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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大人,小人们与张班头虽然是把兄弟,可谁也没当过真,若真是张班头犯了事,自然不会帮他瞒着。毕竟这一大家子的吃嚼,还得着落在小人们的身上。”
    刘氏说有,杜龙杜虎说没有,那么谁说的话是真的?
    “你你们可知道哪个把兄弟跟张方亲近的?”
    “这……小人们所知的人,都是与小人近似的。”杜龙道,“实在是不敢说出来,只怕万一冤枉了谁。”
    “你们倒是讲义气……”卢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俩且在这里等着。”
    没走多远,卢斯就看见两个无常拖着披头散发的刘氏进来。
    “刘氏,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在没有第二个像张方那样的畜生了?”卢斯看着刘氏。
    刘氏缩肩低头:“大人,小妇人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斯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会让你看着你儿女都是什么下场的。拿纸笔来!”
    就在汉威镖局随便找了一间房,用着匆匆找来的纸笔,卢斯写了一封信:“把她带回去,这封信交给周大人。”
    卢斯写信没逼着刘氏,她就在一边看着,且看她的神色竟然还是个识字的,结果就是她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卢斯把纸折好,刘氏发了疯一样扑上来,想去抓那张纸,却被人紧紧抓着,动弹不得:“大人!可不能啊大人!小妇人半句假话都没说啊!”
    “你没说假话?那张方只有杜龙和杜虎这梁哥把兄弟吗?”
    “大人!我夫君是有不少把兄弟,但向来是与这两人最亲厚!”刘氏还是咬死了杜龙和杜虎。
    那兄弟二人就在隔壁,听到刘氏的哭喊也叫嚷起来:“你这毒妇!这不是要害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吗?!”“如何偏要将屎盆子朝我汉威镖局扣!”
    卢斯有八分认为刘氏是真,毕竟刘氏母子现在是真的让他握在掌心里的,她很清楚下场会如何。
    而杜家兄弟,他们死咬着不认,那才是清清白白,一旦认了,那大小也有个窝藏贼匪的罪名。而且,刚才卢斯问他们可知道还有谁跟张方亲近的?两个人摇头,一个人都没说,这说明,这两个人很讲义气。
    所以,不是他们说不会帮张班头瞒着,就真不瞒着的。
    怎么掀开突破口呢?
    卢斯又到了杜家兄弟这头:“两位老哥哥……都只是四十出头吧?杜龙哥哥怎么就老得不像样子了?而且,怎么不见少镖头?”
    两人都没想到卢斯会有这么一问,被问之后,两人神色都是一暗。
    杜龙道:“大人,我俩乃是……契兄弟。”挺大个人了,脸上还有点红,“就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这才该成了一般的姓氏。”
    原来这是一对真老哥俩,卢斯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动摇了,毕竟人对同类都更宽容些,可他还是忍住了。
    “那你二位的家里人呢?可有兄弟子侄丢失了的?”没办法了,这两个人的形貌都不错,推测来看,他们家里人也不会太丑,林老太爷当年干那些缺德事的波及范围不会小,而且,这两人还有个问题没回答呢。
    走镖虽说是个辛苦活,但也不至于让两个人老成这个样子。
    杜龙杜虎两人神色几经变化,杜虎问:“大人,张方……到底闹出来的是什么案子。?”
    成了,这两人就算是没把张方藏起来,也必定是真的知道张方的去向。突破口有了,可卢斯真是一点都不高兴啊。
    “两位老哥哥……张方个你们说的,怕是我要把六年前林家灭门的案子栽在他头上吧?”
    两人不说话,但看起来就是差不都这么个意思了。
    卢斯又道:“这案子确实跟他有牵连,但还有更大的案子在这灭门案后边藏着呢。”
    “难道是伥虎大盗的案子,那案子不是已经了解了吗?”两人不明所以。
    卢斯摇摇头,把他开始查林家灭门的案子,以及之后引出来的一连串案情都说给了两人。这案子说到邻家老太爷的嗜好时,两人面色就有些不好。
    等说到人贩子赵三岁的情况时,杜虎嗷的一声吼了出来,整张脸都成了紫色,须发皆张,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和额头上青筋暴起,真是如同恶鬼一般。
    杜龙虽然没说话,脸色也没变,但那眼神,比杜虎的红眼还瘆人,谁跟他看一眼,就觉得后脖子上贴着刀刃似的。
    这模样,绝对不是作假能作出来的。
    “大人啊,要是早知道这事儿,不用大人说话,我二人现在就去砍了那混账,但是……我俩是真不知道张方在哪啊!”杜龙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杜虎站在原地,挥着拳头去捶柱子,三两下,拳头上就已经血迹斑斑。
    卢斯只能跟杜龙一起去拉住他:“老英雄,气大伤身。”
    杜虎被拉扯下来,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凳子上,整个人都在哆嗦。
    杜龙擦一把泪,也坐在边上:“……他大伯生了一对龙凤胎,就将那姑娘过继给了我俩,我俩想着,等姑娘大了给她招赘……”说着说着,眼泪就有止不住了,“可谁承想,八年前,姑娘到了十五,出去找她兄长玩耍,结果两个人就都不见了……那张方当时还是负责此事的捕头,帮着我们……”
    杜虎也哭:“我不该教她武功啊,要是当初把她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好啊……她就算是把孩子卖了,任是什么地方都行,但怎么就让人把她祸害死了呢?”
