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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这些靠脑子吃饭的谋士议事的时候向来没沈川插话的机会,他倒是不知道陆湛为了求赐婚时耍了心机演了戏,虽然不太清楚昭文帝究竟是信了什么,但顺王和成王被罚到底是件好事,见众人笑他便也跟着乐呵呵地傻笑。
    陆湛偏头一扫便瞧见他这幅憨傻的神态,失笑地问道:“沈副将笑什么?”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川的身上。沈川一呆,却仍是下意识答了话:“陛下这不是厌弃了成王和顺王了么,属下这是在为王爷高兴。”
    陆湛叹了口气,对沈川的糊涂劲儿有了新的认识,但片刻后他又笑了起来:“那看来咱们笑的不是一件事,我倒是觉得,沈小姐当真是本王的贵人。”
    知道内情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留下沈川一头雾水地在那里摸不到头脑——
    上一次他被陆湛当众点名也是在议事的时候,后来寿宴赐婚的事情一出,沈川才反应过来是他当时说要给沈晚议亲的事情惹怒了陆湛,可眼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些人为什么要用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第28章
    这个问题, 沈川是注定得不到答案了。顺王和成王一被禁足, 京中的形势顿时变得和缓, 就连议政时都因为少了两个总爱明争暗斗的人而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但同时这也意味着, 先前三个人分担的差事,一下子全都压在了陆湛肩上。
    雍王一派还没来得及趁着陆湛婚事的机会多休息几天, 便又投身于紧张的忙碌之中。
    这种情况下,即便沈川想探听什么消息, 也没人有时间和他闲聊。但好在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 一转眼就到了成王和顺王解禁的日子。
    皇后到底心疼儿子,见陆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便在昭文帝面前软声劝慰了几句,终究让成王和顺王又领了一些不怎么要紧的差事, 倒是让雍王一派的人都跟着闲了下来。
    沈川早出晚归了一整个月, 困顿之下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休沐了回到府里便埋头就睡。但奇异的是, 沈川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之前陆湛到沈府看剑的场景。
    梦中场景光怪陆离,其实与真实发生的事情相去甚远, 但沈川醒来后却久久忘不掉梦里的场景。草草地洗了把脸,沈川直奔后院。
    荷白恰好刚给沈晚诊完脉,正在和木苏一起斟酌着写调养身体的方子,沈晚则神色委顿地坐在她们对面。
    沈川脚下的步子一顿,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立刻转了弯:“刚诊了脉?晚晚的身子怎么样?”
    “哥, 你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沈晚抢在两人开口前小声抱怨道。
    沈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颇有点哭笑不得,“你呀,就算再不喜欢吃药,这身子骨还是得好好调养的。”
    沈晚本想接句话,一偏头才发现沈川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暗藏了些复杂的情绪,想到方才沈川进门时那副急急忙忙的模样,她不由询问道:“哥你找我有事?”
    沈川无声看了荷白一眼,没有接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谨慎的一面,虽然这谨慎粗糙得有些不够看,却也足够令沈晚感到稀奇。想了想,沈晚摆摆手让栀初三人一齐下去了。
    “哥,你要说的事情难道和雍王殿下有关?”沈晚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声问。
    果不其然,沈川的脸色顿时一变。
    沈晚被他这幅样子也弄得悬起了心,略显急切地追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成王和顺王被昭文帝双双禁足在王府里,还各派了一个教习宫规的老太监过去盯着,他们二人应该没作妖的机会才对。但看沈川这幅样子,难不成在她忙于学宫规和掌家、无心打听陆湛消息的节骨眼上真发生了什么?
    沈晚在心里琢磨了下,一抬头恰好对上沈川略带打量和探究的视线。这目光出现在沈川身上实在太过违和,沈晚下意识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然而还没等她行动,沈川便开口了。
    “晚晚,”沈川敛起笑意,一脸严肃的样子倒是有点唬人,“你以前见过雍王殿下吗?”
    沈晚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还没深思便想矢口否认,沈川却打断了她,“先听我说,别急着回答。”
    沈晚隐约有些不安,忍着心虚的感觉点了点头。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沈川捏了捏眉心,声音柔和了一些,“先前雍王殿下亲自来府里赏剑,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我当时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这点。”
    这些话着实不是个什么好的开头,沈晚眼皮一跳,霍然抬头。
    沈川却没看她,而是半皱着眉,带着点思量道:“毕竟殿下想要看宝剑的话,宫中的珍玩库里有的是,再不济也可以让我把剑带过去,怎么也犯不上亲自到府里来。”
    “这个……”沈晚笑容微僵,没什么底气地接话,“没准殿下他当时是闲来无事呢?”
    沈川终于看向她,只是这一眼却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感觉,“晚晚,当时在护国寺救了殿下的第二个人……是你吧?”
