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约战中原高手无一败绩的浣火宫少宫主上了擂台, 不少人都将他认出,台下又掀起一阵音浪。柳静水含着笑意看向擂台,目光却只落在楚晏身上,根本无心看什么比武。
结果他都已经猜到了,还用看么。楚晏的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当今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中,功力能强过楚晏的绝对不出十人。
这名血刀门弟子,显然不在那十人之中。三招之后,楚晏便已将他手中之刀击落在地。
柳静水抬起茶来轻啜一口,眼睛一直在楚晏身上。心中只想着方才楚晏出刀的那三招,姿势还真是漂亮得很。
连他都这样觉得,台下众人更是惊叹不已。
台下喧声一片,这次上台的竟是血刀门段长老。
论武会到现在,上台的都是些年轻人,还没有什么辈分大些的人上场过。如今段长老这样的前辈上了台,那便会更加精彩。众人惊愕之后又纷纷期待起来。
楚晏却皱起了眉,他觉得段长老的眼神不太对劲。看到段长老的神情,他就觉得有些不妙,不禁蹙额沉吟。
血刀门连连出事,先是请帖之事,他怀疑妈妈,后是十几人惨死之事,现场留下了爸爸的洛萨花。他不会是查到了什么,知道了自己与那两人的关系,现在要把帐算自己头上吧?
正想着,却听鼓声乍起,段长老拔刀便攻,直向他冲去,随之而来的劲气锋利无比,远胜过那刀刃。
一声清鸣,明离刀已然出鞘,楚晏运刀而上,与人对打起来。
两人的刀风相撞,都将对方震得手上一麻。一击之后楚晏眉头蹙得更紧,那段长老的刀风,分明只是为了伤人。
段长老一刀刀都极其狠厉,又过几招之后,楚晏不得不运转起内息。对方的力度远远超出自己想象,本想留有余力,谁知却被步步紧逼,不得不用出全力相抗。
却见一道血光忽地从段长老身上飞出,血色刀光猛地冲向楚晏,比之方才的招式更加强猛霸道。
这刀光不仅强悍,更是迅疾,楚晏一时之间竟来不及提力相击,只得暂且后退,堪堪避过。
刀光贴着楚晏身体而过,却并未触碰到人,饶是如此,楚晏还是被刀气带起的罡风割得生疼。他站定后朝段长老一瞥,却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血痕,而那血痕又在迅速消失。
凌血刀法以自身精血为引,激发周身力量,方才那道血光,便是由这一点鲜血发出。
这凌血刀法的怪异,他早有领教。不过当日约战的血刀门大弟子,只是段长老的儿子,显然还没有超过他老爹。段长老的凌血刀法,明显要比他儿子强上许多。
楚晏又连连避过数招,只见段长老刀上血光暴涨,赤红之色越发明显,出手更加凶狠。
这哪里是比武,分明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楚晏眼神一冷,对手既然有了杀心,他难道还要忍让不成?当即催发内力,手中明离刀由银白转为赤红,瞬间变得如同燃了烈焰。他亦是狠狠朝人攻去!
凌血刀法本就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因而一开始众人都未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两人打得越来越凶狠,那擂台上的柱子都轰然倒了一根,众人才发觉他们这已经是在以命相搏了!
论武会一向点到为止,哪里能容他们这样大打出手。书院之人已要上前将两人拉住,可他们的刀气凌厉,哪里是寻常人敢横插一脚的。
云先生正要出手相拦,此时却见两道寒芒自他们两人之间划过!
其中一道刀光,如苍龙出水,来势凶猛,一声轰鸣之后便将两人分开。
另一道刀光,则如月芒,如霜华,清冷空灵,却又带着几丝狂傲之气。这一刀却不只是将楚晏和段长老分开,更是推着段长老的刀往前,逼得段长老不得不往后退去。
而后光芒消散,如雾漫开,刀收入鞘,依旧清冷似雪。
擂台上已经多了两个人,柳静水挡在楚晏身前,皱眉望着段长老。
另一人是一个白衣女子,月貌花容,瑰姿艳逸,手中的刀却恣意疏狂。
段长老看清来人面容,惊惶道:“楚凤歌!”