    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大姑娘养起来,可想而知那是得有多困难,必然是视如掌珠。孩子丢了八年了,两个人怕是心里早就有了各种准备了,结果这是最坏的一种。
    看他们这样子,卢斯知道了。这不是刘氏或是这两人做戏,而是张方从一开始逃走的时候,怕是就没跟家里说说真话。
    卢斯吩咐人去找当地县衙了,也散出去一些人搜索张方,看两人这样虽然不忍心打扰,但也只能打扰了:“二位……可知道张方还有什么去处?”
    “张方……”杜龙说起名字来,咬牙切齿,“大人,我俩是真不知道张方的去处,但还请大人让我俩广邀同道,必定将这耗子揪出来!”
    “二位英雄,在下也收养了个姑娘,知道两位的心情。但是……孩子的尸首如今在什么地方,还没人交代呢,得让孩子入土为安,总不能在外头一直做着孤魂野鬼啊。”虽然赵三岁交代了个荷花池,但卢斯不准备现在说,后边很多事还没弄清楚,跟张方勾结的人也得让他都交待出来。
    虽然说,当地的江湖人这么些年来,竟然都没看出张方身上的一点端倪,但备不住他们就能抓着点线索呢。
    天麓府有赵三岁,卢斯寻思着,整个宏昌州怕是都得有类似的人。还有之前的官员,到底有没有参与,林老太爷的茶引,盐引、酒引是怎么来的,怕是都得着落在这个人的身上。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灭门凶杀案了。
    “大人放心,我等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放这两人出去了,瑞王凑到卢斯跟前;“大人,您信?”
    “……”卢斯斜他一眼,这小子是演戏演上瘾了,“咱们进城之前,城门口都留下人了……他要是真在柳江县,那是插翅也难飞,但要是不在……先给天麓府那边送个消息过去吧。”
    要是寻常人那是很好找的,这年代没有户籍路引,那是寸步难行。但张方不一样,他就是个捕快,是干这个的。从他连老婆都隐瞒得死死的这一点看来,他必定是给自己准备了妥当的后路,这人随便弄个假身份朝犄角旮旯一窝,谁知道?再隔个十年八年的,他年岁也不算太大,他把存下来的银两拿出来,娶妻生子,买房置地,就又过上好日子了。
    这事卢斯知道,拿到他来信的冯铮和周安当然也明白。两边人都不甘心,但怎么办呢?
    “这张方也是个能耐人,可惜,本事不用在正路上啊。”周安叹气。
    冯铮在一边点头,知州衙门的人已经都查清楚了,正因为都查清楚了,两个人才更“佩服”张方。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不少人认为张方是个嫉恶如仇,踏实肯干的班头呢。
    即便把赵三岁,还有另外一个也跟张方有牵扯的人贩子带上来,两边对峙。那些捕快才知道,自己抓的,或者救的人。根本就是无罪的,或是就出来了不过只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并非他们所想的已经回家去安生过活了。
    可依然有人不信,觉得是这些人贩子跟无常有了什么交易,让他们把脏水朝他们张班头身上泼。
    虽然也不排除当时有人看出来,现在有人知道根底,可是不敢说,可大多数人是真的这么认为。
    “这张方跟那位林老太爷可还真是……”冯铮话说出一半,顿住了。
    周安也一怔,他也是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没说出口的是什么:“这两人是有些像……都是糊弄人的本事一流。且……张方当年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给林老太爷鞠躬尽瘁?”
    “捕快是没什么奔头,但说是只为了银子……张方是个聪明人,不值当。”
    周安立刻站了起来:“咱们一起去查林家的亲族!”
