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马车中人掀开了帘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
“……”
那个自称“老子”的男人体型与声音同等彪悍,但看上去年龄不太大,想必阅历尚浅,见长陵突然出现在他的跟前,脸色蓦地一变,“叶公子……你不是说她中了昏元散嘛?”
“呃……这个……”这个叶公子尴尬的挠了挠头,“大概是中的不太深?”
说罢,又多瞄了她一眼,方才劫车时只看了个轮廓,这会儿才看清,分明是一身华服艳裳,眉目间却是清朗独绝,从未见过,又仿佛在哪里见过。
长陵无视他们,手一撑,从车板上一跃而下,环顾了一圈周遭——只见围绕着马车前后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个个手持刀剑,衣袂翩飞,在这荒废的村落中尤其格格不入。
她心说:“一次来了这么多人,就不怕被雁军团灭吗?”
那些人乍看她从马车里蹦出来,均是吓了一跳,齐齐握紧了手中武器,再仔细瞧清她的容貌,更是惊而又惊,有人心底暗道:“传言雁国的小公主花容月貌,没想到竟生的这般秀美绝伦……果真是蛇蝎美人,蛇蝎心肠。”
这时,人群中有人上前一步,提剑对长陵道:“想不到吧明月霏,你也会有落到别人手中之日!”
长陵循声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约莫四十出头,头戴紫阳巾,俨然就是个道士模样,在这堆人中居然算得上是较为年长的了,他一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下来,情不自禁的朝那道士所拢,他见长陵置若罔闻,又道:“哼!不用看了,这回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四周火光通明,长陵淡淡的瞥了那道士一眼道:“道长怕是认错了人,我不是明月霏。”
不料那道士闻言冷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还能着了你的道么?”
长陵蹙眉扫视着他们,“没有人见过明月霏的样子,你们就不怕弄错了人?”
在场众人如临大敌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的意思,那道士目光沉沉看着她道:“明月霏,当日我掌门师叔将你擒住之时,你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你做了什么难道你就忘了吗!”
“啊,做了什么?”她也好奇那个小姑娘究竟做了什么。
长陵的不解之问落在这些人眼中像极了挑衅,那道士吹胡子瞪眼道:“你不仅对我掌门下了重毒,更毒害了当日所有的人,不错,今日在场的没人能认得出你,因为所有见过你的人,除了被你们掳走的,其他的都已经瞎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的朝她吼道:“妖女!快把解药交出来!快把我师父放出来!”
“对!她若不交,我们就把她的双眼挖出来!”
“那怎么够!还要划花她的脸,割她的肉!”
“对!”
叫骂之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控制不住,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好言劝道:“大家稍安勿躁,激动解决不了问题,反正这公主……喔,是这位妖女一时半会儿也逃不掉,我们总能想出办法。”
说话的人声音宛耳,正是劫车的那个俊的十分突出的青年,他笑意盈盈伸出手摆了个消消气的姿势,又转头对长陵道:“公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这么把你请来是行事鲁莽了些,但你毕竟害了这八派弟子的师兄们双目失明,又抢走了他们的掌门,总该有个交待不是?”
与其他兴师问罪的人不同,他说起这话好商好量,端的是一脸的如沐春风,要不是处在这荒郊野岭,简直随时都能递上一杯茶来。
长陵颇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不错,做了这等恶事,的确不能轻饶,可我不是明月霏,你们就算是把我大卸八块,那也无济于事。”
那青年闻言怔了一怔,他身旁那个彪炳汉子不耐烦道:“叶麒!你还跟她废什么话!贺公子请你来助我们捉拿明月霏,可不是让你来以礼相待的!”
那个叫叶麒的讪讪一笑,“余平兄,这叫先礼后兵,有些话总要问清楚点,若是真冤枉了好人,那就……”
余平怒道:“先什么礼!你瞧瞧她这身装扮,再看看手中的戒指,就算明月霏想找人当替身,又怎么可能会拿号令三军的鎏金戒开玩笑!”
鎏金戒?号令三军?
长陵纳闷的看了看手中的戒指,这不是明月舟的耳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个剧场:
——明月霏:哈哈哈哈哥我都和你说了求婚戒指这种东西不能乱送的现在信了吗?
——长陵:所以这玩意儿现在还当的出去么?
