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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你们能离我远一点吗?”
    良久,元宁抬起头,望向陆行舟。
    陆行舟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了:“这里风大,少说几句。”
    “嗯。”
    陆行舟拍拍元宁的肩膀,朝常云使了个眼神,两人一起往别处走去。
    元宁扭着头,一直等到他们走得足够远,才重新看向秋月。
    秋月的脸早就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扭曲,青筋暴起不说,脸上的肉亦是一条一条的。
    很惨吗?很惨。
    可是并不比前一世的她更惨。
    元宁定定望着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离秋月越来越近。
    她蹲身下去,直直望着秋月绝望的眼睛:“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我可以告诉你,曾经你也像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在你的眼前,像一只蝼蚁一样被你踩死。今日之事,只是将你给我的如数奉还而已。若你要恨,便去恨盛元柔罢,若不是她,你或许并不会变成一个沾满鲜血的侩子手。我可以告诉你,我做的一切,我问心无愧!”
    不会害人,也绝不会让害人之人逍遥快活。
    说罢,元宁站起身,最后再看了秋月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刚才那一番话,她既是说给秋月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重活一世,她从炼狱回到了人间,爹娘安好,兄姊无恙,诸事顺遂,竟然渐渐的安于现状,磨掉了恨意。
    她自来是个懒人,只想窝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安稳度日。
    若非这次出事,只怕她依然在自己的小日子里眷恋不舍。
    若非这次出事,她还不知道自己身边已经虎狼环伺,坐等着将她分而食之。
    这一世的路,似乎比前一世更加艰难。
    “好了?”陆行舟问。
    “嗯。”
    元宁看着他,想道谢,可又觉得若真要计较起来,她与陆行舟之间,哪里是一句道谢的话能说完的。
    索性厚着脸皮,什么也不说好了。
    陆行舟伸手替她拢了拢灰狐裘,将她的风帽拉得更低。
    “那回去吧。”依旧是牵了她的手,与她一同往回走。
    常云撇了撇嘴,拿着匕首在手里转着玩,跟在他们后面。
    陆行舟侧过头,冷冷看他一眼。
    常云顿时一滞,吐吐舌头:“得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啊!”
    山坳里便只剩下两个身影。
    一个高又瘦,一个矮又圆。
    元宁始终垂着眼,也不怎么看路,任由陆行舟拉着。
    陆行舟也不与她搭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他们如今便是这般默契与熟络,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
    元宁就这么跟着陆行舟一直走,一直到他停下脚步。
    她顿时一愣:“怎么到寺里来了?”
    陆行舟并没有带着她回到小院,而是走到了皇觉寺中。
    元宁一抬头,就看到高高挂着的一块牌匾:大雄宝殿。
    “心绪不宁的时候,我就回到寺里来,上一炷香。”
    他一开口,元宁就有刺他的冲动。
    心绪不宁的时候?
    应当是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吧。
    大雄宝殿里常年焚着香,站在大殿外面就觉得檀香扑鼻。元宁深吸了一口,的确觉得刚刚还复杂的心绪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殿门并未锁死,陆行舟上前,“吱嘎”一声推开了殿门。
    大雄宝殿此时已经没有僧人。
    释迦牟尼的法相前点着数十盏长明灯,将大殿里照得透亮。
    元宁跨进大殿,从香盒里取了一炷香,点燃扔进香炉里,这才跪在佛前祈愿。
    等她许完愿望,扭过头,见陆行舟始终在一旁站着,好奇问:“你怎么不许愿?”
    不等陆行舟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想做的事,自己就能做到,自然不用向佛祖许什么愿望了。”
    陆行舟微笑:“你倒聪明。”
    “哼”,元宁撅了撅嘴,站起身来。
    陆行舟这人素来讨厌,他说什么元宁都想跟他怼着说。
    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元宁与他怼过几句之后,再郁结的心情也会觉得身心舒畅。
    闹了这么半夜,元宁竟一点睡意都没有。
    两人走出大雄宝殿,也都不想回去,索性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今日听常云说了些京城里的事。”
    “什么事?”元宁的身子到底有些乏了,将头轻轻倚靠在陆行舟的肩膀上。
    “谢蕴宜定亲了。”
    “噢?跟谁?”
    “晋王。”
    “晋王?”元宁忽然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陆行舟,满是惊讶。
    晋王不是该跟盛元柔吗?怎么会跟蕴宜……
    元宁的思绪飞快的运转起来。
    如果晋王娶的是谢蕴宜,哪怕如今爹爹是太子少师,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即使将来晋王如前一世一般在先帝驾崩后迅速扳倒太子,对盛府来说也是毫无威胁的。
    之前她还在处心积虑的想如何阻止盛元柔嫁给晋王,如今竟然定下了谢蕴宜和晋王的亲事,这比元宁自己嫁给晋王实在是好太多了。
    一则晋王似乎对元宁并不感兴趣,二则勾不勾得到另说,元宁的心中其实也并不乐意嫁给晋王。
    因为……
    元宁这时方才抬起头,发现陆行舟亦正盯着自己,只是目光怪怪的。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你很关心晋王的婚事?”
    “当然。”元宁被他一问,立即抑制不住的笑起来,“我跟蕴宜是好姐妹嘛,蕴宜定亲,我当然关心。”
    元宁轻快的声音,叫陆行舟有些意外。
    难道是他分析错了?
    不可能。
    明明林家姐妹都说元宁那一日在御花园中打扮得格外用心,还与晋王坐到一处喝了许久的茶。
    陆行舟也在宫中与元宁碰到过几次,每一次元宁的衣着打扮都是务求低调无华,独独在扑蝶会上那般引人注目,绝不会是偶然。
    他终究是不放心,又刨根问底地问:“你与晋王也很熟?”
    “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
    “不熟。”元宁斩钉截铁的答道。
    扑蝶会上那失败的勾搭,简直是元宁两世中最尴尬的时刻,她可再也不要提起了。
    “你这么关心晋王的婚事?难不成你心仪蕴宜?”
    “咳咳,当然不是。”陆行舟正在努力套元宁的话,万万没想到元宁居然反过来套他。
    一时措手不及,只得用干咳掩饰。
    “哈哈哈。”
    元宁终于看见了陆行舟吃瘪的模样,立即得意忘形拍手跳起来。
    “陆行舟,你也有今天。”
    一边笑,一边开心的往回走。
    陆行舟数日来第一次见她开怀大笑,不禁与她一般扬起唇角,跟着她一起往小院去。
    第92章 喜信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
    清早。
    丝绦在院子里扫地, 石言在厨房里劈柴, 陆行舟坐在屋子里翻捡书信。
    元宁趴在窗台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颇有些滋味。
    从前陆行舟是不让石言和丝绦进院的, 这院子小,人一多, 就闹就小。可是他突然发现,元宁喜欢看石言和丝绦干活儿,便改了规矩,叫他们把做活的时间改在白天, 所有的活儿都当着元宁的面儿做, 元宁给他们做监工。
    毕竟,要是让元宁一个人呆着,免不了顾影自怜黯然神伤, 说不定看着身上那些伤痕, 还会一个人钻进牛角尖里出不去。
    一开始陆行舟也打算给元宁找些像样的乐子的, 可元宁既不喜欢看书,又不喜欢弹琴,更别说什么下棋作画, 总得给她找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