    沈晚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嗓子都哑了:“哥,你说什么?”
    沈川倒是语气还算平静:“那天殿下赏剑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说有两个人在竹林里救了他,其中一个人痛快地承认了这件事,也接受了殿下回赠的银钱和一个承诺,但另外一个后来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明明可以借此得到很多好处,却还是装作不认识他。这第一个人就是先前借住在咱们家的柳小姐,至于另外一个……”
    说到这,沈川顿了顿,直到沈晚都快被他看僵了才继续道:“殿下倒是没说。”
    沈晚松了口气,等缓过神了才又反应过来——
    她一直以为陆湛是没查到她身上,还因此彻底安了心。只是没想到她在演戏,陆湛也在演戏,这戏演得还一点破绽都没有。
    沈晚恨得牙痒痒,却还记得沈川就在她面前,不得不控制住神情。
    沈川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寻找沈晚神色上的破绽,奈何他以前没察言观色的经验,还真没发现什么问题。琢磨了下,沈川索性语气诚恳地又问了一遍:“晚晚,你和殿下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在那竹林里?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可以不说,但不要骗大哥。”
    沈晚犹豫了下,见沈川一副前所未有的严肃模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真是你救的殿下?”沈川没想到她真的会承认,但虽然惊诧却还是记得压低声音。
    沈晚苦笑了声,连连摆手:“也不算救,我只是让人把殿下往显眼的地方挪了挪……哥你刚刚说,殿下一早就知道另外一个人是我了?”
    “应该是。”沈川也跟着苦笑,“我也是梦到这件事才突然反应过来的,殿下特意来府上看剑本来就有点不合常理,还特意提了这件事,怎么看都太巧了吧?”
    确实太巧了,倒是她大意了。
    沈晚暗暗反省了下,又想起刚才沈川说的话:“那殿下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沈川骤然一愣,心虚之下整个人都快僵了。他自然没忘陆湛问的问题,更没忘记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当时不知内情他倒是觉得没什么毛病,眼下再看沈川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傻了。
    见沈晚还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沈川默默往后坐了坐,小声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晚晚,你当时在护国寺祈福的时候是不是和柳沐遇见过?而后又特意去向僧人问了路,说想去竹林走走?”
    沈晚嘴角一抿,没想到陆湛居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心虚复杂地地点了点头。
    沈川轻咳一声,压下心虚小声道:“那你就不能怪大哥了……你这行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再加上京中的贵女几乎全都倾慕雍王殿下,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救殿下的人是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人是倾慕殿下,不想给殿下留下挟恩以报的坏印象……”
    沈晚痛苦地闭了闭眼:“所以你向殿下说了?”
    沈川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悄悄往门边移,直到扒住门框觉得心安了,沈川才用一副夸赞讨好的语气道:“不愧是我妹妹,晚晚可真聪明。”
    沈晚一时间都生出了种大义灭亲的冲动,又被她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她就说陆湛怎么会突然给她送医女,敢情一方面是认出了她是救了他的人,一方面是因为沈川在这里拖后腿。沈晚几乎都能想象到陆湛听了沈川的话以后脑补出了多少东西,她先前还在那里怪木苏和荷白,却没发现眼前这一脸正直、浑身冒着憨傻气息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沈晚磨了磨牙,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问个清楚:“那哥你之前和我说最好不要轻易动用荷白,这是你想到的还是别人提醒你的?”
    沈川倒是没想到沈晚不但没发火,反而还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当即有点呆,顿了顿才道:“我哪能想到啊?这事儿还是闲聊的时候,一位同僚和我说的。”
    这答案倒是在预料之中,但沈川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理直气壮,沈晚硬生生被气笑了:“那你就不好奇他是从哪里听说的?”
    沈川却没当回事:“这事儿也不是秘密,说不定就在哪里听说了呢。”
    沈晚:“……”
    她缓了片刻才找回思绪,耐着性子道:“所以你就思虑周详地去买了个医女,恰好遇到木苏,觉得她身世可怜,就将她买了对吧?”
    沈川美滋滋地点了头,才注意到沈晚一脸恨铁不成钢加咬牙切齿的复杂神情,莫名有点心虚的,他小声问道:“怎么了?”
