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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做完这一切,陆湛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心情极好地模样稳稳抱着沈晚从鸾轿中退了出来。
    礼部的人精神一震,刚想上前劝慰,就被陆湛轻飘飘的一眼看得定在了原地,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湛愉悦从容地抱着沈晚,亲自跨过王府门口辟邪除秽的火盆,一抬脚往行礼的正堂去了。
    青苏和老管家面面相觑片刻,都有些忧心会有人说闲话,谁成想这担忧还没落地,人群中便有人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太子迎亲的礼制啊!”
    闻言,立刻有一群人跟着附和起来。
    青苏看了眼脸色铁青却又不敢出言指责陆湛的礼官,忍着笑转过头,打算好好认识一下这位说话的仁兄,一定神才发现这说话的人好像有些脸熟。
    青苏正想回忆一下,就听老管家用欣慰的语气称赞了一句:“不愧是殿下,连引导流言的对策都想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也无需担忧了,便也进去吧!”
    因昭文帝尚在病中,皇后也需要侍疾不能前来观礼的缘故,礼部的官员便特意将对拜礼安排得简单了一些。陆湛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一双专注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对面的沈晚身上。
    很快两人行完礼,沈晚顶着一头凤钗凤冠艰难地抬起头,刚想松口气,却发现陆湛并未松开手中的红绸,反而一手执着红绸,一手虚托着她的手臂往后院走,还不忘向一旁的侍女吩咐一句:“去把人带来。”
    沈晚一头雾水,整个人都快懵了。
    沈夫人做事稳妥,先前特意请教习嬷嬷将成婚的大小事宜都给她详细讲了一遍。沈晚记得很清楚,行完对拜礼后,她应当被喜娘送回喜房,陆湛则应该留在前厅招待客人才对,眼下却怎么像是要一起回喜房,去见什么人一样?
    她脑子里一片杂乱,又翻来覆去都是这个疑问,便不由多想了一些——她记得,在一些古装剧里,若是南方家里有妾室或通房的话,好像是要来给新主母问安的?
    但转念一想,沈晚便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即便是妾室问安,好像也没人会安排在大婚当日,一般都是选择在第二天的。
    如此一想,沈晚心底那点微酸的感觉便又迅速散开,快得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浓重的好奇。
    好在喜房很快便到了,喜娘和侍女们眼睁睁看着陆湛亲手扶着沈晚跨过门槛,又妥善安置在喜床上,满心满眼都是羡慕,却也只能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沈晚眼前被红盖头遮着,虽然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她搭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喜服一角,很快又被陆湛安抚性地握住:“再等等,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有些莫名的,沈晚居然从陆湛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感觉。因着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沈晚心中的好奇非但没能消减,反而更重了几分。
    大概又过了片刻时间,沈晚眼前一暗,隐约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放到了床上。她还没得及往盖头下偷瞄上两眼,一阵幼儿的笑声突然咯咯响起。
    沈晚脑子一懵,只觉得腰上好像被两条软软的、胖胖的手臂给抱住了。她顺势往下一看,就见一个玉雪可爱的胖娃娃正歪在她的腿上,笑意盈盈地张开了小小的嘴巴,语出惊人地喊了一声:“娘亲!”
    喜当娘的沈晚背脊都快僵了,下意识便看向了身侧的陆湛。但又一张红盖头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分明,只能隐约察觉到陆湛似乎动了动,她腿上便一轻,那小孩子似乎是被陆湛给抱走了。
    “成麒麟!”陆湛威严而又不快的声音传来,带着教训的味道,“那是你舅母,不是你娘亲。”
    小家伙咯咯笑着,似乎故意气陆湛一样又软软地喊了两声:“娘亲!我要娘亲!”
