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干净的衣服，带了合适的布鞋，就是那种会绣着小花的手工布鞋，那是我母亲的最爱，小的时候，她会熬夜给我做一双这样的小花布鞋，她说，这是外婆留给她的手艺，她不能忘了，可惜的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江烨通知了街道居委会的人，也在派出所备案，一切办妥之后，才带我去医院接母亲。
    我给母亲梳了头，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蹲下来帮她穿上布鞋。她终于可以自由了，我想她一定希望自己以最美最精神的一面走出医院，重新开始生活。
    “绘绘。”妈抚摸我的头顶，平静地说，“你还是把我送回老家吧，在这里，妈只会是你的累赘。”
    “不会的，我跟江烨商量好了，暂时就住在江家，他也乐意。”江烨根本就不同意我在外面租房子搬出去，这要是被媒体报道出来，指不定又是什么流言蜚语，婆婆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嘴上倒是答应了，我呢，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她嘴上积德，不要刺激我妈。
    我表面上倒是答应了江烨不在外租房子，其实私底下还是跟元媛商量了租房子的事情，我想让元媛帮我物色一个可以转移我妈/的地方，因为有杨文华，所以我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能明目张胆地离开江家，的确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就一步步地来。
    “没想到绘绘嫁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妈微笑地说，“哎，我也是放心了。”
    我尴尬地赔笑，然后搀扶老妈站起来。我们走出门，江烨正好办理了出院手续走过来，医生把我们带去办公室，交代了一些平时注意的事情，刚开始这段时间，还是要回来医院定期检查，江烨在老妈面前表现得挺好，说会亲自开车送我妈来检查。
    “绘绘，为什么小楠不接我？”我们上了江烨的车，母亲有些心切，“他好久没有来看我，我真是有些想他，也很担心他。”
    “他……”我心乱如麻，一直没敢将岑楠的事情告诉母亲，医生再三交代，不能让她受到刺激，我这一说，必定是刺激不小，怎么办？我心里又急又伤心，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岑绘，你没有告诉妈？”江烨透过反光镜看到我的脸色很不好，我担心他说漏嘴，抬头撞上他看着反光镜的双眼，江烨显得很轻松，笑了笑，“小楠真是不错，因为作品被评为优秀，所以这学期被导师推荐去国外交流。”
    “是吗？”母亲往前一倾，欣喜地问，“小楠的天赋总算没有埋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行的。”
    我一怔，没想到江烨帮我撒了一个这么大的慌，我还没反应过来，母亲又转头抓住我的手，“绘绘，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你啊你，这是好事，你怎么一直瞒着我呢。”
    “小楠的英文不是很好，这段时间他一直学习语言，可能太忙，所以也就没有跟我们联系太多，估计岑绘也不太清楚他在那边的情况，所以就没有跟妈说太多。”江烨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我们呢，也让他好好地休息，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打扰他了吧。”
    “对对，学习更重要，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能马虎了。”老妈完全相信了江烨的话，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江烨的谎言能成为现实，如果当时把他送到国外，会不会就不会出事了。
    “妈，我等下给小楠打电话。”我颤着声，忍着心痛，配合江烨骗了我妈。
    “不用打电话了，免得小楠担心。”母亲兴奋不已，“到时候等他回来，我们再相聚也不迟。”
    这算是勉强蒙混过去了吗？算了，能瞒多久是多久，至少等母亲的病况越来越好之后再找机会说清楚。
    到了家，是白晓琳来开门，婆婆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她瞅了一眼门口，看到江烨才咽下想要发飙的话，我就知道，她是个纸老虎，以前怕公公，现在怕大儿子。
    “伯母，您好，我叫白晓琳，不过您以后就叫我晓琳好了。”白晓琳一向自来熟，他挽着我妈/的手臂，我心里感谢晓琳没有戴着有色眼镜对待我妈。
