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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可以逐走师妹,主宰他人生死,并随手买房屋送人,当然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十一没有否认,亮光莹莹的水眸缓缓四周扫过,“我以为我比她聪明,原来,我只是比她自负。所以,我后来就跑来跟她作伴了……”
    她喟叹,举起酒袋饮酒。
    韩天遥静了半晌,才道:“那个辜负你的男子,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连辜负她师妹的男人都能被她削死,辜负她的男人自然不劳他人动手。如若不然,他倒乐意代劳。
    十一便古怪地看着他,“谁说不在?”
    “……”
    “我眼前不就是?”
    “……”
    纳她为妾一年有余,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也许,算得是辜负?
    他本就寡言,至此更不肯多问。
    这女子的嘴像剑一样毒。一个不慎,自取其辱。
    这几日他受的辱已经够多,没必要再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屋中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酒香渐渐散去时,韩天遥的耳边传来了捣药声。
    小珑儿将煎好的药端来,十一道:“先放旁边凉着,取温水来。”
    小珑儿忙应了。
    片刻后,凉凉的手指揭开了包住他眼睛的布,一块手巾蘸着水敷上他的眼睛。
    手巾温温热热熨上无时无刻不在胀痛的眼球,仿佛舒适了些;但她的手依然凉得如一条细巧的鱼,轻而柔地拭着他的眼睛。
    十一问:“疼么?”
    韩天遥答道:“不疼。”
    他的眉在她指下微微一抬,“你懂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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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上上章,被屏蔽的都是“一.夜”,真是杯具的“一.夜”啊有木有!!泪奔!
    枣似曾相识(五)
    他的眉在她指下微微一抬,“你懂医术?”
    十一摇头,然后才想起他看不到,顿了顿,答道:“当然懂。待会儿敷药会有点痛,你需忍一忍。”
    韩天遥唇角便轻轻一勾,“辛苦你了,十一!”
    十一便将那药端来先让韩天遥喝了,然后搬过他头部,正对着窗外明亮处,满意地点点头,“午时阳气最盛,应该是治眼睛的最好时机。”
    韩天遥便觉她握惯酒壶的手指异常柔软地轻轻按上他肿大的眼皮,缓缓翻开。
    旁边便传来小珑儿失态的惊呼。
    韩天遥苦笑,“是不是很可怕?”
    他说话之间,眼球不由自主地转了下,便见眼眶内鼓着青筋的血球动了动。
    小珑儿掩着嘴不敢答话,杏仁般的清澈眼睛里蓄上了泪,不知是因为因为惊吓还是感伤。
    十一却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说道:“还好,香荆芥和白蒺藜到底起了作用,至少眼球还没动。”
    韩天遥呼吸不觉浓重了些,“有救?”
    十一道:“有救,只是据说很疼……”
    韩天遥嗓间低沉里难得蕴了急促,“给我用药!”
    他素来性子沉稳刚硬,遽遭剧变,也不肯流露半分失态,却绝不可能束手待毙,始终在努力保全自己,并寻找奋起反击的时机。
    可作为名将之后,一身武艺才略太重要了,眼睛能不能复明,也太重要了……
    十一也不迟疑,扶他仰面躺下,从药钵中拈取磨细的药粉,慢慢地撒入他的左眼。
    韩天遥只觉先有薄荷的清凉辛辣直冲脑门,不觉深吸了口气;随即,那辛辣刺痛的感觉骤然加剧。
    如有人正将他的眼睛放在沸锅里煮,又如有人拿无数根细针齐齐钉穿他的眼球。
    而那双柔软却冰凉的手,依然一刻不停地将那令他剧痛的粉末撒入他的眼底。
    韩天遥如堕九重地狱,再怎样钢铁般的性子也无法负荷那般凌迟般的痛楚,竟一把捏住她那撒药的手,人已痛哼着直直坐起身来。
    不过顷刻间,他已汗湿重衣,原本俊秀的面庞在那痛楚里煞白如雪,扭曲得似正奋力从煎筋烹骨的油锅里爬出来。
    “韩天遥!”
    十一高喝,一双眸子盯着他,眼底有什么东西浓烈如劈不开的雾色,不知是担忧,还是谨慎地笼住他。
    韩天遥连连吸气,终于略略缓过来,才松开捏紧十一的手,哑声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他这般说着,却已坐都坐不住,萎顿地伏了下去,下颔无力地靠在了十一肩上。
    十一伸出手,正揽到他宽厚坚实的后背,却因着强忍痛楚而阵阵颤动。
    “韩天遥!”
    十一再唤,声音却已柔和许多。
    枣似曾相识(六)
    她安抚地拍着韩天遥的背,右手的手指却已按上几个有止痛静心作用的**位,努力帮助他安静下来。
    韩天遥扶着她粗布衣衫下纤细的腰,**片刻,方才放开她,竟自己躺了下去,“我们……继续!”
    小珑儿已惊得跌坐在地上,看着面无人色的韩天遥,颤声道:“要不……先敷一只眼,等好些再敷另一只眼?”