    沈晚渐渐回过神,突然记起来了教习嬷嬷好像和她说过,有些人家似乎也会在成亲当日请压床娃娃来压一下婚床,寓意似乎与往床上撒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样。
    而陆湛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婚床压了,将他送回皇姐那去。”
    第42章
    一旁站着的老嬷嬷低眉敛眼地从陆湛手里接过小主子, 好奇而又敬畏地看了沈晚一眼, 无声地行礼退出了喜房。
    没了小家伙在两人中间添乱, 陆湛只觉得他与沈晚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近到他都隐隐闻到了沈晚身上那股子浅淡的脂粉香气。这香气清清淡淡十分的沁人心脾,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移情作用,陆湛竟有些上瘾, 越发不愿意走了。
    沈晚心中想着事情,也没察觉不对劲,直到喜娘提醒的声音响起来:“殿下, 您该去前厅宴客了。”
    陆湛微扬的嘴角立刻就展平了, 眼神也跟着凉了下来,喜娘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会发火,结果陆湛却只是轻声吩咐了几句,便依言起身离开了。
    听到木门关闭的轻微声响,沈晚动了动被压得有些酸痛的脖子, 也跟着松了口气。一旁的侍女们刚被叮嘱完, 一个个机灵得很, 有人立刻拿了个软垫给沈晚倚着,有人甚至还拿了一小碟子瓜子糖给她。
    沈晚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确实又有些饿了,便一粒粒地捏着吃。
    方才在正厅的时候, 沈晚虽然眼前也遮着红盖头, 但从周遭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里也能感觉到来了不少宾客。而从陆湛教训小娃娃时说的“舅母”和“皇姐”来看, 显然到场的也有不少皇亲贵胄。
    如此一来, 陆湛再回房的时候说不定都半夜了。
    捏起颗瓜子糖,沈晚略有些散漫地想着,而她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屋外便传来了行礼问安的声音。沈晚的糖还没来得及吃,陆湛就已经推门进了喜房。
    喜娘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地看着陆湛嘴角含笑、脚下生风地走到床边,向她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她便将手里的喜秤递了过去。等到喜秤顶端碰到了盖头,她才一激灵,张口念出了贺词。
    沈晚只觉得眼前一暗又一明,红盖头便被从前挑开,被陆湛捏在了手心里。她下意识盯着陆湛看了一小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幻觉。
    陆湛却一撩袍子下摆,挨着她坐在了喜床上:“晚晚这般看着我是想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沈晚的错觉,她总觉得陆湛微翘的嘴角透出一股子平时没有的色气感觉。将注意力从陆湛微红的嘴角上移开,沈晚看了眼正满脸笑容往他们身上和婚床上撒绸布石榴花的喜娘和侍女,也跟着小声道:“殿下怎么会这么早便回来了?不用宴客的玛?”
    伸手为她挡住一朵险些砸到脸上的石榴花,陆湛眼中笑意一淡:“你我已是夫妻,无需如此生分,叫夫君。”说完,陆湛微微偏了偏头,将手里的那朵石榴花别到了沈晚的发间。
    他本来就比沈晚年长三岁,又身量极高,两人以前见面时总是客客气气地隔着段距离倒是还不明显,此刻坐在一起了,陆湛才发觉沈晚看他还得扬起头。
    而她一动,凤冠上的羽翅便也跟着轻振,发出动听的声音。陆湛闻声却皱了皱眉,他将手抬到一半,这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拆这凤冠。抬手止住喜娘侍女们还想往床上抛红枣花生的动作,陆湛让人为沈晚卸掉头饰便给赶了出去。
    热闹的喜房一下子安静下来,沈晚顶着一头散开的长发坐在床沿,一直还算得上平静的心脏突然怦怦乱跳起来。
    陆湛还在那里不愿放过她。
    他人高腿长,一手抵着雕花拔步床的床头雕花,一手则落在沈晚身边,形成一个半拥半抱的姿势。两人咫尺之距,呼吸相闻,陆湛看着沈晚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脸颊和耳垂一点点变红,他的声音便也染上了些笑意:“叫夫君,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得近乎于气音,偏偏尾音却拖得极长,给人一种强迫与诱惑兼而有之的感觉。沈晚实在有点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妥协下来,小声地叫了。