楚凤歌不曾看他,只向柳静水身后望去,柳静水身后的楚晏,此刻面上又惊又喜。算来母子二人也有多日未见,楚晏几日与她失去联系,此刻又见她出现,自然欣喜无比。
楚晏忙将明离刀放回鞘中,正想上前与她说话,却又觉得不妥。她如今被人怀疑,自己又是大光明神教之人,若在外人面前与她表现得亲密,岂不是坐实了她还与大光明神教有联系?那时又要有人说她的不是了。
那边段长老一见是楚凤歌,登时勃然大怒,喝道:“妖女!还我师兄和那十几名弟子命来!”
楚凤歌冷冷一睨,手中明月刀光芒大盛,一言不发,直接朝段长老劈去。
柳静水见她忽然出招,立即拉着楚晏往台下退去,免得被他们二人的刀气波及。
他才带着楚晏退开,那两人便已经打得擂台上摇晃不止,木屑横飞。云先生忙劝道:“二位!可否坐下说话!”
云先生的面子,谁能不给,然而那两人已经打得根本听不见云先生的声音。柳静水虽也不愿这论武会成了他们二人的死斗,却又莫名希望楚凤歌能多打段长老一会儿,加上那两人本就有怨,犹豫之下便没有上去劝阻。见云先生看过来,便是作出一副自己功力不够,没办法阻止那两人的模样。
楚晏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喊道:“妈妈……”
他看着擂台上,虽知道妈妈的武功如何,心中还是焦急不已。正担忧间,手上一暖,却是柳静水握紧了他的手。
擂台之上刀光飞动,台下惊呼声声。
段长老驭刀迎着楚凤歌而上,忽地听到一男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血刀门都已经没了,段鹰,你又在这里摆什么威风!”
忽然响起的声音极其巨大,乃是以内功震出,带了极强的劲道,更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术,这场中许多人,唯有段长老一人能听到。段长老本就不敌楚凤歌有些力竭,此刻竟然被这一声震得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声“血刀门都已经没了”是何意,紧接着又远远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声震如雷,极是强悍,直震得人胸口发闷,脑中晕眩。许多人都不得不捂起耳朵来,却还是被这声音震得难受无比。
楚凤歌秀眉一拧,冷冷盯着段长老,却不再出招。
那个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却不止段长老一人听见:“血刀门掌门印信在此!”
段长老顿时窒住,见到掌门印信,他应当停刀行礼。可这声音,却绝对不会是血刀门掌门的!谁拿了掌门印信?
众人哗然,只见远处有一男子缓缓走来。
段长老缓缓抬起头颅,见到那人身影,眼中只剩下诧异与惊恐。
没有人察觉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他好像就这样凭空从天光里走出。
来人金发碧眸,样貌俊美,是与中原人完全不同的样貌。那一双眼睛,深邃得令人心上忍不住一颤。
他一身红衣,与楚晏差不多的打扮,却更是华贵,更是凌厉,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高贵轻慢,不可一世。
他明明在笑,每走出一步,却又散发出一丝压迫之威。
空中的一切光芒仿佛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似乎就是异国的神祗,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星月都会因他而黯然失色。
柳静水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猜得到这人是谁……就算对大光明神教一无所知,看到那张与楚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时,他也能知道这人身份了。
座中的莫里一惊,连忙起身,与身后教众一同行礼:“恭迎光明圣主!”
莫里喊的光明圣主,自然是大光明神教的教主,紧那罗。
紧那罗淡淡一瞥,朝人一摆手,莫里和身后教众才直起身。而后他笑着抬手,朝前扔出一物。
那东西砸落在擂台上,段长老身前。
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玄黑色印章罢了,段长老却睁大了眼睛,双目之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
血刀门掌门印信!这个人怎么可能拿到?定是假的!
他慌忙将那印章捡起,细看之后,脸色便开始变得灰败——这印信,并非伪造。
紧那罗却没有闲心看他崩溃的神情,将目光转向楚凤歌,笑得颇有几分暧昧:“你当我为何要先灭血刀门?”
这话只是同楚凤歌一人说的,别人的反应他毫不在意。
他举步朝楚凤歌走来,身上红衣轻动,如同火凤振翅。
楚凤歌看着他,微微动容,眼中似有愤怒,似有恨意,更多的却是喜悦。
紧那罗笑着,缓缓道:“遮罗叛教后收了陈绵为徒,传授与他半部《献自首神功》。他又将神功融入刀法,新创了一套凌血刀法,这才创立了血刀门,还奉遮罗为祖师……不管是为了跟遮罗算账,还是为了那半部《献自首神功》,我都不会放过血刀门。”
他走到楚凤歌身前,笑容忽然变得无比温柔,眸中流动的是无限的眷恋和深情:“还有……你在血刀门受了气,我怎么能不为你出气呢?”
