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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张掌柜又挨份儿做了标记,分别给今儿没到的高夫人等人送去,约莫就只剩六成了,然后这才分别入库,摆到柜台中正式对外贩卖。
    东西买好了之后,众人陆续散去,倒是秦夫人对胭脂似乎印象颇佳,临走还不忘拉着她的手说话,又问她住在哪里。
    胭脂说了住处,秦夫人倒是愣了下,又看了看旁边的卢娇,这才点点头,“不曾想也是藏龙卧虎的,倒是我眼拙了。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四当家了吧?”
    卢娇笑着抱拳,并不意外,“夫人好眼力,两年前,我曾随二哥为秦老板保过一趟镖,只没见着夫人罢了。”
    “怪到我说这样耳熟,”秦夫人恍然大悟,态度越发热络了,“得空只管来家里耍。前儿老爷还说起大当家的好处,只说想要前去拜会,可惜年底忙碌非常,竟腾不出空儿来。”
    他们做买卖的走南闯北,往往身怀巨富,时常给人盯上,故而家中也养着一干护院打手等。只到底算半个外行,偶尔做大宗买卖的时候,少不得也要求助于这些路子宽广、武艺超绝的江湖人士,故而平时也不好冷落了。
    卢娇道了谢,因类似的客套话听得多了,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
    稍后张掌柜的帮忙结账,因男人用的凝露珠和手脂、面脂都没加香料,成本低很多,故而只卖七钱银子一瓶。即便这么着,也比寻常货色贵好些了。
    张掌柜并不以为意,一边飞快的打算盘一边意味深长道:“姑娘才刚也瞧见了,这沂源府端的是藏龙卧虎,有钱人家多得是,他们身上裹得绫罗绸缎,嘴里吃的点心茶水,哪样不是成千上百的银子花?你若是卖的贱了,他们反而不屑一顾呢。左右你成本摆在这里,降价也有限,贫苦人家是买不起的,如今咱们只把价格高高的抬上来,与他们也没什么影响,且该赚的银子一分不少,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是积年的买卖人,这般道理心里门儿清。
    胭脂听后备受鼓舞,也觉豁然开朗,“受教了。”
    “江姑娘客气,”如今张掌柜的才是对她客气呢,“小店还仰仗姑娘哩!日后无事也只管过来坐坐,莫要生分了才好。”
    稍后结了银子,四百瓶脂粉,一瓶一两半;五十瓶男人用的,一瓶七钱,统共是六百三十五两,胭脂可分得六成,便是三百八十一两。
    张掌柜的给了三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十一两散碎银子,还是用上等钱袋包好了,又嘱咐她小心藏好了。
    哪怕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口袋钱落到手里,胭脂还是本能的激动地发起抖来。
    她何曾见过这样多的钱!
    张掌柜又查了一遍帐,顿觉野心膨胀,“江姑娘,这才十二月哩,你什么时候再送一批来?”
    卢娇失笑,“掌柜的,你忒也贪心不足了吧?这些才刚摆上呢,就想着下一批了?”
    “姑娘此言差矣,”张掌柜笑眯眯地说:“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候,公婆媳妇亲朋好友谁没有似的?四处打点也多,哪怕平日里再抠门,难不成还不讨个吉利?还有那拖家带口上京赶考的、回京述职的,咱们沂源府也是上京必经之路,又兼四通八达,多得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只怕不够卖的,又哪里会担心卖不了呢?两位姑娘只听着三几百瓶多得很似的,殊不知小店年底一日往来客人也得这些呢,但凡略开个张,说没也就没了。就说昨儿,还有个关外客一口气要了五百个蜡胭脂,和两百个梳头的桂花油呢!”
    他们香粉宅也是大庆朝远近闻名的老字号了,逢年过节总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停驻,张口几百个绵胭脂、蜡胭脂一掷千金的多着呢!区区三百来瓶,在这年关哪里够看?
    其实胭脂开始做这买卖也没多久,还真是没想这么多这么远,如今骤然听张掌柜说的这番话,顿时心魂俱震。
    是啊,是啊,大庆朝这样多的人口,便是一个沂源府也数不清了,胭脂水粉又是消耗品,只要自己想挣钱,还怕没处挣去吗?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一个人倒是忙不过来了。
    看来,是时候找些帮手了。
    回去的路上,胭脂满心火热,不免划算着买些什么年货。
    “四姐你前儿给了我好些上等料子,倒是暂时不必额外买了。”胭脂笑道。
    卢娇一噎,心道哪里是我送的,可怜大当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天日!
