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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第26章
    胭脂将做好的手脂分别装到小瓷罐里,正准备先给卢娇送过去,对方却先一步来敲门。
    “轻容,前儿你不是说想学功夫来着?正巧今儿天气好,左右无事,不如我教你吧!”卢娇熟门熟路的进来,一进门就抽动下鼻翼,“咦,好香呀!做什么好吃的了么?”
    胭脂失笑,拉着她坐下,又倒了滚滚的茶,“那是猪油的味道,却不是用来吃的。”
    “猪油不拿来吃,难不成还往脸上抹么?”卢娇吃了口茶,顺嘴笑道。
    她本是玩笑的话,谁知胭脂竟点了点头,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还是真的?”
    “伸出手来。”胭脂拿了个圆滚滚的白瓷罐过来,约莫掌心大小。
    卢娇依言照做,就见两只手掌上许多积年的老茧,手背和指尖更是干燥,还有好几处开裂的,隐约透着红色的血丝,瞧着很是怕人。
    胭脂有些心疼的摸了几下,就觉得好似在摸一段老树皮,粗糙的狠,划得她细嫩的手心都有些痛了。
    “疼不疼?”
    她感慨了半天,才这么问道。
    其实她也知道是白问,都是一样的血肉,细皮嫩肉长出来的,如今倒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能不疼呢?
    卢娇摇摇头,故意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刚开始的确是有些疼的,好些水泡磨烂了,不过等习惯了之后就都成了茧子,也就好了。”
    说着,又反手捉着胭脂的手轻轻捏了几下,顺势调笑道:“呦,小娘子好生白嫩的皮肉,就跟了大爷我吧,保准你吃香喝辣。”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齐齐笑趴在桌上。
    笑过之后,胭脂替她细细涂抹了一回,又不许她乱动,亲眼看着油膏都吸收进去了,这才取了一罐新的与她。
    “哪怕不为了好看呢,冬日寒风那样冷硬,岂是血肉之躯能抵挡得了的?旁的不说,若是手上满是血口子,想来武艺也施展不开吧?千万记着,以后但凡洗了手脸,就都涂一涂。我也是头一回做,用来匀面难免略有点粘稠,须得提前捂热了化一化,手却是无碍的。回头等材料备齐了,我多多的做些,熟练了也就好了。”
    自从家里倒了之后,卢娇兄妹二人便正式跟着赵恒闯荡江湖,见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若非父母打小要求严格,只怕也是熬不下去的。
    镖局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很好的,不过他们到底不是姑娘家,便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也总有些想不到的地方。
    其实卢娇已经觉得很满足,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又是这个年纪,偶尔夜深人静,或是瞧见外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笑的无忧无虑的姑娘们,心底也会有些个羡慕和向往。
    真好,她也想那样……
    只这些话,却是不能对外言说的。
    可这才几天呀,什么胭脂水粉的,竟都有人替自己想着了,这样的细致入微,叫她如何不动容?
    若非她素来性格刚强,只怕这会儿都要哭出来了。
    卢娇不动声色的平复了下呼吸,又活动下双手,果然舒服很多,许多方才还隐隐作痛的地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忽然往欠身往胭脂脸上亲了下,啵唧一声响亮得很,然后自己先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好姑娘,如今既叫我偷了香,往后可是我的人了,哎呦!”
    胭脂直接就呆住了,回过神后又羞又气,捂着脸上前死命捶打。只是她力气不大,又没有章法,只跟挠痒痒似的。
    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院子里又进来一个人,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姐,姐你起来了么?今儿天气好,我陪你去买东西吧,姐?”
    胭脂忙推了卢娇一把,见两人的头发衣裳都闹得乱糟糟的,不由得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她冲外头喊了声,“你且等等。”然后飞快的拉着卢娇整理好了,这才开门。
    胭虎一进门就愣住了,然后指着卢娇大喊:“这早晚的,你在我姐屋里作甚!”
    卢娇噗嗤笑出声,故意拉过胭脂作势欲亲,一本正经道:“你姐是我的人了,我不在这里又在哪里?哎呀!”
    话音未落,已经被胭脂狠狠踩了一脚。
    胭脂都给她气笑了,指着她笑骂道:“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满嘴胡言乱语的,像个什么样子!”
