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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如果说,当莱茵哈德从妻子那里听到有关希姆莱的那个重大秘密时,他的心中还有着挣扎的意图,打算和这个现在根本就在前线的前情报人员一较高下,那么现在……他却是彻底地颓然了。
    他让自己的妻子别太过担心,并向对方保证他会解决一切,然后就直接穿起外套回到了他在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办公室。
    当他需要思考的时候,他不能待在温馨的家里。因为那种温暖的气氛反而会麻痹他的神经以及直觉。
    他急需在这样的时候回到那个略显空旷和冰冷的办公室,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进入尽可能深而沉的思考……
    这个晚上,莱茵哈德一夜未眠,并好几次呢喃出重复的话语:
    “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伯爵……?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你了……你应该死在前线的。太危险了,你这样的人,必须死在前线……”
    早上九点,在前一天的傍晚被莱茵哈德派出去密切注意林雪涅情况的两名部下回来复命,并告诉他:
    “我们已经把雪涅·林小姐带到保安部了。她昨天晚上一直都没有回去,我们是在她上班的报社楼下守到她的。”
    听到了这些的莱茵哈德并未像往常那样很快做出指示。在这一刻,他既没有让自己的那两名部下下去,也没有给出进一步的命令。因此,那两名安全警察在漫长的等待中甚至都面面相觑了。
    许久之后,莱茵哈德才说道:“把雪涅小姐送回去,务必要把她送到她平时经常去的,人多的地方。记住,态度要冷淡,但不可以不尊重她。”
    那两名部下点头示意他们明白了,却并未有问为什么要把才请来的人又送回去。但是这两名安全警察刚要下去执行莱茵哈德的指令,却又是被他叫住。
    “等一等,我和你们一起过去。我要看一看那个女人。”
    …………
    前一天的晚上,林雪涅在经过了考虑之后最终还是没有推却塞西莉娅的好意,并在这个曾经大约能够称得上她“情敌”的人的家里待了一个晚上。而后,她才在比平日里更早一些的时间出门,出发去到她上班的地方。
    而后,还没等她准备上楼,她就被两个身着便装的安全警察拦了下来。对方倒是显得很有礼貌,却是依旧有着一种无法商量的,不近人情的意味。他们要求林雪涅跟他们走一趟。接着,她就很快被带上了车,并来到了这个她此前所从未来过的地方。
    ——帝国中央保安局。
    老实说,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它的名字那么气派。
    林雪涅在前一天的下午已经从塞西莉娅那里得知,这里的人很可能会通过她入手来重伤艾伯赫特。而在今天早上,她更是在等来了昨夜一夜未归的塞西莉娅之后仔细向她了解了这些保安局的人可能从什么样的方面入手,又可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伤害到此刻仍然还在前线的艾伯赫特。
    按照塞西莉娅的说法,那无非是两点,在结婚前就与女人同居、或者是与非雅利安人的她发生关系。
    可老实说,这两点就连林雪涅都可以找出很多反驳的论点。
    如果是在十年前,那么在结婚前就与女人同居这或许的确会是一件后果十分严重的事。光林雪涅所知道的,就有陆军与海军部队里的军官因为这样的事而被重视荣誉的军队除名。
    但是现在?连曼弗雷德都还好好的呢!
