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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长歌的心高高悬起,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不由慌乱的朝着煜炎看去。
    煜炎眸光牢牢盯着墓穴,神情专注认真,惟独没有紧张。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棺木完全显露出来,白夜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魏千珩。
    “殿下……”
    魏千珩眸光死死的盯着棺盖,高大的身躯止不住微微的战栗,咬牙冷声道:“开棺!”
    棺木在地下埋了这么多年,早已腐蚀不堪,两位燕卫上前一掀,棺木就破碎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棺木里的尸身早已腐败,只剩下一具骨架和残破的衣饰。
    只是一眼,魏千珩的心就滞住了。
    棺木里的衣裳颜色,正是他最后看到长歌时,她身上所穿的湖绿色襦裙。
    而在骨架的头顶斜斜摆放着一支白玉花簪,也正是长歌那日头上绾发的白玉杏花簪,如今一头青丝化为灰烬,白玉花簪独留在头顶,好似还插在发髻里的样子。
    而更让魏千珩痛不欲生的却是,在她胸前的位置,一块赤红的蝉形血玉被她握在手里
    静静放在她胸前。
    却正是当年他送与她的定情之物血玉蝉。
    也是她辛苦入宫,奉令要从他身上骗取的宝物……
    “啊……血玉蝉!”
    卫洪烈也一眼就看到了那块重见天日、熠熠生辉的血玉蝉,顿时激动得全身发抖,忍不住要冲过去将它夺过来。
    可看了眼身边的魏千珩和四周的燕卫,卫洪烈只得咬牙抑住心里的激动,暗忖,没关系,只要血玉蝉重现于世,他总有办法拿到手的。
    一边的长歌却是震惊的看着棺木里的一切,尔后迟疑的看向煜炎——
    她原以为煜炎是造了一处假坟来瞒过魏千珩,却没想到竟是处真坟,且坟墓里的东西,都是她的。
    原来,当年煜炎将她救出王府抢救,却因为王府的燕卫追得太紧,他只得将她带出城,躲到此处竹庐。
    后来,京城里传来消息,燕王府一直在四处找寻长歌,上天入地,不肯罢休,如此,煜炎为了以绝后患,在此处做了一个坟茔。
    坟茔里的女子自不是长歌,却是煜炎让百草在义庄找来的无人认领的女尸,再换上长歌身上的衣服,包括她身上的一切饰物都放进了这个坟墓里。
    而女尸的脸部,经过煜炎的处理,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煜炎想,若是魏千珩找到了竹庐里,他就以这个坟替长歌瞒过他。
    煜炎暗下更是希望,长歌的一切苦难过往,都随着这一方小小的坟茔结束,自此带着她远走云州,希望让她忘记京城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却没想到,这座五年前设下的坟茔,却在五年后起了作用……
    这些事情,都是煜炎默默为长歌做的,长歌自是不知道。
    那时,她刚刚解毒脱险,整个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才苏醒,等她醒来,她已被煜炎带到了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云州……
    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曾经属于她的东西,特别是那一块那怕在黑暗中埋藏了五年、仍然晶莹夺目的血玉蝉,长歌仿佛如梦初醒,又再次回到了她原来的身份——鹞女长歌!
    是啊,她竟是快忘记她还是一位鹞女。
    经过五年的光阴变迁,还有这些年她带着乐儿与初心他们一起在云州过着最淳朴平凡的日子,让长歌竟已渐渐忘记了她鹞女的身份。
    可一入鹞子楼,终生为鹞女,至死方休——这块血玉蝉就是她丑陋身份的铁证……
    长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心口死死揪紧!
    煜炎担心的看着她,这里这般的冷寒,他担心她受不住。
    如此,他不想再拖延,上前对僵滞住的魏千珩道:“如此,殿下可还有怀疑?”
    事到如今,连血玉蝉都重现于世,魏千珩还有何不相信的?
    而找到了血玉蝉,卫洪烈的目的也达到了,自是不会再说什么。
    魏千珩失魂的盯着棺木里白骨看着,心口仿佛被千万根毒针扎着,让他痛不欲生!