——叶麒(摸下巴):唔……男三号一开场就下了这样的血本,我接下来要送什么才能秒杀?
——明月舟:我x(哔——)!本王是男二号!二!
——老付(王之蔑视):候补队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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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上的麒总的名字终于填了,至于为什么不写另一个,一方面,他身份多,变更麻烦,另一方面,鱼鳞夫妇和麒麟夫妇……明显后者更有气质啊!(作者君不想承认她喜欢这个名字)
关于男主啰嗦几句:要写出沉稳笃定的对我来说比现在简单,但这次把这些痕迹都抹去了,不是藏得深,而是看不出来藏没藏。我个人喜欢他身上的分寸感,当然,人物一旦写出来解读权都在读者,见仁见智。
第十四章: 太虚
余平将手中的刀鞘冲地上一砸,冲长陵一喝:“妖女,别再整那些无聊的阴谋诡计了,识相的,就交出解药,告诉我们师父的关押之地,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长陵见他刀柄上篆着飞鹰铁标,问道:“你师父是谁?”
“是你的手下天魄重伤我师父,还敢问我师父……等等,难道他已经……”余平胡乱瞎想了一番,几乎要怒的拔刀而起,叶麒将他手中的刀摁回鞘中,“迟掌门功力深厚,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
“迟掌门?”长陵:“你们说的,不会是迟子山吧?”
余平手中动作滞了一滞,“你……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长陵怔了一怔。
居然真的是他。
十多年前长陵协助过飞鹰门铲除仇敌,当时掌门孔不武身边有个弟子是长陵的头号崇拜者,成日咋咋呼呼围着她打转,扰的她一度想走人,那人正是迟子山。
长陵一言难尽的摇摇头:“飞鹰派果然是没人了,连他都能当上掌门。”
她这话本是带着时过境迁的感慨之意,搁在余平眼中那就是侮辱师门,哪还有忍气吞声的道理?他刚要抽刀,身旁的叶麒眼疾手快的连柄带鞘整个夺去,余平顾不得去抢回来,直接抡起拳头朝往长陵脸上呼去。
长陵侧头躲开,倒退一步:“我不和你打。”
开什么玩笑?
孔不武勉强与她平辈,迟子山是孔不武的徒弟,算一算,这毛头小子和她之间可隔了两个辈分。
再说,当年孔不武为越家军而死,她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哪还能和一个徒孙辈的较真呢?
众人见她退避三舍,还当是她露了怯意,叶麒将余平拉开,悄声嘀咕了一句,“哎你,就是再恼,也不该对一个中了迷药的姑娘家动手。”
余平被他堵的脸红脖子粗,长陵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觉得他憨直的与孔不武有些异曲工,“再说一次,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出现在马车上实属巧合,你们既然有劫车的本事,不如先派人去打探虚实再作决断。”
她说完这话,年轻弟子中有人生出迟疑之色,偏生那道长沉下脸去,哼了一声:“你想拖延时间,我们可没有功夫继续和你耗下去……”
长陵皱起眉头。
她看这道士像是领头的,本想好言相劝,哪知他如此油盐不进,恐怕就是把墓王堡的事据实说了,又要疑神疑鬼说她编造故事了。
但她毕竟尝过擅动内力的后果,眼下实在不宜再与人动武……以往她遇到说不通的问题素来打到对方求饶,这会儿子不能动粗,是难办了许多。
“你们既然认定了我的身份,我也无话可说,但这后果就概不负责了。”
若是因此错失了救人的良机,他日在中原相逢,可别把这帐算在她的头上。
众人看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皆面面相觑,这时一旁的叶麒忽然吱了声,他双手拢着袖子踱步道:“咳咳,我们也不是非要撕个鱼死网破的……你只需照着我们的要求写两封信,一封给令兄明月舟,一封给令尊雁王,至于如何把信送出去,那是我们的事。”
写信?
她又不识雁国文字,怎么写?
“信我不会写。”
叶麒眨了眨眼,似乎对长陵这种简单粗暴的拒绝方式深表意外。
那道士怒不可遏,刚要上前一步,却见叶麒抬了抬手,“徐道长。”
他只说了三个字,姓徐的道士就止住脚跟了,长陵扫了一圈那些弟子的满面愤慨,又瞥了一眼叶麒的适然之态,心中顿时有了几分计较,却见叶麒笑了笑问:“那你可以做什么?”