    本来冯铮是该查林老太爷的山庄,把荷花池下面的人都挖出来的,可是现在就怕尸首都挖出来,谁抓到张方了把他个弄死了。那可就有点麻烦了,只能先放着,不过那地方已经让人看起来了。
    林家宗族,原本就该查的。但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连下来,这些事就一直没能腾出手来,到现在才有时间。
    林家也是本地的家族,老家在宏昌州庆昌县。林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不过真正读出来的人,也就是林家老太爷的兄长一个。到现在,别说第二个进士,就是第二个举人也没有呢。
    两人就庆昌县,去查林老太爷、林家的过往。
    这一查,就查到卢斯从柳江县回来,又查到海捕文书发放各地——不过看着那个海捕文书,卢斯是真不觉得能找到人。倒不是像他上辈子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夸张,关于张方的细节画得其实听清楚的,就是,张方这人本来长得就不是多突出的,认识的人看见他那当然能认出来,不认识的只靠一张图,那真是够呛。
    朝廷那边已经开始从宏昌州之前在任官员的身上追责,宏昌州本地的在任官员,那更是一个个兢兢业业,全力追查张方,就怕自己被打成同党。老百姓也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一边瞪大眼睛瞧着那形迹可疑的,张方是没找着,但是坑蒙拐骗的下三滥到是抓着了不少,一时间宏昌州的治安倒是为之一净。
    没奈何,只能周安带着瑞王继续追林家宗族,卢斯和冯铮去了庄子,那坑在荷花池里的尸骨,不能再等了。
    赵三岁指正的林家庄子,现在是一座荒宅。从衙门的存底看,林氏宗族当年来接手林家的财产,这个庄子连同里边的家仆,外头的土地佃户,都是被一起卖了的,五百两卖给了一个叫周朝峰的人。
    可问当地的佃户,佃户什么都说不知道。还是隔壁邻村的人说了点东西,原来从六年前开始,这些佃户就没再交过租子,没主家来收。他们也去过了那庄子上,可是庄里大门紧锁,什么人都没有了。
    就是因为没人来收租,那些佃户感念主人家的恩情,每年都分派人去照看庄院,抓着了不少想偷翻进去偷东西的地痞无赖。这庄子,也才得以到现在都完完整整的。不过,他们看守得好,这庄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当初这里的人并不是匆忙离开的,而是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如今这庄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线索。
    那荷花池是引的活水,一条入水的,一条出水的。两条水道都是蜿蜒曲折。现在这季节,荷花已经枯萎了,可就是那残枝败叶,也铺满了池子和水道,几乎看不见水面。
    可想而知,盛夏时节,荷花是何等的艳丽壮观。
    “大人,开始吗?”周二缩着脖子问。这才八月,其实不是太冷,但就是觉得这地方阴风阵阵。
    “开挖吧。”
    上下水都有水闸,一头堵住,一头开到最大,还在下水的水道处布置了大口的网子,以防有“什么”被水冲走,水哗哗的朝外流,早晨布置的,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水差不多放干了。
    没了水的池子,枯黄的荷叶依旧支棱着,只是姿态越发的扭曲,清晨天刚亮的时候在池塘边上一站,放眼看去,只觉得那满池子里并非是荷叶,而是一只只伸出来挣扎向天的手臂和胳膊。
    “下水的闸门也关了吧。”卢斯道。
    “我带一边从北边,你带人从南边,咱俩一人一头吧。”冯铮道。
    “成,但是别着急,慢慢来,反正……都在这呢。”
    从最外边开始,先把枯败的荷花砍断,踩着泥下去摸。卢斯跟冯铮这段时间置办了一大批木头底的靴子,还有里边皮革外边棉布的厚手套,强令所有人都得穿着,戴着。
    这里要真是死人太多,备不住淤泥里边有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即便现在天气冷也备不住会传染。受凉了能治,这要是染上什么病,可就不好治了。
    他们也说了,不着急,就一点一点的从外头向里头清理。一个时辰换一次人,湖边上煮着加了红糖的浓姜汤,谁出来了都赶紧喝一碗,然后换了干净衣服,进烧着热炕的房里暖和去。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刚一刻钟,第一个口袋就让冯铮那边的人发现了,不管是外头等着接班的,还是正干着的,都围了过来。
    口袋被小心的打开,看盗里边的东西,众人先是抽了一口冷气——那袋子里头放着的,真的是骨头!然后……
    第105章
    “不对啊……这是人骨头吗?”
    这是问出来的, 没问出来众人也觉得不对劲。
    冯铮伸手, 把里头的骨头拿出来,这是……
    “狗?”
    “该是狗,还挺大的呢。”
    “这真是, 什么东西都朝湖里扔啊。”
    卢斯在那天看见冯铮那头的动静了, 找人来问,回来听说是狗骨头,点个头也就算了。然后他们这边也找出头一个口袋了,打开之后一看,不是狗的,也不是人的, 就是一袋破衣烂衫。
    “……”这怎么回事、赵老三骗人?
    不过,若是赵老三骗人, 卢斯的肩膀一松,他还真是宁愿赵老三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