    怀里是好不容易骗来的宝贝,耳边是好不容易才哄她说出口的一句夫君,陆湛的理智已经被他自己给吃了,以前的进退得当早已不复存在,丝毫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他轻轻捏住沈晚的指尖,放到嘴边极轻地吻了一下,而后趁着沈晚愣神的机会,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陆湛的动作绝对算不上孟浪,却和他以前在沈晚面前展现出来的一面截然相反。然而不等沈晚想明白陆湛怎么会从之前的纯情模样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就见一杯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酒水被送到了她的眼前。
    从卯时起身后,沈晚就只用了一碗姜茶和一小碟瓜子糖,整个人又累又饿,兼之她此刻脑子又好似浆糊一般懵地不得了,根本没有多想,微微低下头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酒香气虽淡,却极为辛辣,且不知道是不是沈晚的错觉,这酒的后味里还泛着一股子酸涩的气息,她一饮而尽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等喝完了才觉得极为难喝。不过沈晚也没喝过酒,只当所有的酒水都是这个味道,便只是微微皱了眉,也没说什么。
    一旁的陆湛却有些无奈,方才硬生生伪装出来的强硬气势消弭殆尽,整个人又恢复成了沈晚所熟悉的温和清雅:“晚晚,这是合卺酒,要交杯来喝才对。”
    沈晚顿时又皱了皱眉。
    陆湛只当她是饮了酒不舒服,任劳任怨地哄她:“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回来吗?饮了合卺酒我便告诉你。”
    沈晚其实被酒劲儿冲得已经有些发晕,她艰难地思索了一下,略微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陆湛便又亲自斟了一杯酒,两人慢慢喝了。
    第二杯刚被饮尽,沈晚的脸颊便有些红了,眼里也浮出一层浅浅的水光。她眼前其实已经有点晕了,却还是注意到陆湛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似乎像是刚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样。
    沈晚也没多想,只是倚在床头,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喝完了……该说了吧?”
    陆湛终于从那酒杯上移开目光,见沈晚这幅样子不由一顿,几乎用了全部的定力才勉强稳住了语气:“方才我刚一出门就遇到沈川了,岳父让他赶来送女儿红,我就让他去代为招待宾客了……说起来,这酒怎么会这么酸?”
    他说话的时候,沈晚就乖乖扯着他的袖子,安静听着。等陆湛说完话再一低头,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沈晚眼神都变得迷离了,明显是醉了。
    见状,他心中倒是微微一松。
    先前颜太医被请来的那次,陆湛曾细细问过一些女性调养的问题,颜太医当时说的话他记得还很清楚,说若是受过寒的最好多养一段时间,不宜过早同房。陆湛想要的是和沈晚白头偕老,倒是也不在乎忍耐一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件事处理不好会伤了沈晚的心。
    眼下再看,反倒是他白担心一场。
    陆湛叹了口气,弯腰帮沈晚将鞋子拿掉,刚把人抱起来打算放到床上,就感觉沈晚在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她本来扯着他袖子的手不知怎么便成了抓着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则好似嫌有些热一样,扯了扯喜服的领子,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一小段纤细漂亮的锁.骨,嘴里还小声嘟囔着:“酒……我要喝酒……”
    嚷嚷了两声,见没人理她,沈晚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飘了半晌才落到陆湛脸上。好一会儿,她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人,突然间松开扒着衣领的手,毫无征兆地环到了陆湛的脖子上。
    屋子里本来就燃了银炭,对陆湛来说本就有些燥热了。而沈晚这迷迷糊糊间的动作更是如天雷勾动地火,令陆湛心底那点隐晦的心思如干柴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但他尚有一丝理智,咬牙抬手便想把沈晚的手揪下来。偏偏小姑娘那点性子脾气却好似全被酒意给激发放大了,陆湛不过刚一动,沈晚便略带不满地唤了他一声:“陆湛!”
    这一声与其说是怒斥,却实在没什么力量,反而就连声音都好似用酒泡过一样,软绵绵的却令陆湛整个人都头到脚都紧紧地绷了起来。
    一时间,陆湛抱着沈晚,第一次体会到了进退维谷的感觉——放下不舍得,不放下又只能咬牙忍耐着。
    偏偏沈晚还没折腾完,她喊了一声,又慢吞吞地小声抱怨了一句:“陆湛,我好热啊!”