    那就更不用说,在去年的时候,党卫军的全国领袖希姆莱就提出了“第二婚姻”这个概念,他提倡让具有纯净血统的的那些拥有“雅利安证明”的帝国军人在遇到更年轻也更漂亮的,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时与她们发生关系,并孕育出更多有着优等血统的下一代。
    虽然这样的概念一经提出就让许许多多愤怒的帝国军官争相提出抗议,甚至是以最激烈的措辞去抨击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让希姆莱不敢再在公开场合宣扬他的这套观点,但是还想用十年前的那一套来攻击一个帝国军人显然已经不能够了。
    那就更不用说,林雪涅还曾与艾伯赫特有过婚约。
    至于第二条,那就更有意思了。因为《血统保护法》其实只规定了犹太人与非犹太人通婚或者有性.行为是违法的。
    因此,当林雪涅从塞西莉娅那里听说了这两条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还是带着怀疑的。事实上,她认为与其从这两条入手去攻击艾伯赫特,不如把她污蔑成是对第三帝国有害的间谍或者敌国的情报人员。
    但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自己应当在被这些安全警察带走之后保持沉默。而在去到保安局的那一路上,她也是这样坚定了想法的。
    当然,她还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在坐下来之后,先说上几句“你们这是欲加之罪”,或者“这是对于帝国战士的重伤”,然后她就可以接着表示,出于这样的原因,她拒绝开口。
    但是让林雪涅觉得自己可以在保安局都态度如此强硬的原因,是她始终坚信这些人不敢真的对身为艾伯赫特恋人的她“来硬的”。并且她的内心也对她的绿眼睛男孩有着很深的信任,认为对方一定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悄悄举起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盾牌。
    就这样,她在前来问询她的那名安全警察在问起她名字,年龄,以及从事什么工作的时候都保持了沉默,并甚至还打量起了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她是如此的镇定与冷静,不见任何的局促不安。并且那也当然不是强打起精神装出来的虚张声势。
    即便是站在审讯室上方的小铁窗处看着她的莱茵哈德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那让他打消了这就放走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很年轻,仿佛才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的念头,并以特定的手势示意正在下面审讯或者说问询林雪涅的那个部下,让他再问林雪涅一点问题。
    于是那个审讯人员在稍作斟酌后问道:“你知道帝国对待性.生活不太拘束的女性是怎样的做法吗,雪涅小姐?”
    “性.生活不太拘束的女性?您是在指我吗?”
    或许是因为对方问她的这个问题,以及问题里的那个暗示都实在是太有“新意”了,林雪涅甚至是笑着反问出这个问题的。那让负责审讯林雪涅的那个安全警察不禁又看了一眼站在审讯室上方小铁窗前的莱茵哈德,并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允许后再次向林雪涅发问道:
    “您时不时地住在身为伯爵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中校,以及有着亲王身份的路德维希·施泰因上尉的家中。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您就是这样的人吗?并且您还企图玷污帝国最高贵的血统。这是很严重的罪责。”
    这样的问话听起来是挺唬人的,也让人很想去开口解释,然后她或许就会在不经意之间泄露出很多艾伯赫特和路德维希都不愿意让这些专门探听别人秘密的家伙知道的个人隐私。并且,在这样的时候,她越是解释,所暴.露的信息也就越多。
    因而,在来的这一路上早就想好了的林雪涅并没有说出任何替自己辩解的话语,而是再一次地反问道:“您认为这场仗还有多久能打完,先生?”
    说完,林雪涅甚至还对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笑了笑。那并不是调笑,也不是威胁一般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
    听到这里,站在楼上的铁窗前的莱茵哈德深吸一口气,并转身离开。当那两名和他一起过来的安全警察企图跟上的时候,这名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局长便向他们下达了指令:
    “把她送回去。现在,立刻!”
    就这样,本已做好准备可能会要在这里待上个一天两天的林雪涅转头就发现,把她带到这里来的那两名安全警察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并要就这样把她从哪里接来的再送回哪里去了!
    去到保安局的这一来一回刚好让林雪涅只是迟到了一个小时,连找一个稀奇古怪的迟到理由都不能够。最终,她只好选择去告诉社长,前一天的晚上她为了写社里要求的稿子睡得太迟了,因此今天他一个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可是当林雪涅把这样一个迟到的理由告诉社长先生的时候,对方却是根本已经没有了去听那些的心思了。
    这是因为……德军已经进入巴黎的消息刚好从通讯社传来,并且这个消息很快就要在德国的电台里播出了!
    由于法国政府为了保护巴黎的建筑和存放在那里的众多艺术品而已经在四天前宣布他们的首都为不设防城市,因此……德军在彻底征服了巴黎的外围之后未有花费一枪一炮就完好地进入了这座欧洲的浪漫之都。
    当消息传回柏林,那当然是让德国的民众感到欢欣鼓舞的。
    既然巴黎都已经拿下了,那么战胜法国似乎也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还有什么是能够比这更振奋人心的吗?
