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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赵琳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喜欢说的不外乎发饰、衣着、糕点,正好与元宁的爱好相投,能说到一处去。
    元宁平日在家中,总是被长姐拘着读书,与别的姊妹又不亲近,一时间与赵琳也聊得开心。
    众人一齐走到戏台,各家夫人以国公夫人为中心坐在正堂,姑娘们则三三两两的坐在两边。
    元宁跟赵琳都不是京城名媛社交圈的红人,年纪又小,自寻边角的一处位置坐了。不过国公府的戏台布局巧妙,坐在边角也不影响观赏。
    落座之后,元宁先瞧了桌上的糕点盒,摆着花朵形状的点心,连花蕊都做得十分逼真,甘香芳洁,粗粗看一眼,就极有食欲。
    不过戏还没开始,不好意思现在就上手,便只饮了一口茶。
    奉的是天下最好的福建建宁茶,只一口便回味无穷。
    瞥一眼身边的赵琳,见她手上攥紧了帕子,坐得有些拘谨,眼睛又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元宁目光一动,就落在了盛元柔身上。
    方才在水榭中露了那一手,元柔俨然已经成了闺秀们的中心,跟段锦玥、林清几人坐在一起笑着说话。
    明明是盛元柔抢了林清的风头,但她就是有本事能跟林清好好相处,仿佛水榭中的不愉快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本事,即使元宁重活一世,也是比不过她的。
    第7章 打架
    元宁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元慈并没有跟元柔在一起,元宁四处张望,整个戏园里都没有元慈的身影。
    一直等到戏台上都敲锣开戏了,元慈也没有出现。
    元慈虽说性情直率,但并非不知分寸,来国公府做客不是小事,不会乱跑的。
    正心急着,忽然瞥见谢蕴宜从外面走过来,目光正好与元宁碰上,给了阿宁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便坐到段锦玥的身旁去了。
    这笑容,让元宁有些读不懂。
    “阿宁,上个月我哥带我去戏园子也看了这出戏,虽说也不错,但比起这戏班可就差远了。”赵琳兴致盎然的附在元宁耳边点评起戏来,“你看那个小生,那一招一式真威风啊。”
    她哥?
    元宁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我……从前爹爹在任上的时候,娘亲就常带我去戏园子看戏,如今搬到京城来,娘亲不让我去了,只有我哥还……”赵琳以为元宁误会自己是不守规矩的野丫头,登时红了脸,羞赧地收了声。
    “能出去透气自然是极好的,我哥哥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也会带我和姐姐出门踏青呢!”
    听到元宁这么说,赵琳的困窘稍微缓了些,瞅了一眼周遭的姑娘们,压低了声音,“我娘说,京城里的名媛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要再那么爱往外跑,将来说亲都困难。”
    本朝风气开化,对女子并没有那么多束缚,即使是京城的贵女们,也会常常带着帷帽结伴出游。
    “或许你夫婿就喜欢你往外跑的性子呢!”元宁打趣道。
    “呀,你笑我!”赵琳又红了脸,不过这一回是羞红的。
    她素来单纯,倒顺着元宁的话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可不敢顶撞娘亲,她肯定说我是异想天开。可我大哥不就是那样的吗?他说以后的妻子要自己选,他才不喜欢木头一样的姑娘呢!”
    赵琰么?
    他是挺喜欢往外跑的,不但自己喜欢,还喜欢带着元宁一起跑。春天去山上寻绿,夏天去荷塘泛舟,秋天去郊外尝藕,冬日去寺里赏雪。
    直到最后,还念念不忘给元宁承诺的江南之行。
    元宁忍不住鼻子发酸。
    “阿宁,你尝尝这个桂花糕,怎么除了桂花,还吃出来一股酒香味!“
    “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一下。”元宁轻轻推开赵琳的手,飞快的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眼泪强忍在眼眶里。
    果然,她应该跟赵家的人保持距离。
    即使赵琰再好,那又怎样?
    一个饱读圣贤书的状元,竟然做出了通敌卖国的蠢事。
    她是赵琰的妻子,被他牵连而死无话可说,可爹和娘何等冤屈?爹爹的一世清名就这么毁了,即便没有感染鼠疫,恐怕也活不下去。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沾染赵琰。
    元宁从戏园冲到花园里,一路走得极快,因为脸上有泪怕叫人看见,一路也都避开仆役们的目光,没留意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滑倒了。
    这一下摔得特别实在,元宁整个人扑在石径上。国公府的石径全是坚硬的大理石铺的,元宁的手掌和膝盖最先着地,直接摔麻了。
    “哪里跑来的丫头,你踩到我的蚂蚁山庄了!”她正疼得不知所措,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孩童声音。
    元宁忍着痛支起半截身子,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宝蓝色锦袍的男孩子正怒目看着她。
    那男孩看年纪与元宁一般大小,生的唇红齿白格外秀气,若不是穿着男装,极有可能认作少女。
    坏了,这该不是国公府的小霸王谢冲吧。
    前世的元宁与谢冲没有什么交集,却从娘亲那里听说,国公夫人生下谢蕴宜后,在月子里感染了风寒,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眼睁睁看着府里添了好几位庶子和庶女之后,才又怀上了一胎,便是谢冲。
    因为这个缘故,国公夫人对谢冲的教导与嫡长子和嫡长女完全不同,只一味的溺爱,将谢冲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最有名的一个典故,便是谢冲去宫中伴读,将七皇子打了,却没有受到责罚。
    这样的小霸王,怎么叫元宁惹上了!