    让他亲眼见到长歌的尸骨,对他而言,却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下一刻,魏千珩僵硬的解下身上的大氅,摊开放在棺木前,亲手动手,将里面的白骨轻轻放到里的自己的大氅里,尔后抱在怀里,仿佛还在抱着当年那个给他温暖、让他爱到骨髓的女子。
    虽然他形容冷峻平静一如从前,可他颤抖的双手,还有惨白的面色,都泄露着他此刻心里的悲痛……
    寒风凌冽,魏千珩抱着白骨一言不发的朝着山下而去,白夜与长歌连忙跟上,留下晋王与卫洪烈面面相觑。
    晋王勾唇嗤笑道:“本王这个五弟真是为了这个细作女疯魔了,如今人都死了,他还不清醒,竟是抱把白骨回去,真是彻底疯了!”
    卫洪烈却心急的看着魏千珩将血玉蝉连着白骨一起带走了,气馁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顿时,喧嚣的竹庐再次恢复宁静,煜炎看着众人走远,默默叹息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百草站在他身后,目送长歌他们走远,却高兴道:“公子,这一关终是过了,如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叨扰我们了,也不会有人再怀疑夫人还活着了——等此事一过,我们就可以带着夫人和小公子安心的重回云州了……”
    煜炎心里却隐隐的不安着。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皇陵那人到底是如何得知长歌还活着的这个秘密的?
    这五年前,他一直非常小心,从不让外人知道长歌的过往身世,甚至初心都不知道长歌之前的那些事,而皇陵那人被圈禁在皇陵里,足不出陵,又是如何知道长歌的消息的?
    直觉,煜炎觉得此事不会就此结束。
    但所幸,那人一直被关在皇陵不能出来,他可以提前带长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魏千珩一行的马车离开竹庐往京城而去。
    与来时截然不同,回城时,魏千珩面如死灰,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眸光里看不到半点亮彩,一片死寂。
    长歌与白夜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车厢里弥漫着悲哀压抑的气息,行程都格外的漫长起来。
    长歌疲惫的坐在角落里,马车里暖融融的炭盆渐渐温暖了她的身子,却无法暖和她冰冷的心。
    她掀眸看着对面满脸悲痛的男人,苦涩的想,此事一过,她就要带着乐儿重回云州了,此生,她与他不会再相见了!
    而他痛过这段日子,就会彻底的将她放下,这却是好事,他的人生还那么长,不能因为她一直顿足不前的。
    这般想着,长歌忍不住轻轻笑了,眸光痴恋的看着魏千珩,心中眷恋不舍,眼睛不觉又涨痛了起来……
    回到城里,天已黑透下来,魏千珩连夜将白骨火化,再寻骨灰坛装好,带回了王府。
    竹庐发生的事经过晋王的嘴,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他们回府时,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去。
    等他们回到主院,竟是意外的发现,叶贵妃,甚至是回叶府多日的叶玉箐,都等在了主院门口。
    姑侄二人看到魏千珩抱着骨灰坛归来,不由心有切切,莫名的感觉寒意扑面、身体发凉。
    叶贵妃甚至都不敢往骨灰坛上看。
    但她心里却是欢喜高兴,在宫里听到晋王传来的消息时,第一次觉得晋王不那么碍眼讨厌了。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因着传言长歌还活着一事,叶贵妃寝食难安,生怕消息是真的,怕那个当年被她灌下毒药的女子会回来找她复仇。
    她倒是不怕长歌,却怕长歌揭穿当年旧事,从而让魏千珩与她反目,甚至找她寻仇。
    若是如此,她辛苦筹划了十几年的计谋,最后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幸,一切皆成定局——消息是假的,当年那碗穿肠毒药终是要了她的命,如此她再也无所畏惧了!