    胭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些委屈的问道:“姐,她到底啥意思?干嘛在这儿?”
    “傻子,”胭脂没好气道:“她故意逗你玩儿呢,我们是对门,早晚串个门子有何不可?过来!”
    “哎!”胭虎立刻巴巴儿奔过去,路过卢娇身边的时候顿了下,竟故意把她挤开,蹭到自家姐姐身边笑嘻嘻的问:“姐,你又要给我什么好东西?”
    卢娇给他挤了个踉跄,听了这话便扬声道:“傻小子,你怎么知道你姐给你好东西?没准儿是个鬼呢!”
    “你才傻!”胭虎气鼓鼓的顶回来,又扯了扯身上的新棉袄,“瞧见了么,这是我姐给我做的,可暖和!”
    说完,还故意抬了抬下巴,示威似的看着卢娇,意思是你有么?
    卢娇气的直磨牙,心道我还真是没有!
    她想了会儿,也猜到胭脂要送他什么,当即不甘示弱的举起手中瓷瓶道:“瞧见了么?你姐新作的手脂,头一个就给了我,再看看我的手,看清些!可是你姐亲手给我抹的!头一份儿!”
    胭虎一愣,无话可说,憋得脸通红,半晌转身抓着胭脂的胳膊委屈道:“姐,做什么给她!”
    胭脂真是啼笑皆非。
    也不知这俩人是怎么了,打从头一回见面就有些不对盘,只要见了面,白天夜里的吵,闹腾的很。
    卢娇功夫出色,时常挑衅,胭虎又好学,每每长进一些就要追着卢娇讨教,叫嚣着要报上一回的一箭之仇,可又哪次不是“旧账未算又添新账”?
    偏两人就是乐此不疲!真叫她无话可说了。
    大清早的,这实在聒噪的很,胭脂胡乱塞了个瓶子给弟弟,又嘱咐了用法,然后就毫不留情的将人推出去了。
    “走吧走吧,男子汉大丈夫,吃些苦怕什么?尤其是练武之人,更要夏练三暑冬练三九,哪里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莫要略长进些就松懈,传出去丢了大当家的脸面……”
    胭虎被她推得连连后退,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扒着门框,委屈巴巴的喊着:“姐,我不走!就是大哥叫我过来的!他说我近日来长进不少,特意放了我一天假!”
    嗯?
    胭脂动作一顿,不等胭虎面露喜色,就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到底是大哥,思虑这样周全。”
    胭虎一愣,嗯?话是这么说没错,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姐,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大哥哪里有旁的意思?
    然后就见自家姐姐又将自己扯了回去,一把按在桌案前,又从屋里拿出来纸笔、书本和字帖,“既然如此,今儿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练字。你那笔字没什么框架,这么大的人了,着实该狠狠抓一抓。”
    胭虎听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的举起一根手指辩解道:“姐,我,大哥叫我歇一天!”
    就一天不行吗?如今他虽然不用做活,可每日也是早起晚睡,勤练不辍,哪一日不是浑身酸痛?
    都说凡事要讲究松弛有度,怎的今儿反而不成了?
    “这不是歇着么?”胭脂点头,又指了指四周,“窗明几净,暖意融融,也不必你扎马打拳的,何等惬意!”
    “可是”胭虎还想再挣扎,自家姐姐就已经一眼瞪过来。
    “可是什么!我不求你科举入仕,好歹别弄一□□爬字来丢人现眼!好生写,晌午之前将这本字帖描完,再背一页书,我要检查的。”
    卢娇憋笑不已,脑后吊着的银鼠毛晃啊晃的,好像又活过来了似的。
    胭虎张了张嘴,只觉得委屈的想哭。
    大哥让我休息一日的!
    见他这幅模样,胭脂也有点心疼,不过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玩心大,若是一味放任成了习惯,日后想管都管不了。
    “乖,好生待着,午后再玩耍不迟,你好生写,我回头再与你做件新衣裳穿,如何?”