    可是当林雪涅看到了报社里的那些欢呼的人群时,她却是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落寞。并且,在经过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想很想她的恋人了。
    因此她很快回到了那张属于她的办公桌前,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信纸,用钢笔给她的绿眼睛男孩写起了信。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曾经青涩的男孩现在早已经长大,并且他还变得如此坚不可摧。
    但在林雪涅的心里,她依旧愿意这样称呼艾伯赫特,称呼她心爱的人。
    第202章 chapter 203
    【刚刚通讯社传来了消息, 说你们已经进入巴黎了。这座城市对你们打开了大门, 让你们不费一枪一炮就把坦克开了进去。可是巴黎你们都已经拿下了,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这一个月你过得还好吗?在法国的这些夜晚, 你会不会失眠?又有没有弹片曾伤到过你?】
    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林雪涅用德语飞快写下那些被满满的思念浸透了的词和句。有时她需要停下来想一想恋人此时所可能的样子才下笔, 有时……她则可以一口气不停歇地写下好几段话。
    她知道此时她根本得不到一个可以寄出这些信的地址, 并且也想过自己直到最后都可能不一定会把这些信交给艾伯赫特。但在此时此刻,在她思念恋人的每一个时刻,她似乎也只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倾倒那些了。然后,她又可以等到再过了些天之后把她在前几天时曾写下的那些信再好好地看一遍。
    有时她会因为自己居然能够用德语写出这么优美的句子而感慨,但更多的时候……她都会笑一笑前些天的自己, 然后再回忆一下自己写下那些信时的心情。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当林雪涅写完这句话,她又看了看这封并不算很长的信, 并把信纸遮起来,装到一个并不怎么精致的信封里,又在信封的外面写下今天的日期, 却并不把信封好。
    当她拉开抽屉,并把这封最新写好的信放进最靠外面的位置时, 她的手指轻轻点过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那四五十封信,但就在她想要抽出她在6月5日写下的那封信再看一看的时候, 社长先生却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雪涅小姐。”
    听到对方唤出自己的名字,刚刚在上班时间写下了那么一封信的林雪涅显然很是心虚,但依旧保持了镇定, 并在抬起头来应声的同时假装并不在意地以正常速度合上了抽屉。可是这位很有涵养的长者却是在对上了林雪涅有些发红的眼睛时不确定了起来。
    “雪涅小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在听到对方那显然带着关心的措辞后,林雪涅才意识到了什么,并马上打起精神来道:“我挺好的,我只是……很高兴。”
    说着,林雪涅还笑了起来。相比起今天她在保安局露出的笑容,此时她脸上的笑容当然能够称得上是发自内心,也足够动人。因而,特意过来找她的社长先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彻底相信了她的说法,并说出了他想要交付给林雪涅的任务。
    “是这样的,雪涅小姐。虽然我们还没有完完全全地赢下这场仗,前线的军队也都还在往前继续推进,但法国的北部和他们的首都巴黎暂时已经属于我们了,所以社里想要派人去到巴黎做一个专题的报道。我想来想去,觉得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您的意思是……您想派我去巴黎?”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林雪涅听到这一提议的时候,她的眼前即刻闪现了很多可能。并且那也是与她前一次在波兰战役结束后去往华沙时的经历有关的画面。
    虽然这次的情况与上一次的有所不同,这一仗实际还没有打完,并且那些前线的那些最能打的主战部队也很可能根本不会在巴黎多做停留。又或者,很多部队甚至可能都不会经过巴黎!
    但是……为什么不呢?无论如何,去到离她的恋人和朋友们都更近一些的巴黎,这总比只是一个人留在柏林的要好。
    因而,林雪涅只是在稍稍构想了一下那些画面就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并说道:“我当然愿意!而且……为什么我会不愿意呢?”