    想到这里,叶贵妃实在是欢喜不已,不再去计较先前魏千珩对叶玉箐的冷漠无情,不但趁机让叶玉箐自己回府,她自己也亲自出宫前来探望悲痛伤心的魏千珩……
    一日之间,魏千珩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叶贵妃心痛的上前,红着眼睛关切道:“孩子,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父皇与本宫实在是担心你,所以本宫出宫来看看你。望你不要沉溺悲痛,伤了自己的身体……”
    说罢,对身边呆呆杵着的叶玉箐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加以关怀,以此修复两人间的关系。
    换了平时,不用叶贵妃暗示,叶玉箐也会趁机而上的,可这一次从娘家回来后,她整个人似乎变了,神情没了之前的鲜活自信,整个人显得呆滞,甚至是促局不安,怯怯的看向魏千珩,只紧张不安的轻声说了句“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就又退开到一边,不再靠近来。
    沉浸在悲痛里的魏千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叶贵妃却察觉到了,见叶玉箐如此不主动,不禁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可当着魏千珩的面,叶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关切的对魏千珩问长问短,且迭声吩咐主院的下人准备饭菜热茶,好好侍候魏千珩。
    长歌守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忙前忙后、一片慈母形容的叶贵妃,心里冰凉冻骨。
    自从知道当年是叶贵妃毒害自己后,再见到她,她的心里眼里全是深深的仇恨!简直恨出血来。
    若不是她,自己何需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乐儿也会健康成长,魏千珩也不会如此悲痛绝望。
    所以,如此她与魏千珩承受的一切伤痛,都是她给的!
    而同时,长哥没有漏掉叶贵妃眸光里隐藏的兴奋欢喜,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叶玉箐的不同寻常,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越看,长歌心里越是堆起疑云。
    她暗忖,按着叶玉箐对她的仇恨,如今得知了她真的‘离世’的消息,叶玉箐应该同叶贵妃一样,表面假装难过,心里实则开心欢喜才对。
    可从方才开始,叶玉箐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间没有半丝欢喜的形容,进屋后,也是促局的独自坐在一旁,从不主动靠近魏千珩。
    甚至,长歌敏锐的感觉,她似乎在躲避着魏千珩,偶尔与魏千珩的目光遇到,她都会惊得身子绷紧。
    莫名的,长歌觉得从娘家回来变了一个人的叶玉箐,似乎在叶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等她想明白,白夜悄悄招手让她退下,到了屋外看着她满面疲惫的形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如今这里有贵妃与王妃亲自照顾殿下,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早点歇下吧。”
    长歌确实是累到不行,只是心里不放心魏千珩。但如今叶贵妃她们在,也没有她插手的份,就依了白夜所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先退下了。
    离开之前,她不放心的看一眼魏千珩,只见一屋子的人都在为他忙碌,可他一直抱着骨灰坛呆滞坐着,没有半点生气,像一个行尸走肉之人,连眸子里都看不到半点光亮。
    见此,长歌心口又痛了起来,她见到叶贵妃坐到他身边,细声的劝着他,他也终是抬手接过了叶贵妃递到面前的热茶,木然的泯了一口。
    长歌稍稍松下一口气,转身回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去了。
    厨房小厮给她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长歌虽然又累又饿,却没有胃口,但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咬牙吃下小半碗面,喝下几口汤,尔后疲惫的爬上床,明明累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知道,此事一结束,她就要带着乐儿随煜大哥离开了,这却也是她当初回京城时做好的打算。
    可如今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竟是万分的不舍,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魏千珩,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哭着哭着,她终是疲惫的睡去……
    梦里,长歌梦见自己骑着玉狮子,魏千珩骑着他的乌赤,两人又赛起马来。
    这一次,她却怎么也赢不了魏千珩,最后竟是迷了路,误入了一片桃林。
    好奇怪,还未到桃花开花的时节,桃林里的桃花却开得绚烂,枝桠上花团锦簇,格外的明媚好看。
    长歌在桃花林里流连忘返,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她才想起回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魏千珩……
    长歌一下子从醒梦中惊醒过来,惊觉外面已天光大亮,竟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急忙起身朝魏千珩的卧房赶去,进屋看到眼前一切,却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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