    十一额上亦满是汗水。她起身重新在清水里细细洗净手,才道:“我急着到绍城来,其实并不是怕宋家有奸细透露我们行踪。宋昀气度才识远非常人可比,但宋家不过寻常人家。他们不敢救韩天遥,当然更不敢与灭了韩氏满门的凶手有所牵扯。”
    救了韩天遥固然可能得罪暗中主使之人;但出卖韩天遥却会成为不折不扣的帮凶。
    韩天遥祖父韩世诚军功赫赫,且有救驾之功,扬名天下,封异姓王;父亲韩则安亦是名将,虽曾一度被贬,但很快被赦,楚帝闻得归途病逝,懊恼不已,亦曾追赠列侯;韩家在君王心中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何况,谁不知盘踞鲁州二十余载的忠勇军,正是因为韩家才听命于南楚。那十万忠勇军,处于南楚与北魏之间,正是南楚抵抗靺鞨人南侵的有力屏障……
    若忠勇军追究此事,那边主使之人背景强大,或许还拿他们没办法;但要灭了出卖韩天遥的几户平民,简直易如反掌。
    韩天遥虽在剧痛之中,居然听清了她的话语,咬牙问道:“你急着赶来,是因为……我的眼睛?”
    十一擦干手,才重去拈取那研磨好的药粉,答道:“不错。那晚我替你敷的药,最多只能拖延两三天。若三天内没能找到对症药物医治,眼球就会被毒药侵蚀,纵然华佗再世,也将无药可医。”
    她向外看了看,“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几乎把全城的药店跑遍,终于把药配齐。希望……不会耽误你复明。”
    纤白的手指已将药末洒入他右眼。
    剧痛袭来时,韩天遥双手猛地攥紧了软榻上的垫褥,齿间居然勉强却清晰地蹦出了两个字。
    “谢……谢!”
    然后,他晕了过去。
    十一怔了怔,然后轻笑,“如此,倒也少吃些苦头。”
    她仔细地敷好药,另取干净布条,替韩天遥将双目束住时,小珑儿忽道:“十一夫人,你的手腕……要不要上药?”
    十一抬起手,才注意到方才被韩天遥捏住的手腕已经青肿了一大圈。
    也亏得她是习武之人,若换了别的女子,只怕连腕骨都该被捏碎了。
    “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十一咕哝着,拿出酒袋来饮了一大口,散漫笑道:“若说药么……难道美酒不是天下最佳良药?一醉解千愁,万般烦恼休……”
    枣似曾相识(七)
    她走向另一间收拾好的卧房去补眠,随口向小珑儿道:“你继续收拾着,晚点我摘红枣给你吃,不削你……”
    小珑儿笑道:“我就知道十一夫人也就嘴里凶我几句,心地最好了……我便是真的踩坏了枣树,十一夫人也不会削我吧?”
    十一没回答,自顾关门喝酒睡觉。
    小珑儿却大是快乐,蹲到草丛边,和狸花猫四目相对,对着它“喵喵”乱叫了几声猫语,才挽起裙角开始收拾庭院。
    傍晚时,宋昀果然派人送来了几样蔬菜,还有蘑菇、木耳,及两斤肉,一只鸡。
    十一于烹调一窍不通,好在小珑儿虽才十四五岁,倒也学得一手好厨艺。十一依然只许给韩天遥食清粥,自己却吃得很是尽兴,遂跃上枣树,摘了大大一包熟枣送予小珑儿以示奖励。
    慑于十一之威,小珑儿眼巴巴地看着韩天遥吃白粥,到底没敢自作聪明送些菜肴过去,遂愈发勤恳地收拾芳菲院,以示自己正忙,注意不到韩天遥的委屈。
    好吧,也许也不委屈。十一夫人虽然待他古怪刻薄,但的确是他自己说要吃粗粮淡粥的……
    第二日午后,宋昀来访时,小珑儿已兢兢业业将小小庭院收拾得颇是整齐。
    宋昀目光扫过小院,已微笑道:“原来这才是小院本来的模样!果然像是幽人雅士所居!”
    杂草拔除后,枣树、芙蓉、青枫,并小小的石桌、石椅都已显露出来,格局小而玲珑,原先更当精巧雅致。
    十一听他夸赞,甚是开怀,且将酒袋放到一边,笑道:“那么,宋公子且来尝尝幽人雅士手植的红枣味道如何吧!”
    宋昀微笑道:“好。”
    阳光下,这少年素衣凝云,清眸蕴采,在阳光下散着玉雕般温润的柔辉。
    十一眷恋地凝望他片刻,见他俊秀的双颊浮上红晕,才觉出自己的失态,忙走到枣树前,摘了几枚大的递与宋昀,再看那些熟透干瘪或过于瘦小的红枣便觉不顺眼,遂跃到树上,只挑那饱满鲜艳的红枣摘了,掷给下方的宋昀。
    宋昀不会武艺,有接住的,有没接住的,不一时手上便满了,遂提起一幅衣襟来,将红枣尽数兜于襟内。
    十一暗器高明,此时摘了红枣往宋昀衣襟内掷,自然百发百中。
    宋昀甚至能腾出手来,取了一颗红枣,在袖口拭去灰尘,细尝了尝,赞道:“果然清甜得很。”
    十一摘了许多,却从未尝过。闻得他说,亦坐于枝丫上,懒散地支起一条腿,潇潇洒洒地掷了一颗在自己口中。
    果然很甜,但口感又比刚成熟的鲜枣少了几分脆爽,多了几分绵.软,忽然便让她想起那一年的龙眼来。
    枣似曾相识(八)
    南方刚刚进献入宫的新鲜龙眼,个大味甜,但数量不多,后妃诸王一分,到朝颜那里的不过一两串。太子宋与询明知小妹妹爱吃,遂将自己那份送了过去。
    那样尊贵秀雅的男子,用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一颗颗专心剥着龙眼,将那半透明的果肉放到红玛瑙的盘子里,无奈般劝道:“朝颜,龙眼虽好吃,多食易滞气,不可太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