    “我踩到了什么?”元宁趴在地上实在难看,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
    “你没长眼睛不会看啊?我的蚂蚁们在山庄里没招你,凭什么挨你一脚。”谢冲气呼呼的走过来,扯着元宁的肩膀将她往后拉。
    他看着秀秀气气的,毕竟是男孩,手劲大,这一下拉扯得元宁觉得骨头都散了,饶是她一直咬牙忍疼,也终于憋不住哼唧了几声。
    “你看你把山庄踩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谢冲在石径上用糖块围了一个小圈,引着许多蚂蚁爬过来吃糖,太阳晒一会儿糖块就化了,把进来的缝隙都堵住了,将许多蚂蚁围在了里面。
    “我刚才没看见。”
    “这院子里这么多园丁丫鬟,怎么就你看不见,我看,你就是故意搞破坏!”谢冲越骂越气,眼看着就要抬手给元宁一下。
    元宁心里大叫不好,可她刚才被摔得全身发麻,根本没力摆脱谢冲的钳制。
    要是喊救命……一则丢人,二则院子里都是国公府的下人,会有人来救她吗?
    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居然叫一个十岁的熊孩子制住了。
    这一世,怎么比上一世活得还不顺哪?
    盛元宁正在心底呐喊着苍天不公,忽然耳边传来谢冲杀猪般的嚎叫。
    睁眼一看,竟然是大姐元慈抓住了谢冲的手腕。
    “姐姐。”
    元宁眼睛一热,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是真的疼,摔疼了,也被谢冲拉扯疼了。
    “你什么东西,快放手!”
    谢冲果然是个小混蛋,拉住元宁的那只手一松,转过身就要去打元慈。
    元慈也不含糊,仗着身高优势提着谢冲就转了半圈,将他两只手一齐捏住反绑在一起,再抬腿轻轻踢了一下谢冲的膝盖,那小子便跪了下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
    元宁知道姐姐跟着父兄练过武,也在家里见过姐姐舞剑,却是第一次见到实战。
    一时惊讶得站在一旁,连身上的疼都忘了。
    “啊——啊——啊,快来人啊,有人要杀我!”谢冲杀猪般的声音再次嚎了起来,刺得元宁耳朵疼。
    院子里此刻就一个浇花的丫头,听到谢冲的声音提着水桶跑过来,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傻眼了。
    国公府平日里出入的贵人不少,丫头也吃不准元慈是什么身份。
    “死丫头,愣着干嘛,这臭女人要杀我,你倒是过来帮忙啊!”
    丫头被谢冲一训斥,更慌了,扔下木桶就跑了。
    谢冲更气了,嘴里骂骂咧咧不止,元宁却清楚,那丫头是去搬救兵了!
    “他打你了?”元慈问。
    “唔,他没有打我,就拉了下我肩膀。”到底是在外面做客,元宁不想人多把事情闹大,忙小声道,“姐,我没事了,咱们快走吧。”
    元慈不疾不徐,抬手就往谢冲的肩膀上劈了一下,疼得那小子脸都扭曲了,哭嚎声愈发大了。
    “我要告诉我娘,让她把你关起来!还有刚才那个死丫头,我要打死她!哎呦,疼死我了!”
    “不许嚎了,小心我捏断你的骨头。”
    “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国公府的公子嘛。”
    “那你还不放开我,等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慈轻飘飘的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谢冲一时被噎住了,“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不管你是谁,反正我非杀了你不可!”
    “你倒是杀一个给我瞧瞧?”
    “我现在杀不了你,一会儿你给我等着!”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杀我?”
    “我,我……”谢冲涨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
    元慈又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打晕,扔到假山后面,等到晚上有人发现你了,寿宴早就散了,人都走光了!”
    “你,你……”谢冲又急又气,怕元慈真的把他打晕了扔掉,憋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你要怎么才肯放开我?“
    “认错,赔礼。”元慈稍稍松开了他一点,推着他看向元宁那边。
    谢冲哭丧着脸,却又不得不低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元宁:“我错了,我不该推你。”
    嘴上说着道歉,元宁却分明看着谢冲眼睛里那股子不服气的犟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