    说来也端的是个英雄,人家都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如何到了他这里,反而儿女就气短了呢?
    卢娇含含糊糊的应了句,又硬着头皮说:“你统共没几件衣裳,就那几块布哪里够?对了,我那朋友过阵子没准儿还会途经此地,说不得又硬要送我东西呢,镖局也没有其他姐妹,到时候还得你帮我分担一二。”
    还来?胭脂不免有些好奇,“她家是赶年么,还是走亲戚?怎的一个姑娘家也跟着四处奔波?”
    卢娇这个年纪认识的朋友估计也大不到哪儿去,又是能送得起这样高档料子的富商人家,一般来说女孩儿也必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个年轻姑娘跟着天南海北的跑吧?
    卢娇当初也不过随口扯谎,却哪里想得了这许多,登时就被问住了。
    眼见着胭脂一双澄澈的眼睛不设防的看着自己,里头满是单纯的疑惑,卢娇心中暗自叫苦,心道大当家的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她支吾片刻,胡乱敷衍道:“当年我与她相识也是机缘巧合,说来并不如何知道她家里头的事,也没多问。”
    也不知胭脂想到了什么,听后竟十分羡慕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四姐你同那朋友也是一见如故吧?先前我只在书上读过,当真令人羡慕。原是我莽撞了,还是四姐你想得周到,君子之交淡如水,又何必刨根问底?反而不美。你是这样的人品,既然那位姐姐能与你这般投缘,想来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好女子,也不知来日我可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把话里的漏洞都补齐了,卢娇既侥幸又心虚,眼见着额头都微微出汗了。
    “是,是啊!”她大声道,“我们本就不大在意这个,所以回头给你你就拿着吧!”
    大当家啊大当家,你可真是害苦了我,来日我却去哪里找个“一见如故”的富家小姐?
    要不然,大当家的你……扮一个?
    一时间,卢娇脑子里满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自己顺着想了一回,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回去的路上,胭脂又熟门熟路的去香料铺子和药店买了需要的香料、药材,两边掌柜的见她没几日又来,且还是大宗,俱都十分欢喜,麻利的给称了。又因量大,店里也不必她们亲自动手,只叫了两个得力的小伙计,亲自送上门去。
    才刚空下来的屋子,如今再一次充实起来。
    卢娇看着胭脂细细的胳膊腿儿,不免有些担心,“轻容,你连着这么些日子也没歇息,可别累坏了。”
    胭脂嗯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理儿我还晓得,正琢磨这事儿呢。”
    水开了,她取了茉莉花茶,滚滚的冲了一壶,将一只细白甜瓷的杯子放到卢娇跟前,又问道:“四姐,我若是想在这沂源府买宅子,你可知去哪里寻么?”
    卢娇喝水的动作一顿,惊道:“你想出去?!不是说好了不走的么!”
    不想她竟这样激动,胭脂既感动又好笑,忙解释道:“且听我细细说来。”
    她指了指四周包裹,“你也瞧见了,眼瞅着我这家当一日多似一日,我又是个财迷的,将来只有更多的,没有少的,却哪里搁得下!再者,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也着实应付不来,少不得要买两个人帮忙,如此一来,再挤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这倒是正理儿,卢娇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可是,”她不免担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骤然出去叫我们如何放心?”
    再说了,大当家能愿意么?!
    胭脂笑笑,“我想好了,若是行呢,就先买一处宅子,一来做作坊,雇的人也有地可去;二来么,好歹也是份产业,保不齐来日就用上了呢。”
    卢娇心道,绝对用不上!
    不过买房置地什么的,也确实是好事,不管是她还是大当家都没理由拦着。
    卢娇仔细想了一回,问:“你如今手头有多少银子?”
    胭脂道:“也不过今儿的三百八十一两,再就是之前剩的十几两,加起来左不过四百两吧。”
    这些银子放到青山镇之流堪称巨富,城内外各色宅院随她挑选,但这可是沂源府呢,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她当真没底。
    果然,就见卢娇摇了摇头,“这哪里够!”
    她喝了口茶润嗓子,又细细说道:“沂源府乃是全国挂了名的大府,如今城中没有千八百两甭想拿下来一套宅子。即便是外缘,说不得也得五六百,若是中心位置,少说一千二百两,更高的还有呢!城外倒是有些,可也太远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合适。”
    “竟这样贵?”胭脂大吃一惊。
    她先前只知道沂源府房子必然贵,可究竟有多贵,心里只是茫然。如今手头忽然有了这么多银子,就琢磨着即便不大够,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乍一听竟然要足足一千多两,登时就沮丧起来。
    “贵也就罢了,只怕买不到。”卢娇失笑,“你觉得是个产业,旁人也不傻哩,但凡差不到的屋子,除非是家里有急事,谁也不肯卖的。只管租出去,一年下来少则二十两,多则五六十两、七/八十两,过不了几年就回本了,往后便是纯利,哪里舍得卖!”