    沈晚将大义灭亲的冲动再次生生压下,艰难地摇了摇头:“没事,你可以走了。”
    “不急,正好我今天休沐,想和你多说几句。”确定了沈晚曾救过陆湛,沈川心里安定了许多,这才记起来正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晚晚,殿下亲自向陛下请求赐婚说明了对你的爱重,这是好事……但现在来看,殿下说不定有感动之下偿还恩情的打算在,等你真的嫁进王府,断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肆意胡闹了。”
    皱眉听完他的话,两个人静默对视半晌,沈晚才同样语气诚恳地劝诫道:“哥……没事少听点说书人讲的故事,也少看点话本,都是骗人的,我都不信,也就只能骗骗你了。”
    第29章
    饶是沈晚适应性极好, 一时间也有点接受不了自己一早马甲就掉了的事实。沈川走了以后她盯着写来下的原剧情看了许久, 也弄不明白这剧情线怎么会越长大越叛逆,还生出了胡乱改戏的想法。
    一想到她曾经在陆湛面前演戏, 陆湛还怀着不知道什么心情配合着她表演, 沈晚就想买上十本八本《宠爱》的原书, 用上十大酷刑狠狠地教育剧情线一番。
    但这个想法终究只能是想想, 沈晚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这件事在心里梗着多多少少会有些别扭和尴尬, 尤其是在面对本人的时候,因此当陆湛又递了帖子邀她出去时,沈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栀初疑惑得很:“小姐, 您在家里也是学规矩学掌家, 好不容易才有了出去的机会,还是雍王殿下亲自写的帖子,为什么不去啊?”
    沈晚瞥了一眼她天真烂漫的.小脸, 思索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栀初无法拒绝的理由:“见面次数多了就该烦了,我这是在维持新鲜感,你还小,不懂。”
    “真的啊?”栀初将信将疑地问了句, 又自顾自地小声嘀咕, “好像也有点道理。”
    沈晚将后半句话听进耳朵里,这才松了口气。
    别看栀初年级不大, 好奇心却不小,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有一种不问出答案、不被说服就不罢休的精神。沈晚之前被她缠着问沙雕的事情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已经很好地见识了栀初这个精神, 实在是怕了。
    好在,这次的借口倒是把栀初给唬住了。
    过了片刻,栀初才一脸为难地询问:“可是,小姐您不去的话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吧?不然殿下多想了怎么办?”
    沈晚很想吐槽一句:无论她去不去,依着陆湛那个爱脑补的样子都必然会多想的。但想了想,她还是给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先前荷白和木苏不是说我体虚吗?就说我最近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栀初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那小姐……要是殿下太担心您,要来探病怎么办?”
    随着她的话,沈晚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陆湛前来探病的画面,整个人都抖了抖,转眼又恰好瞧见桌上的药碗,想到陆湛安插在府里的那两个眼线,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气无力的,沈晚摆手道:“就说最近天气太热,我不想出门。”
    栀初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见沈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又不忍心再反驳,只能略显纠结地去回禀了。
    栀初虽然偶尔会显得不够稳妥,办起正事来却不含糊。沈晚的理由太直白生硬,栀初自己琢磨着润色了些才回了帖子。但无论言辞多婉约,语气多恳切,拒绝终究是拒绝。
    陆湛满心期待地拿到回帖,却没料到会是个拒绝的答复,一时间不由多想了些。
    偏巧,栀初的回复还显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微妙感,陆湛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因为没什么经验而分辨不出其中的态度,最后只得趁着请安的机会拿给皇后看了看。
    “你这孩子……可真块榆木疙瘩。”皇后捏着回帖,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八月,天正热的时候,你是想让人家小姑娘胭脂水粉糊一脸吗?”
    陆湛依旧有点不能理解,“不是天热身子不适吗?怎么就和胭脂水粉扯上关系了?”
    李嬷嬷端了精巧的冰碗来,闻言顿时笑了:“殿下哟,这天热怎么会和胭脂水粉没关系呢?你想想,人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被太阳一晒,妆容都花了,搁在您身上,您会愿意出门吗?王妃这说不定是向您撒娇呢。”
    闻言,陆湛一怔。
    他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奇怪,上一次递的帖子是沈晚亲手写的回复,木苏近来虽然鲜少传来消息,这点却是明确写到的。
    这次看到是人代笔,他还有点奇怪来着,眼下再看,难不成是沈晚并非不想出来,而是怕在他面前花了妆?
    想到这,陆湛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了扬。
    皇后还在那里捏着回帖提点他:“你自己瞧瞧,这帖子上写得多清楚了——‘并非不愿,实是天气太热’,也就你还在这里胡思乱想,质疑人家的心意。”
    陆湛一时没防备,又被喂了一大口糖,甜得表情都失了控,扬起的嘴角怎么也落不下去。见皇后和李嬷嬷都一脸打趣的表情看着他,他不徐不疾地舀了勺冰碗里的葡萄,掩耳盗铃地遮住嘴角的笑意,略微弯起的眼睛却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
    皇后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哑然失笑。
    过了半晌,陆湛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意更胜,皇后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忍着笑意故意数落他:“你也别光胡思乱想,然后在这傻笑,万一人家沈家姑娘是真的身子不适呢?”
    陆湛面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识偏了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