    准备送给赵恒和徐峰的衣裳已经在收尾了,且这几日也没有厣片,做不得脂粉,倒是可以再加点针线,也练练手,不然越发生疏了。
    胭虎这才哼哼唧唧的答应了。
    胭脂冲卢娇笑笑,“好姐姐,你陪我去送点东西,完了之后劳烦你教我一教。”
    卢娇满口应下,偏出门前又拍了胭虎的肩膀一下,带着点儿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小鬼,听见了没,我要陪你姐姐耍去了!”
    “你!”胭虎气的七窍生烟,刚想做点什么就被自家姐姐一个眼刀子钉在原地,真的委屈死了。
    胭脂不由得一阵头大,这俩人真是冤家!
    再不能叫他们碰头的,胭脂摇头,也不多说,只将装了手脂的包袱挎着,一手拽了卢娇出来,“你也是,偏要去招惹,回头又闹起来。”
    卢娇嘻嘻一笑,摇头晃脑的,也不辩解。
    今儿日头好,天上没什么云彩遮挡,又没风,被阳光晒到的地方就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胭脂拢了拢身上的皮袄,笑道:“这样暖和,晒得人懒洋洋的。”
    卢娇也附和的笑了几声,又斜眼瞅着她身上青色布面的羊皮袄子,直摇头,“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好容貌,怎的偏弄这样一件袄子来穿?又肥又大,也不好看。”
    简直就像一支袅袅婷婷的水仙花,随意栽在路边的臭水沟里嘛,真是暴殄天物!
    胭脂并不以为意,“暖和就成,又不串门子,哪里讲究那许多?”
    如今的生活她已十分满足,倒是真没想那么多。且手头也不大宽裕,上等皮袄少说也得几十两,她还得抓紧时间采买原料,哪里有余钱?
    这件皮袄还是路上从一个在客栈外头兜售的老农手中买的,不过花了五两银子,好看自然是谈不上的,可用料扎实,很是暖和,这会儿她竟微微有些汗意。
    卢娇不大赞同,“话不好这样说,你这般姿容,又是这个年岁,合该好生打扮打扮。且不说旁人,单看那胡九娘,我虽瞧她不上却也不得不服,你且想想她,再想想你!她尚且不及你一半美丽,可这么一拾掇也就很能入眼了。”
    就连她自己也爱穿些大红、鹅黄的亮颜色呢,好歹是个意思。
    来了镖局不过五七日,胭脂也见过胡九娘几回,确实如卢娇所言,哪一次见都是光鲜亮丽的,好似冬日里一株怒放的鲜花,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胭脂笑而不语。
    卢娇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忽然一摆手,“有了!我记得前年跟大当家他们去关外,也顺手买过两块皮子,雪白雪白,十分难得,只是我穿白色不大衬得起,给旁人又糟蹋了,故而一直搁置,倒是将它给忘了。晚上回去我翻出来,你或是找人,或是直接自己裁度着,好生做一件皮袄是正经。对了,别忘了掐一下腰身,你身量这般窈窕,好看呢!”
    “这如何使得?!”胭脂连忙推辞道。
    “这算什么?左右我放着也是白瞎了。”卢娇并不在意,“再说,你也给过我许多,难不成倒不许我回礼了?”
    “不是这个事儿,”胭脂道:“这才几个钱?那皮子来自关外,想来十分难得,我哪里好要。”
    世间万物都爱分个三六九等,譬如这皮货,关外的便是最最上等的。或许从当地买并不如何贵重,但拿到关内来,一张小小皮子说不得也要几十两哩!略大些的,毛色略好些的,几百两也是常事。
    “你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卢娇越想越觉得合适,也不听她讲,兴冲冲的拉着她走了。
    见她执意如此,胭脂也是百般无奈。所幸日后自己还会做许多东西,少不得要多多往来了。
    两人先去赵恒处,说明来意之后赵恒就笑了,“劳烦你这样记挂着,倒叫我们受用了。”
    小瓷罐胎质细腻,握在掌中温温润润的,如同上等丝绸,也像书中描写的……女子肌肤……
    他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马的,不由得有些自责。
    人家一番好意,他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实在不堪。
    胭脂摆摆手,“并不值什么,本也是一处做的,就当叫大家替我试一试,看可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赵恒刚要感谢,却听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是用的还是上一回的香油,说不得有些香气,不过冬日寒冷,想来……没那么浓郁吧。”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