    确实如此。
    听完这些之后,胭脂心里越发没底了。
    卢娇见不得她丧气,想了想,就说:“依我说,你竟不必急。左右一时半会儿也没合适的宅子,不如先托人出去打听着,一来你也攒攒钱,省的到时候一口气掏空了。二来么,若是有缘,遇到合适的了,便是银子不凑手,我先借给你就完了……急也急不来的。若是你急着用地儿,倒是先租一处是正经,一年只需几十两,又不费心又便利。”
    胭脂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卢娇好似有心事,略坐了坐就走了,胭脂送她到门口就被劝了回去。
    出了院子的卢娇直奔赵恒那头,顺道把胭脂想找宅子的事儿说了,赵恒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卢娇等了半日也没动静,忍不住小声道:“大当家的,轻容能干的很哩!再这么下去……”
    没准儿你还配不上人家哩!
    第32章
    小姑娘才来没多久就攒了几百两银子,如今竟已经开始琢磨买房置地……
    赵恒心里既骄傲又紧张,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沉吟片刻,“房子的事情你且应下来,叫她不必担忧。”
    以私心论,他自然不愿意胭脂出去,但他也知那看似柔弱的女子有着堪比雄鹰的高远志向,只等时机一到就振翅欲飞,是关不住的。
    卢娇点头,“也好,大哥你认识的人多,自然是比我快些的。”
    顿了下,她又神色复杂的问道:“大哥,你预备什么时候同轻容讲呢?”
    赵恒就有点尴尬,“过阵子吧。”
    卢娇张了张嘴,很憋屈的说:“可是大哥,我有点编不下去了啊!且不说这为了送料子,我编了个莫须有的君子之交,那要是回头你再买点儿什么别的……”
    几回下来,恐怕整个大庆朝的富商巨贾都是我的君子之交了!
    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年纪合适的朋友?早晚有一天得露馅儿!
    赵恒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
    他难得窘迫的搓了搓手,十分诚恳的对卢娇道:“对不住,四妹,是我思虑不周,叫你为难了。”
    “快别!”卢娇被他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两条手臂甩成风车,“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大哥你这样实在是折煞小妹了!”
    她大小跟着父兄走南闯北,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可唯独没干过帮人保媒拉纤的活儿,如今临危受命,难免准备不足……
    她整理了下思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大哥若总是这般,轻容即便感激也落不到你身上去,同做无用功有什么分别呢?咱们江湖儿女做什么是雷厉风行的,既然喜欢,说了又何妨?是好是歹也有个底。”
    卢娇倒不是不想干,实际上她觉得胭脂这姑娘甚好,与自家大当家刚柔相济,不然也不会应承了。此时郎有情,若是妾也有意,岂不是一段佳话?
    然而谁能想到,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大当家,偏偏就束手束脚起来了呢?直叫她看的着急。
    赵恒摇了摇头,“我自有打算。”
    眼下江姑娘似乎只把自己当大哥,又是这个情况,若是自己开口,总有种趁火打劫的感觉,实在不美。
    见他主意已定,卢娇也没法子,又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听说胭脂又开始找人做活,好些闲着的小子、丫头都愿意来,胭脂就给他们分了工,一人负责一道工序。一来工效快,二来也能防备那些心怀鬼胎的,即便他们偷瞧了,也不知道关键步骤。
    这回又多了个人,便是前阵子她和卢娇一起救回来的石头的姐姐,莲花。
    有了干净暖和的住所,又吃了药之后,莲花娘几天就大好了,如今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略走几步,脸上竟也日益红润。
    又因就住在镖局,石头也不必每日来回奔波,便同姐姐轮流照看老娘。莲花闲不住,又听了消息,就想着在胭脂那里赚些钱养家。
    只她一见面就朝胭脂跪下了,磕着头求道:“求姑娘买了我吧!”
    这几日她们娘儿俩也划算过了,如今虽然暂时寄居在镖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出去找活儿也是给人当丫头的命,遇上什么主家也不知道。还不如卖给这个姐姐,好歹人美心善,不会虐打自己,离家也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