长陵道:“想救人,我可以指一条明路,但不想再和这些榆木脑袋继续掰扯,”她说到这儿眼神在徐道士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望向叶麒,“我和你单独一叙。”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个绝色美人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提出这种要求,莫不成是见叶麒对她有回护之意,意欲色、诱?
这下连叶麒都卡了嗓子,他还没出声,徐道人大怒:“叶公子,不必再多言了,她分明就是存心戏弄!不写信,可以!那就砍断她两根手指给明月舟送去,明日日落前若不把人给放出来,等着替他妹妹收尸吧!”
徐道人此话一出,人人都皆连声附和,长陵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瞎搅合,早就嫌烦了,她的眼神漠然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你敢!”
徐道人看她如此气焰嚣张,哪还能忍的下去,他手中剑鞘横出,光影一闪,当即就将剑尖往前送去。
这一招出手似是极快,但舞剑之人的手腕又似是转的极慢,仿佛一剑而出,剑身会自行偏离角度,叫人虚实难辨而无从应对。
长陵微微变了脸色,她点足倒飘,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距徐道长三步开外的地方,“太虚剑……阳胥子是你什么人?”
本想要施援的叶麒脚步一顿,他身旁的余平不解道:“她不是中了昏元散么?怎么还能有这等身手?”
徐道长更是惊诧,方才他出剑,原本是想吓唬这不知轻重的小姑娘一下,没想到她能够轻松避开,心中顿起了戒备之意,“你敢直呼我掌门名讳!”
长陵心神晃了一晃。
十一年前泰兴城外,那几个追随在沈曜身侧的所谓江湖“尊者”,每一个人的丑恶嘴脸,她至今历历在目。
其中一个正是阳胥子。
长陵面色阴晴不定,“原来你也是太虚门的,那就难怪,当掌门的道貌岸然,下面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徐道长一听,气的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了,整个人临空而起,手中那柄御风而行的长剑白光乍现,笔直往她咽喉点去。
长陵负袖侧身,翩跹躲开这凶猛的势头,广袖拂地,握住了一样东西,立手间但见一道青影,竟是徐道长那剑的剑鞘。
众人见她出示剑鞘,都是面面相觑——这小姑娘是要用剑鞘比剑的意思吗?!
徐道人却是冷笑一声,第一剑便蕴足了内劲,这道剑光在空中分为三势,三势之后再化三招,刹那间,剑如花绽,带上泠泠闪芒扑面而袭。
众人眼前一花,但听嗤嗤几声,那青色剑鞘翻压而上,长陵横臂画圆,每一招每一式都分文不差的接了下来,收势之际竟还快上一步,生生的把他剑身死死压住。
在场人人脸色大变,余平难以置信的踏前一步,“她使的也是太虚剑?”
叶麒神情一肃,“像又不像,就仿佛是为破太虚剑而生的剑招……”
长陵所使的就是为破太虚而生的剑法。
当年她为助沈曜夺魁,事先挑战阳胥子,暗自记下了他的太虚剑。太虚八十一式第一招可变九式,第二招变十八式,以此类推,越往后越难攻。
她模仿太虚剑的招式创出了极为相似的剑法,不仅为了克敌,更是为了震住对手,趁对方在惑然之际慌了手脚——慌中易出破绽。
此刻应对徐道人,长陵不愿触动自己的内力,故而用上了这套剑法,果不其然,徐道人已开始心神大乱。
如果说他之前出剑还留有余地,经长陵这一挑衅,最后一点理智也荡然无存了。
他招招式式都蕴足了杀气,狠辣至极,划空时隐然发出嘶呼异响,谁知长陵丝毫没有回退之意,面对徐道人剑风之快自然应接,她的剑鞘有如秋风扫荡落叶,快而不厉,巧而不阴,有几回甚至越过长剑触到徐道人的胸口,都是及身而止,未有伤人之意。
在场众人都是自幼习武之人,比剑至此已是高下立见,长陵动了两圈心中不悦已消减大半,她是当世高手,自然不会对一个实力悬殊之辈咄咄逼人,于是将剑鞘一收,道:“我不和你打了。”
角落处的余平再次听到这话,瞬间明白她方才话意——她哪里怕他,根本是不屑和他打!
只是徐道人却没有这等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