    这样的一个回答让过来征求林雪涅同意的社长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上《施普雷河日报》的社长很喜欢他的这位社员。她的文采很好,拍摄的照片也总有与别人不同的新奇角度。更重要的是,在需要去到最前线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最勇敢也最能够应付各种突发情况,且最终传回精彩报道的一个。
    虽然在去年,她曾因为对于“这场战争到底会打多久”的预期太过悲观而让他们报社收到了宣传部寄来的信。但那次的情况的确没有他的这位社员所以为的那么严重,并且是在那之后,她就都能够拿捏得很好了。
    想到这里,社长先生不禁对林雪涅说出鼓励的话语:
    “好好干,雪涅小姐,等你这次回来,社里就再给你涨一次薪水。”
    听到这样的激励,林雪涅当然是只能说出无比肯定的应答了!而在社长离开之后,她也再没有像她刚才想做的那样,把她在6月5号的那天写下的,注定无法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前寄出的信拿出来看上一遍,而是只把抽屉拉开,让视线在摆得已经有些满了的信上略过一遍就再次把抽屉合上,继续斗志满满地开始她的工作。
    由于社里已经做出决定,因此对于刚刚被德军进驻的巴黎,林雪涅当然是越早过去越好。在这天下午,社里就已经给林雪涅放了假,让她能够回去好好地准备一下,并在傍晚的时候就登上一架正好要在那个时候飞往巴黎的运输机!
    当林雪涅听说这一次她居然能够跟着空军的运输机去到巴黎的时候,她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她在这个年代还从未有坐过飞机!并且这个年代的飞机也和几十年后的飞机长得很不一样,那就更不用说……这还是军方的运输机!
    但即便不考虑那些会让她感到新奇的乘机体验,她也会因为在路上节省的那些时间而高兴得不行!
    因为如果她乘坐火车去巴黎,那她得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可不会只是一个晚上了!她得听着火车车轮压过车轨的声音,在火车的车厢里度过起码一天一夜!
    可现在,她能够坐上在今天的傍晚时分起飞的运输机了!那么她很有可能会在今晚的午夜之前就抵达巴黎了!这就意味着……他们《施普雷河日报》或许又会抢到最早的法国前线相关报道了!并且这还意味着……她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能在巴黎见到艾伯赫特,或者是路德维希他们的可能性了!
    被告知了这个消息的林雪涅可高兴坏了!她甚至对社长重复了好几遍在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的“给我五!”,可是直到林雪涅把这句话都重复道了第五遍的时候,社长先生也依旧还是不明白林雪涅的意图,于是激动之下的林雪涅就自己伸出了一个手掌,并失笑着做出了要把手掌往前推的动作。
    这样一来,即便是在这个年代也比林雪涅大上了近四十岁的社长先生终于在明白过来之后笑着伸出手掌,并在试探着和林雪涅击了一下掌后又更用力地和她击了第二下掌!在那之后,林雪涅甚至又拥抱了他们的社长一下,而后很快收东西走人,仅留社长一人站在原地,和这间大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并笑出声来!
    在几个小时前才“带走”过林雪涅一次的保安部的人一定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在他们还在为这件事应该如何收场而头疼不已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很柔弱,也并不像是有着强悍神经的女孩在中午的时候就又能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并兴冲冲地跑回家去了。
    在临走的时候,林雪涅还特意把她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所写的信的相当一部分从办公室里带了回去,并在把它们都归拢了,又按照写信的日期排好它们,再全都装进一个大小正好合适的小箱子里。
    可是林雪涅又担心那些讨人厌的国安局的家伙们还会再进到她在艾伯赫特离开之后所住着的,路德维希借给她的房子里进行搜查。因而,有着两间屋子的备用钥匙的林雪涅还特意把这些拿到了楼上的曼弗雷德的屋子里,找了一个小角落给把箱子塞了进去!
    在做完这些之后,林雪涅又还嫌自己做的不够周到,并特意写了一张留给曼弗雷德的卡片!
    【亲爱的曼弗雷德,我担心保安局的人会来搜屋子,所以先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你这里了!——雪涅】
    但林雪涅才把这张卡片用绳子扎上这个小箱子就又忍俊不禁了!
    ——那些居然说她和路德维希之间有着不正当关系的保安局的人如果连这里也搜查了,那他们在看到这张卡片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因此而产生怎样的联想啊!
    想到这里的林雪涅觉得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因而她到底还是又拿出钢笔,把写得好好的卡片上的那个“亲爱的”给很没有诚意地给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