    陆湛的脑子,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第43章
    一室寂静中, 陆湛能清晰地听到胸腔中的心跳声, 如同擂鼓一般。他心中的凶兽在这一瞬间破笼而出, 唆使着叫嚣着让他抛开顾虑,陆湛便也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沈晚眉心微展毫无防备的面容直愣愣地撞到陆湛的眼底。
    心头的那把熊熊大火虽然还在燃烧,濒临崩溃的理智却在这一瞬间恢复如初。陆湛紧紧抿着唇,克制了盯着沈晚看了半晌,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床上,又抖开一旁的锦被为她盖好。
    犹豫了片刻, 陆湛终究是顺从了本心,合衣躺在了沈晚的身边。
    龙凤喜烛无声燃烧着, 不时发出灯芯爆开的脆响,陆湛一手支着头,静静看着沈晚沉睡的模样, 只觉得心里也安定下来。然而这安定没能维持太久, 陆湛刚伸出手打算将沈晚拥到怀里一起睡觉, 就见沈晚突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半梦半醒地就开始脱身上的喜袍。
    然而这依照太子正妃制作的喜袍精致而繁复,沈晚胡乱扯了半晌,没扯开一个盘扣,反而将纤细白皙的脖颈扯出了一道红色的印子。
    陆湛先是一怔, 继而脸上一热, 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 有心想叫侍女进来为沈晚更衣,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了片刻,他一点点探出手,捏住了第一个盘扣。
    宫中的绣娘技艺极好,喜袍虽然是赶制出来的,细节处也没有疏漏。这盘扣看起来很容易解开,真正摸上去才会发现盘扣其实十分的柔软,陆湛试了几次都没能解开,偏偏沈晚的呼吸还恰好落在他手腕上,弄得他颇有些心猿意马魂不守舍,想要定下神便更难了。
    好半晌,一颗扣子都没能解开的陆湛负气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横梁上挂着的鸟笼子被屋里的热气一卷,微微晃悠了两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八哥一瞟见陆湛,立刻就激动起来。奈何形势不容鸟,陆湛早有先见之明,让人将八哥的嘴和翅膀都用红绸布给绑了起来。那动手的侍女不知内情,只当陆湛是为了讨个吉利的好彩头,还特意给绑成了花朵的形状。
    漂亮是漂亮,喜庆也喜庆,却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此刻见到罪魁祸首陆湛,八哥立刻待不住了,直愣愣地就想往他身上飞,却直接掉了下去。
    陆湛险些被它蠢伤了眼,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一旁值守的青苏嘴角微抽,拎着细细的链子将八哥单脚提着扔回横栏上,这才压低了声音:“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伺候的人都遣走了,现在后院四处都是护卫和暗卫,您无需担心。”
    陆湛的本意其实是出来吹冷风降温的,没想到他还没找借口,青苏便替他找了这么一个极为恰当的。陆湛顺势应了声,却负手站在门口,没动。
    青苏只得守着他吹冷风,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察觉出不对劲——陆湛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目光虽然落在不远处,却明显有些不集中。更让青苏诧异的是,他居然从陆湛的神态里看出了闪躲和不安。
    青苏半惊半疑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门,心里倏忽间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家王爷不会是将王妃给惹恼了,被赶出来了吧?
    这般想着,青苏又打量了陆湛一眼。院子里没点灯,只有些穿透树影落下来的零星月光,青苏刚才没仔细看也没注意,眼下仔细一瞧才发现陆湛身上的吉服没换下来也就算了,那原本整洁挺括的面料居然还变得皱皱巴巴。
    青苏眨了眨眼,犹豫再三,刚想询问一句,就听陆湛先开了口:“你仔细盯着点,别给成王的人机会。”
    说完,他也不听回答,折身又进了屋子。
    青苏头顶那团本就没怎么理清楚的雾水,愈发浓重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环抱着又倚回柱子旁,警惕地留心起周围的情况。
    他头顶上,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八哥也放弃了用爪子去抓绸布,重新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但不等青苏巡视完周围的情况,也不等八哥真的睡着,一人一鸟的身后便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他们齐刷刷看过去,就发现陆湛不知道怎么又出来了。
    八哥泄愤一般狠狠踩了脚下细细的铁棍几脚,歪过头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