才来电话,大娃的爷爷死了。”段大嫂道,“我给你刘叔打电话,叫他通知建国,你快去收拾收拾衣服,坐上午的船回去。”
    宋招娣的眼皮动一下,波澜不惊,慢悠悠道:“快十点了,来不及了,下午再回去。”
    段大嫂即将出口的话,一下子咽回去:“的确来不及了。”
    “是呀。”宋招娣的口气仿佛在说,该做饭了。
    段大嫂莫名想笑,想笑她自己比宋招娣着急,也想笑宋招娣,更想笑钟建国的爸,做人做到死了,儿媳妇都不愿意回去,整个翁洲岛也难找出一个。于是,也没在钟家逗留。
    宋招娣走到屋里,对上五双眼睛,挑了挑眉:“看我做什么?看书。”
    “爷爷死了?”大娃问。
    宋招娣点一下头:“刚才讲到哪儿了?”
    “娘,爷爷死了?!”钟大娃又问一遍。
    宋招娣:“是的。请问钟坚强同学,你是不是耳背?”
    “娘,爷爷死了,你都不高兴?”钟大娃很奇怪。
    宋招娣拿起书本拍拍大娃的脑袋:“死的是你爷爷,我们心里乐开了花,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别人会说咱们小肚鸡肠,跟个死人计较。”
    “好吧。那我使劲忍住。”钟大娃抿抿嘴。
    二娃忙问:“娘,是不是说爷爷以后不会再来咱们家?”
    “对的。”宋招娣道,“你爷爷死了,你的那个奶奶也不好意思再来缠咱们。”话音落下,钟建国进来,“开车来的?”
    钟建国“嗯”一声:“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煮些鸡蛋和鸭蛋留咱们路上吃。你再去学校请个假。”
    “我先做饭。”宋招娣道,“你去买吧。”
    钟建国点点头,就问几个孩子:“你们去不去供销社?”
    “不去。”钟大娃道,“我要帮娘做饭。”
    钟建国看他一眼:“我开车回来的。”
    “你开车没有娘开车好。”钟大娃一脸嫌弃,“我不要坐你的车。”
    自立忙问:“娘会开车?”
    “娘开车的技术可好了。”二娃道,“特别快,跟飞起来似的。”
    自立看向宋招娣,满眼希冀。
    钟建国顿时觉得脑壳痛,到楼上拿着钱和票就去供销社,头也不回,走得很坚决。
    宋招娣笑笑,就去院里掐一把葱叶,用最大的那口地锅做葱油饼。随后,又用炉子煮一锅青菜粥。
    两点多,钟建国拎着大包,宋招娣两手空空,跟孩子们说着笑着赶去码头。不明真相的人以为钟家一家七口出去玩。
    宋招娣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到了滨海市,他们就没急着回钟卫国家。找个国营饭店吃一顿,又去公园逛一圈,十点多了,一家七口才去供销社买点不用票,不限购的东西去钟卫国家。
    钟大嫂没容宋招娣走近,就说:“我真怕你们不来了。”
    “不回来会让人看笑话。”钟建国道,“人是搁家里,还是在什么地方?”
    钟大嫂拿出一叠黑袖章递给宋招娣:“火化了。骨灰盒在咱爸家里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