他那语调就像在哄情人一样……他们本就曾是情人。
第52章 提心吊胆
紧那罗这话, 倒还有几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味道了。
楚晏一直期盼双亲能重归于好, 但又担忧那两人见面之后便起争执, 此刻听紧那罗言语中不曾藏刀, 态度也不冷硬,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惊喜。
他不禁展颜一笑, 看来自己猜得不错, 爸爸心里还是有妈妈的。至少爸爸愿意哄哄妈妈,只要不是两个人都还是那样怨恨对方就好。多过些时日, 爸爸总能让妈妈放下过去芥蒂的吧。
只是楚凤歌似乎不为所动,眼神不过闪烁一下, 之后还是冷了一张脸。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紧那罗,向段长老道:“请帖是我所夺, 卓长老却非我所害, 我想要谁死,还用不着下毒。”
依照她的个性, 直接拔刀便砍了,还用得着下毒害人么,又不是打不过。
她本就打算在论武会澄清请帖之事, 连真正下了毒手的人她都已经查到线索,一切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只是她没想到紧那罗会来……虽然见到十多年未见的人,她思绪万千纷杂无比, 却还是将与紧那罗的事暂且放在一旁, 现在不是与他谈旧情的时候。
段长老正被那掌门印信吓得惊恐万分, 眼角几近崩裂, 捧着印信的双手颤抖不止。他似乎是还不敢相信,依然拿着那印信翻来覆去地看,根本没有注意她在说什么。
紧那罗眸中毫无波澜,只向段长老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几丝悲悯和同情,可这悲悯与同情却不纯粹,反而变成了讥讽与嘲弄。一个小有名望的门派长老,忽然就变成了丧家之犬,眼中只有恐惧、绝望,这不是极值得感慨的事么。
而后他望着楚凤歌轻笑道:“你跟他解释什么?血刀门如今不过是我教分支,你是神教的女主人,就算是你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莫里的神色变得十分怪异,在他的印象里,教主每每提起这位前妻,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怎么之前还是叛教者,这下又变成神教女主人了?
楚凤歌亦是觉得那“女主人”三字极为刺耳,当即全身巨震,猛地盯住紧那罗,眼却有些微微泛红。
她想过自己与他再见面时的情景,无非是又一次的互相指责,互相毁灭。
可这个人却好像没有一点怨恨,对自己竟如初见时那般。
女主人……
楚凤歌紧紧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楚晏见楚凤歌不说话,急得捏紧了拳头,自己在那里小声嘀咕道:“爸爸,快认错啊!”
柳静水听到他声音,朝他轻瞥,只见他看着双亲两目放光,欣喜之情滥于言表。
“晏晏。”柳静水轻唤一声。
“什么?”楚晏没有回头,仍旧看着那两人。
柳静水皱眉,张了张口,却没把话说出来。
楚晏这几日心神不宁,他心里也是无比担忧。血刀门之事他查到不少,早就知道了杀人的是楚晏生父,因而烦闷无比。
江湖中各个门派为争夺地盘、武功秘籍而火并敌对之事并不少见,死人更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事都得有名门正派来主持公道的。说句不好听的,血刀门不过是死了十几个人,要报仇自己去报便是,还轮不到其他门派都来掺一脚。
江湖各派往往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真的威胁到了整个武林,担心唇亡齿寒,没人会闲着跑出去要主持正义。
可那枝玫瑰花却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在各派心里,谁敢断言紧那罗在杀了血刀门十几人之后,不会有其他动作?
他担心的是这只是个开端,他担心大光明神教之后会进犯中原武林,那他的楚晏又该如何?
不过如今知道了血刀门与大光明神教的那层关系,中原武林倒真的不好插手了。他倒是期望紧那罗真的只是因与血刀门的仇怨,才这样下狠手。
但发生在雅集的事,书院还是不能不管。
这时紧那罗却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等楚凤歌答话,而是朝段长老走去:“知道这印信是谁交给我的么?血刀门的人已经归降,就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