    “江旬一。”我们刚走到厅，江旬一的确从楼上下来，没想到老妈立刻认出了她，她的记忆时好时坏，却偏偏把旬一记在了心里。
    “伯母好。”江旬一温柔一笑，走向我们。
    他们将老妈领进去，江烨走到我身边，小声地说：“妈好像跟旬一很熟。”
    “之前那家医院有旬一的朋友，他去医院探望朋友，顺便看了我妈，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没想到旬一比我这个做女婿的还要用心。”江烨自嘲地笑道。
    我扭头看着他，感激地说：“刚才谢谢你。”
    “这没什么，我猜到你肯定没有把小楠的事情告诉妈，这么大的事，妈一定接受不了。”
    “别说她，就是我，也不想接受。”
    我总是觉得小楠还没有离开我，所以我一直不愿相信他会自杀，我迫切地想知道真相，迫切想让内疚的自己得到解脱。我给自己一个期限，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我会告诉母亲，我才有脸告诉她。
    “你跟我睡，那江烨怎么办？”我安排母亲和我住在女佣房间，可是晚上的时候，老妈有点不乐意了，我帮她搓背洗了澡，准备自己也去洗澡的时候，她拉着我说，“把丈夫晾在一边，这可不是为人妻的行为，你跟妈不同，我是没办法跟你爸相处，可是你和江烨好端端地要分开睡，那就说不过去了。”
    我撒娇地说：“妈，我们好久没有睡在一起聊天，难得你现在出院，我当然要多陪陪你，再说了，我跟江烨商量过，他也是理解的。”
    “这不行，最多让你今晚上跟我睡。”老妈躺在床上，较真地说，“你是担心我生活不能自理吗？这你不必操心了，我在医院还帮着护士照顾其他病友呢。”
    “我知道您很棒，我觉得妈妈早就病好了，所以才把您接出来啊。”
    老妈突然抓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没想到旬一是江烨的弟弟，当时他来医院探望我，我尽然糊里糊涂地把他当作是你的……哎，这孩子真好，对了，那个白小姐是不是他的女朋友，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是啊，他们确实挺登对。”
    “绘绘，我看你婆婆不是太喜欢我，加上我呢，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犯病，我考虑过了，还是通知你爸，就算不回老家，也应该让他担起这份责任。”
    “他在老家吃的好喝的好，根本不可能上来这里照顾你的。”我劝了几句，就是不想妈一出院就开始操心，没想到她还是忍不住动脑子，医生说了，母亲的情况时好时坏，尽量不要想太多，免得诱发。
    接下来几天，老妈一直劝我搬去楼上跟江烨住，我没办法跟母亲说清楚，总不能说江烨喜欢男人，不喜欢您女儿，所以上去了也是没用。我当然不能这么说，这种刺激同样会要了她的命，无奈之下，我只好暂时搬到楼上，这倒是正中江烨下怀，他一直说服我搬上去，我没答应，现下好了，他多了一个“帮凶”。
    我又不能随意地穿着睡裙睡觉了，只得换上保守点的睡衣，但是穿着睡衣进入江烨的房间，这无疑就是让旬一知道，我和他大哥已经“和好如初”。
    他看到了也好，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总算搬上来了。”江旬一从自己房间出来，遇到正打算进入卧房的我。
    “嗯。”我应了一声，他从我身边经过，我心一紧，连忙转头说道，“我想看你的手机。”
    “有必要吗？”他没有回头。
    “你不敢？”我挑衅地问。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我忘了羞耻，想让自己心死。
    江旬一低着头，然后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他侧过身，递给我。
    看，还是不看。
    仿佛身体里注入千万只蚂蚁，正啃噬着我的灵魂。所以，我不知道支配我接下手机的究竟是什么。
    我点开屏幕，我知道，以前他的手机一直都是用的那张女孩。可是现在呢？
    他转身，手机在我手中渐渐暗下来。
    “真的只是一场你设定好的游戏？”
    他吝啬他的答案，强行地删掉游戏里面所有的情感，他换掉屏幕，换掉他的设定，换掉他的心，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换不掉，我想换掉这一切，我不知道该如何换掉。
    扔了旬一的手机，我冲进房间，而江烨从浴室出来，他的身形与高度都跟旬一很相似，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搂着，可耻地在他身上寻求安慰，我知道我这么做，跟江烨没什么两样，可是我太想念旬一的拥抱，一想到，再也不会有他抱着我的感觉，我的整个灵魂像是正忍受烧成灰烬一般的煎熬。
    “岑绘？”江烨怔楞地问，“你，还好吧？”
    我摇着头，抱着他，哽咽地乞求，“抱一会儿，借我抱一下。”